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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昭心里没底,仔细打量了老朋友的模样,也没瞧出来他哪里患有重病的样子,不过比常人白一些,也畏寒一些,其余再正常不过。曹云昭凑近一点,试探道:“你家老太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子,总不能对你也是这样?” 白九闭眼轻笑:“对我也是如此。” 曹云昭心急:“不能吧,白九,咱俩兄弟这么多年,小时候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么早就找下一任接班的,该不会是……不行?”他说着眼神往下看,满是忧虑。 白九爷眼睛睁开些许,踢他一脚:“滚,你才不行。” 三楼阳台上,曹云昭半真半假努力套白九的话,但除了得到两脚之外,别无所获。 另一边,谢璟去后面找了张虎威。 张虎威一早就等着,见谢璟来了,也没多啰嗦,带着他去半山腰那边见了一位武馆的老师傅。 这位武馆的老师傅姓王,叫王春江,瞧着五十来岁的年纪,头发胡须花白,普通身高。猛一看并没有其他武馆师傅那般精壮,但薄衫袖子卷起,露出的一截古铜色胳膊看着精瘦结实,十分有力气。 张虎威给他们介绍了彼此,又对谢璟道:“打从年初开始,九爷就吩咐我去找合适的人教你,省府能人不少,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王师傅最合适,他擅用一手软鞭,其他小玩意儿也会一些,你跟着他先学几日,彼此熟悉一下,若有缘分,以后就让王师傅来教你功夫,枪法还是跟着我学。” 谢璟答应一声,又跟王春江行礼,喊了一声师傅。 王春江年纪大些,但耳不聋眼不花,站在那先上下打量了谢璟,瞧他身上穿戴一时也猜不透来路,若说是府上的小公子,没见过这么谦逊的,但若说是普通人,断没有穿戴这般好的,只这一身西洋衬衫和长裤,就和他们穿短打的不同。 王春江心里有些顾虑,因此对谢璟也多了几分客气,教导起来并没有把全部家底拿出。 他虽是一手软武器,但用的力气可不小,真想学会了那可是要下功夫吃苦头。 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少爷”瞧着不像是能吃苦的模样。 谢璟却不管王春江心里如何想,他喊了一声师傅,就实打实的想学本事。 上一世的时候,他就曾认了梨园里的一位武生学了些拳脚功夫,巧的是,用的也是软鞭,这次王春江一教,他学的格外快。 王春江也发现了,不过教了两日,就上手查了他筋骨,表情如同张虎威当初一样,又惊又喜,连声夸赞道:“好,好!难怪张虎威求到我这里,一定要我亲自来一趟,果真是好苗子!小谢,你认真学,老头子这一身本事你能学会多少,我就教给你多少,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盼着百年之后,我这手功夫,还有人使,有人记得,我就知足啦。” 王春江开了武行,教的都是外家拳脚功夫,像谢璟这样身子骨天生柔韧的万里挑一,能遇到就已少见,能吃苦的就更少见了。 王春江刚开始还担心太过用功,吓跑了谢璟,但在山上带了谢璟几日,就发现这个小谢什么都学,什么都不喊一声累,像是一根被压弯的韧竹,眼瞧着已经弯到底,但就是不肯倒下。只要给一点空隙休息,立刻就能再扳回挺立起来,像是怎么都打不倒、压不折一般。 王春江慢慢加重训练难度,想探探谢璟底细。 他让谢璟卷起核桃去敲打十米远的一面铜锣,锣响为记,不设上限。 但要不是他眼尖瞧见谢璟手臂已不受控制微微发抖,喊谢璟停下,这孩子估计还会继续练下去。 王春江黑了脸,高声道:“把鞭子放下,休息一刻钟!” 谢璟这才坐在一旁树桩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但依旧有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王春江原本的那点怒气,全都变成了心疼,给他拿了一个水壶过去,问道:“你这傻孩子,累了怎么也不喊一声?我是教你学本事,又不是要你的命,这么拼下去,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谢璟慢慢抬手扯了扯衣领,哑声道:“王叔,没事,我就是太热了,还能练。” 王春江平日在武馆里最为严苛,但此刻却忍不住道:“你歇着来,不急在一时。” 谢璟手臂酸软,身上出了汗,但心里痛快,擦了汗道:“没事,我心里有数,若真撑不住了,我就跟您说。” 王春江不解:“你这也太拼了。” 谢璟笑了一下,道:“大概是怕死。” “怕死?” “嗯,想多学一点保命的本事,总有能用到的时候。” 谢璟嘴角依旧弯着,但笑意未达眼底,他半垂着眼睛看着前面地面,草皮这两日已被他踩倒了一片,露出黑褐色的土地来,汗水滴在上面,只一瞬就隐没不见。 像是他微弱的努力,微弱,但不肯有半分松懈。 白家屹立百年,只因先祖一句话。 白家的家规翻译过来,也不过就是告诉后人,不可把希望寄托于一人身上。 所以,即便是惊才绝艳的白家九爷,也不会是唯一那个。 九爷心中一直都知道,所以病重时依旧冷静安排,他同外敌周旋,也庇护族人,但无人瞧见深夜绢帕上咳出的血。 九爷曾开玩笑说,将来或许要依靠他。 谢璟听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