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
大厅内为沉默所笼罩,众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突然“啪”的一声,琴箱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磕了一下。 众虫如梦惊醒,朝声响的方向望去。顾遇正低头放琴箱,眼皮子往上一抬,与众虫对上的苍灰色眼瞳淡而沉。 “院长。”顾遇的语调平静如水,水面下却隐藏着不耐。 “面试还继不继续?” 顾遇一点也不喜欢拖延时间,过不过给个准话,他还想早点回家躺着呢。 这个什么中二组织,雄虫国度,随便他们搞什么名堂,他一点也不关心。 院长这才回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福至心灵般找到了拒绝的借口。 “顾雄子,您刚才也看到了,”院长脸上赔着笑,“现在外面不安全啊!这个什么组织都能黑进帝国中央台,说不定以后还得搞些什么大名堂出来,您一个雄虫待在外面不安全啊。” 顾遇挑眉:“所以?” 院长道:“所以不是我们不让你过,是您来工作实在风险太大,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都算到我们头上,我们是在担待不起啊。” “还希望顾雄子您能体谅一下,我们这儿也好歹是您的母校……” 顾遇“哦”了一声,对这样的结果说不上惊讶,也说不上生气。 他提起琴箱,回头看了评审席一眼,想了想还是道:“之前麻烦你了,院长。” 院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看着顾遇不紧不慢地离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顾雄子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出来工作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客气,说话做事都不像个雄虫了。 院长再细想了一下,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难道是……因为陆少将出事了? * 星网上舆论总是跟六月的天气一个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被“顾雄子去母校面试”的消息刷屏,下一秒论坛讨论的焦点就变成了“雄虫国度”。 [论坛热帖:雄虫国度是什么。] [l1:刚才那一幕吓死我了,我正上班蹲在厕所开小差,突然光脑一黑吓得我以为闹鬼了。] [l2:差点被吓死+1] [l3:这个雄虫国度组织是什么意思,黑了星网就为了宣布他们成立?] [l4:无语,竟然还会有这种组织,为了建立真正属于雄虫的自由国度?难道帝国雄虫不自由吗?] [l5:呵呵,都快自由死了,家暴都没虫制止的。我一个雌虫朋友上周就差点被他雄主打死了,还不准出来住院。] [l6:+1,雌侍雌奴都没虫权的。] [l7:雌君只是稍微好一点而已……眼睁睁看着自家雄主玩更年轻的雌侍雌奴,能过得好吗。] [l8:能嫁给雄虫的雌虫都是少数好吗?如果能赐给我一个雄主,被他打死我也愿意!] [l9:楼上真是精虫上脑,命都不要。] [l10:说得像如果你们有了雄主,会反抗雄主一样。一个二个嫁了雄虫后,还不全都成了舔狗?] [l11:本能嘛,谁控制得了……] [l12:这个雄虫国度是哪家的雄虫在搞恶作剧吗?简直像在过家家。] [l13:+1,借口都没找好,雄虫哪里不自由了?雌虫才不自由好吗!还说什么追求自由平等?雌虫才最该说这话吧!] [l14:关键是帝国网络安保措施做得太差了吧?雄虫一个过家家的组织,都能把星网黑掉?] [l15:我担心雄虫这么胡闹,没有虫管,他们会不会伤到自己啊,心疼……] [l16:??楼上没抓住重点吧?] [l17:帝国网络安保不是一直都这么差吗?就跟某帝国骑士,某姓少将一样中看不中用。] [l18:??靠!这都能扯到我偶像?楼上有病吧?!] [l19:我哪里说错了吗?某少将当初吹得多厉害,说什么帝国唯一骑士,机甲无虫能敌,吹得天花乱坠的。结果呢?只是去个小行星解决叛乱,两条腿都搭进去了,还不是中看不中用?] [l20:靠!