第86节
****************** 高乡侯在长安颇有名望,人缘亦好,生辰之宴,登门赴筵者皆贵胄。虽已入夜,宴乐却是正欢,堂上有歌舞,苑中有雅声,男子女眷,或在堂上饮酒,或在苑中散步攀谈,笑语琳琅。 鲤城侯手执酒盏,与友人谈笑一阵之后,缓步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水榭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独自饮酒赏月。 夜风徐徐,他凭栏而立,正饮下一口酒,忽而听见一点叮当的环佩之声,回头,却见灯笼柔和的光里,一个女子径自走过来,修饰精致的面容衬着华美的衣饰,贵气不凡。 鲤城侯莞尔,朝她举举盏,“侯女。” 窦芸却毫无笑意,盯着他,神色不定。 “我的人看到陛下今日去了王府,为她顶撞了大长公主。”她低低道,“你那计策,全然无半点用处!陛下还派人去了乡中查申平来路,搜到了财帛,赵弧也被拘下,若廷尉查出了是我……” “那是侯女沉不住气,多此一举,又去找了那赵弧所致。”鲤城侯不紧不慢,打断她的话,“我早说过,不可cao之过急,急则误事,侯女不听,擅作主张,坏了事,却来怨我?” 窦芸面色一白。 “我劝过侯女谨慎,”鲤城侯道,“申平虽肯卖命,死无对证,但行事还须周全些。可侯女做到几分?若非申平拿到财帛之不收好,留了把柄,廷尉怎会追查而来……” “住口!”窦芸登时恼怒,打断,“这都是你的主意!都是你教我做的!我……我要告诉陛下,此事前后都是你在主使!” 鲤城侯笑起来,声音从容无惧,让窦芸听得背上一寒。 “侯女若决意如此,现下便可入宫觐见。不过侯女切莫忘了,申平是侯女找的,财帛是侯女给的,就连那赵弧,也只知道侯女。”他缓缓道,看着窦芸愈加苍白的面庞,笑意更深,“侯女无凭无据,陛下会信谁?” 窦芸头脑“嗡”一声,呆呆看着他,忽然,目中凶光一闪,朝鲤城侯扑过去。 鲤城侯却似早有预料,身形敏捷一闪。窦芸只觉腕上一麻,未几,已被他制住。 “铛”一声,一把短刃落在了地上,被鲤城侯顺势踢入了池中。 窦芸用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得,喉咙被鲤城侯扼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若是害怕陛下震怒降罪,其实亦不是无法化解。”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窦芸忽而停住,抬眼看他。 “世间何其不公。”鲤城侯注视着她,目光怜悯而温和,“侯女这般痴心一片,为他做了这么许多,可他何曾在意过你?你高贵美貌,何人不称赞,他却倾心他人,视你若凡尘一般,反还要将你落罪。侯女扪心细想,你身受厄难,他却将人执手享乐,侯女甘愿否?而让侯女深陷如此绝境的,又是谁?” 窦芸忽而觉得身上气力尽失,看着鲤城侯,双眼空洞,额头沁出细汗。 鲤城侯却神色如常,将她松开,扶着她站稳。 “侯女,凡事莫往坏处想。天无绝人之路,但看侯女敢走不敢。”他缓缓道。 窦芸听着这话,不解其意,忽然,发觉手中被他塞了一个物什。 低头,却见是一个小小的锦囊,模样平凡,随处可见。 窦芸讶然:“这……”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侯女。”鲤城侯看着她,目光意味深远,“我听说,陛下甚爱食府上佳肴。” 窦芸目光一闪,忽而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 “只要还未事发,一切都来得及,全由侯女。”鲤城侯声音柔软,说罢,对着一礼,转身而去。 夜风和缓清凉,远处的乐声依旧悠然。 窦芸立在原地,怔怔发呆,一动不动。 鲤城侯却步态悠然,看看手中的酒盏,里面的酒液已经全洒了,微微扬眉。 “君侯。”一个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鲤城侯讶然看去,却见是刘珣走了过来。 “殿下迟了。”他莞尔。 “宫中有些事。”刘珣道,说罢,往水榭里瞅了瞅,“君侯方才在与怀恩侯女说话?” “碰巧遇到,问候问候怀恩侯罢了。”鲤城侯道,说着,望望远处,饶有兴味,“高乡侯府中的伎乐颇有盛名,待我引殿下观赏。”说罢,带刘珣往热闹之处而去。 刘珣应声,跟着他,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回头。 水榭里,光影绰约,窦芸仍然立在那里,却不似在观景,定定的,犹如一尊泥塑。 ☆、78|3.25 “……之后,她化作织女星,长居河汉之畔。” 夜色渐浓,蒲那和从音躺着榻上,徽妍一边给他们讲着故事,一边掖了掖被角。 王萦也躺在一旁,看着徽妍。她记得这些故事,在自己幼年之时,徽妍也曾给自己讲过,如今听着,不禁笑起来。 “王子居次可还记得织女星?从前在王庭看过,就在河汉之际,甚亮。”徽妍问。 蒲那和从音都想了想,过了会,蒲那说,“记得。” “从音也记得。”