楼上真他么有病!眼睛瞎了建议出门左拐去医院,陆少将以前战无不胜的功勋,合着就因为这一次失利全抹掉了呗?] [l21:我说句公道话,虽然骂少将的虫不对,但实际上现实就是这样。大家只会记住你的失败,不会记住你之前有多成功。] [l22:靠!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虫!少将是为了谁在战场上受伤的?!他是帝国的英雄!你们也配骂他?!] [l23:陆少将的粉丝急眼了急眼了,兄弟们快撤……] * “靠!”柳真戴着光脑镜片,重重地骂了一声,又实在气不过,把镜片摘下摔在了沙发上。 陆沉正专心注视自己的光脑,听见他的动静,纳罕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柳真气得喘了会儿气,才平复下情绪,但说话时仍咬牙切齿:“跟论坛那群垃圾对线呢,侮辱我偶像!” 陆沉淡淡地收回目光,投回光脑屏幕上:“管不了别虫说话就不要去管。看来是我平时交给你的事太少了,很闲?” 柳真仍气不过:“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张着嘴就乱说嘛!” 陆沉专心地看着光屏,手指划了几下,点开了通讯,淡淡地说:“他们说他们的,你过你的。互不相干,何必在意。” 柳真想想也是,又深吸了几口气,决定再搭理那群垃圾他就是垃圾。 整理好表情,他又殷勤地凑过去:“少将,您喊我过来帮你整理资产做什么?难不成您看破红尘,要全部捐出去了?” 陆沉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食指轻轻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柳真好奇地往光屏上偷偷觑了一眼,白发雄虫的脸刚好出现在上面,他瞬间懂了,这是在夫夫视频呢。 啧啧,单身虫真受不了。 柳真缩回脑袋,任劳任怨接着整理资料。 “柳副官在我们家?”视频那头,顾遇注意到了刚才探头过来的柳真。 他正站在并蒂花盛放的走廊下,盛满繁花的枝桠在阳光下打落阴影,落在雄虫俊美无瑕的脸上。 陆沉点头:“他来帮我整理申请退役的资料。” 顾遇就不说话了。 这也算是军部的惯例了。让陆沉主动申请退役,也是留给一身荣耀的军虫最后的体面——说出去,总是比被迫退役好听点。 “面试怎么样?” 见顾遇沉默,陆沉主动问道。 顾遇朝走廊外走了几步,闻言,笑了笑:“唉,就我那水平,也就少将你听得下去了。” 他走了三步就觉得累,顺道靠在小径旁粉如烟霞的树下,无所谓地摊手:“吹了,没过。” 这个结果陆沉完全不惊讶,他甚至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安慰雄虫:“没事,过不了就算了,不必勉强。” 那个赌约陆沉一点也不在意。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顾遇也完全不虚那个赌约,大不了输了耍赖嘛,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又稍稍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该名正言顺地赢了布莱恩,免得他再拿那些破事来烦他。 “帝国能找的工作这么多,这个没过,还有其他的嘛。”顾遇想得挺开。 他随手折了一枝并蒂花下来,看着觉得样子不错,于是展示给陆沉看:“少将,这花开得不错,我带给你?” 陆沉一愣,认真看了看雄虫手里的那枝花,点点头道:“是不错。” 顾遇笑了笑,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所以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放心好了,天无绝虫之路,我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的。” 陆沉被雄虫的笑感染,也勾起了唇角。 他忽然想起刚刚雄虫国度的事,又叮嘱道:“雄主,最近首都星上不□□稳,记得早点回家。要我来接你吗?” 顾遇哪舍得陆沉出门啊,忙摇头:“你别担心我了,我这么大的虫没事的。而且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懒得管,不会牵扯到我身上来的。” 陆沉这才稍稍放心,又嘱托了几句才挂断通讯。旁边的柳真已经被秀得满身鸡皮疙瘩了。 这俩虫才分开几小时吧?打个通讯就跟雄虫出了远门,好几个月都回不来了似的。 还带花回来? 咦——单身虫真受不了。 陆沉一挂断通讯,脸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地睨了一眼还在腹诽的柳真:“有空发呆,整理完了?” 柳真立马表情正经,把资料发给他:“少将,您的所有资产已经整理好了……您是真的看破红尘,想全部捐了?” 陆沉淡淡道:“你看破红尘,我都不会看破红尘。” 柳真愁眉苦脸道:“别啊,少将,刚刚被迫给您整理资产,我已经再度认识了我有多贫穷,这会儿已经真的看破红尘了。” 陆沉“哦”了一声,一点也不搭理他在那儿哭穷,哭车贷,哭首都圈五行星的房价高得有多么离谱。 首都圈是帝国最为繁荣的地区,以首都星为中心,囊括周围四颗相邻行星,因此被称作首都圈五行星。 首都圈五行星商业高度繁荣,新兴科技引领帝国,即使房价高得离谱,也仍吸引了无数虫民蜂拥而至。五行星定居虫口加上流动虫口,几乎占了帝国总虫口的四分之一。 帝国星际百大繁荣行星中,首都圈五行星便垄断了前五位。 陆沉将整理好的资产表发给了雄虫保护协会,柳真看着他的一系列cao作由衷疑惑:“少将,您发给雄虫保护协会做什么?” 光屏的蓝光幽幽映在陆沉冷峻的脸上,他平静地说:“向他们证明,顾遇家里有雌虫。” 柳真:“……” 柳真:“好吧,既然您要证明给他们看,为什么又不跟顾雄子讲清楚,而是同意他出门工作?” 这点其实柳真也不太认同:“虫族从来没有雄虫出去工作的,现在传出去,外面那些雌虫不知道又要怎么造谣您!” 陆沉垂下眼皮,语气冷淡:“我不在意。” 他目光重新落到光屏上,点开了柳真发来的军事审查会的报告,认真看了起来。 关于陆沉那天的事故,审查会费虫费力查了这么些天,总算稍微有了点进展。但结果仍是停留在原地打转。 柳真还在继续唠叨:“好吧好吧,这您不在意,但您放雄虫一个虫出去,多危险啊!别的不说,就顾雄子那条件,多少雌虫还不得直接扑上来,您就不怕顾雄子着了他们的套……” 柳真见陆少将不搭理他,直接认真看起报告了,叹了口气:“唉,您别不理我啊,我说真的,外面那么多虫虎视眈眈的……” 陆沉可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明道:“如果雄虫真的带回来了其他雌虫——” 柳真顿了顿,愣愣地看着他。 “我认了。” 陆沉一字一顿道。 * “副会长,副会长!”光脑前工作的雌虫干事惊呼道,“您快来看啊,陆少将刚刚发来的资产表!” 布莱恩正在喝他的养生茶,闻言,拿着杯子不满地踱过去:“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让我看看,他发的什么?” 布莱恩刚喝了一口茶,看清上面的资产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陆沉抢银行了吧?!” “不对!”布莱恩道,“他抢国会了吗?!他之前是打仗还是抢地?这他么抢了一个星系吗?!” 雌虫干事也被这惊虫的资产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喏喏道:“副会长,咱们之前跟顾雄子的赌约还算数吗……” 布莱恩好歹是个自诩矜持的贵族雄虫,好半晌把惊掉的下巴收回去,问道:“陆沉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雌虫干事诚实摇头:“少将只发了资产表和证明,其他什么也没说。” 布莱恩冷哼一声:“这帝国骑士也是个记仇的嘛。” 他捧着保温茶杯想了想,打定主意。 “他不说,咱们也就不管了,还按之前和顾遇的赌约来。” * 顾遇挂断通讯,拿起树下靠着的琴箱,往身后一背。手上拿着那枝并蒂花,懒洋洋地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粉如云霞的枝桠下站了个金发的俊美雌虫。 顾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懒得搭理,歇够了准备离去。 爱尔维斯却唤住了他:“等等!顾……遇!” “等一等,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