从音说。她依偎着徽妍,思索着,眼睛里丝毫没有睡意,片刻,忽而问,“他们说,母亲如今也变作了星辰,是么?” “是。”徽妍答道。 “亮么?在何处?”蒲那忙问。 “就在南天上。”徽妍见他们就要起身出去看,忙道,“王子居次,要睡了!” “我想看看母亲。”蒲那道。 “从音也要看。” 王萦见徽妍一脸无奈,知道此时皇帝还在正殿上,等着她把小童们哄睡了过去。 “二姊去吧,我带他们去看。”王萦也起来,给小童们披衣。 徽妍讶然。 王萦笑笑,眨眨眼,“二姊忘了?那些故事,我也会说。” 徽妍看着她狡黠的眼神,面上忽而赧然。 ********************* 皇帝在殿上翻着简册,听到脚步声,抬眼,见是徽妍。 “今日这么早?”他放下简册,话才出口,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些许小童的欢闹之声,愣了愣。 “萦在跟他们玩耍。”徽妍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皇帝了然,看着她,目光带着笑意,自然地将她搂过来。自从徽妍回家待嫁,二人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徽妍在家的时候,也时常怀念,觉得待到再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会有许多话跟他说。 但心愿成真之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皇帝,忍不住笑。 “笑甚。”皇帝亦莞尔,捋捋她的头发。 “妾在想,”她将皇帝的手拉下,握在手中,“将来成婚了,陛下与妾也每日这么过下去可好?” 皇帝一愣,立刻道,“不好。” 徽妍不解:“为何?” “你成了婚还想每日先哄了小童再来找朕?”皇帝一脸不高兴,“那成婚有甚意思。” 原来是想着这个,徽妍无奈。 “可王子居次是陛下接回来的,”她说,“妾也曾许诺要照顾他们。” “又不是不陪睡便不是照顾。”皇帝反驳,搂着她,往殿外瞅了瞅,低声道,“你meimei不是也做得甚好?朕明日就下旨让她替你做女史……” 徽妍哭笑不得,不待他把话说完,用力挠一下肋下。 皇帝目光一紧,将她的手捉住,顺势倒下,将她压在榻上。 耳鬓厮磨,热气交缠。二人像从前一般拥吻,享受着难得的温存。不过从前,皇帝一向适可而止,不过分逾越。而今日,他似乎特别不愿意放开,吻得徽妍晕晕乎乎,好不容易得了喘气之机,却又发现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衣服底下,手指摩挲在敏感的肌肤之间。 徽妍大窘,忙捉住他的手,皇帝却不肯停,用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腰带。 “陛下……陛下!”徽妍羞赧不已,忙将身体蜷向一边,不让他继续。 这时,殿外传来蒲那和从音追逐的笑声,“我要去找舅父……”话才出口,似乎被什么人止住。 二人一愣,忙下意识地各自放开,坐起来。待得再望向殿外,那些声音已经没有了,大约是宫人们将他们带了回去。 四周安静。 皇帝的面上,神色不定,泛着红晕。 徽妍衣衫凌乱,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更是红透了耳根。 二人对视,徽妍看着那张不甘的脸,片刻,忽然再也绷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皇帝威胁地掐她肋下,却被徽妍躲开。皇帝捉着她,再度将她压住,亦不禁跟着笑。 二人再度拥着,倚在榻上,却没有继续方才之事。 皇帝贴着徽妍的背,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过了会,忽而道,“朕已经告知廷尉,明日就放了那些胡商。” 徽妍目光忽而一动,回头看他。 只见他并无玩笑之色。 “陛下不是说怕打草惊蛇?”她问。 皇帝嘴角弯了弯,“惊不惊蛇,已无所谓。” 徽妍讶然,想了想,“陛下已经知晓了是谁?” 皇帝沉默了一下,道,“还须再确定。” 徽妍看他神色和语气,似乎并不想说更多,也不追问,颔首。片刻,却小声道,“明日释放胡商之时,妾想到牢狱中看一看。” 皇帝的手指停住,脸微微拉下。 “为何要去看?又不信朕?”他说。 “不是。”徽妍忙道,不好意思道,“陛下,这些胡商都是妾友人。此番连累他们无辜下狱,妾心中实愧疚,故而想见一见他们,致个歉。” “致甚歉。”皇帝不满,“朕也不曾亏待他们,不过请到牢狱里待了两日。你都快做皇后了,你致歉,他们受得起么?” 徽妍听着这强词夺理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皇帝见她瞪起眼,唯恐她又来讲大道理,忙道,“朕不过说说,你要去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