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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叶三稳稳地抓着长刀,长刀在半空中震颤嗡鸣。 面对着雪坪上混乱的灵气,一直被云清用来劈柴、砍树、烤鸡的长刀,居然首次产生了抗拒。 叶三的手从刀刃上滑过,平静道:“既然杀了人,就该付出代价。” 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自古皆然。 而亲手放出魔鬼的他,也理应亲手结束这一切。 他轻轻地,静静地看着刀刃,良久发出一声极浅的微笑。 上京上元节的昏暗巷子里,黑发的少年摘下脸上面具,语气从容而肯定地对他说,“叶乘风,我不认识李长空,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叶三就是叶三。 可自始至终,究竟有谁将他完完全全看成一个完整的叶三?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透过他,然后寻找当年那位三山主的影子,想要挖出他从来没有回想起来的前世。 当所有人都透过他去看别人,从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完整的叶三。 所有认识叶三的人都死在了石桥村,叶三,彻头彻尾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目光里。 刀锋颤抖着飞至半空中,在飞扬的雪雾里,当初从石桥村走出来的叶三迅速瓦解剥落。 从石桥村里蹒跚着走出来的云清和叶三,一起消失在了青城山的大雪里。 “叶三,没啦。”他不是笑着叹息道。然后猛地劈出了一刀。 山腰之上,风如狂潮,雪如浪。 无数光丝切碎长风,带着刺耳锐鸣在积雪上俯冲。 在寒风与光丝的缝隙里,一道刀光霍然出世。 长刀在半空中狂震嗡鸣,炫目的刀光割碎一切风雪,与光丝相交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切断声。 那道刀光狠绝而利落地破开长风,直扑云清的面门。 刺眼的白光中,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剑与刀相交的声音。手持长剑的云清低垂着双眼,表情在雪雾中显得分外模糊,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雪崖上不断飞扬。 最终,那道剑光渐渐暗淡了下去,而刀光也骤然萎靡。它勉强破开剑气,因为惯性迅速斩向云清伤口,溅起一大蓬血雾。 雪崖之上,登时洒下一大片血珠。 气旋与冲击力挤压着云清,他的长发在空中飞扬,然后直接被冲下了悬崖。 没有破开六境的修士,当然是不能飞的。 他不能飞,所以笔直地在风里掉下了悬崖。 混乱的山坡上,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风雪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雪花还在继续往下掉落,试图掩盖住一切痕迹。 山上的修士们沉默地收起武器,沉默地往山崖边走。 当年的魔宗大掌教,奇迹般死而复生,居然就这样掉下了青城山的悬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叶乘风收刀的时候,望着遥远的天际,觉得今天真的很冷,就像他的刀一样冷。 云清飞速地往下掉,在某一瞬间,他想到了黑森林里掉下山崖的叶三。他们在不同的两个地方,落下了两个不同的山崖。 然而,这一次的悬崖下面,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一次。 一柄黑色的羽箭撕扯开空气,笔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撕破长风的黑色羽箭,受到爆炸沸腾的灵气影响,被强行改变方向,朝石壁上冲去。 轰的一声,黑色羽箭没羽而入。 秦无念若有所思地收回长弓,遥遥看了眼射箭的方向,然后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和你解释。” 苏蕴点了点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青城山下百里悬崖都是禁地,得先去问过大师兄。” 秦无念压抑着心头怒火,看向苏蕴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当年你我同在道院求学,纵然只为了教谕的半师之谊,你也不该拦我。苏蕴,你今天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苏蕴漠然看着他,复又望向空荡荡山崖,道:“我并没有阻止你杀他,你那一箭如果能射中,他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 大师兄背着手,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 树下很安静,风里传来战斗特有的气息。 过了很久,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跪倒在积雪里的姑娘,他递出去一个药葫芦,轻声道:“去吧,顺着水边走,不要被发现。” 脚步声消失后,周围变得很安静,大师兄的身影逆着光,很难看清楚他的表情。 雪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非常熟悉。 师父最后一次走出大青山的时候,也是一个下雪的冬天。那时候师父对他说,我走以后,青城山下百里悬崖,皆为禁地。 顾白露有些困扰道:“师父,就连附近砍树打柴的镇民也不能进吗?这个道理未免有些……有些……” 师父闻言怒道:“有些什么?想说你师父不讲道理就直说!” 顾白露从善如流道:“师父这禁令,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师父没想到他真能说出口,吹胡子瞪眼道:“我说这句话,是给你一个台阶下,不是让你顺杆上爬!” 顾白露连连行礼,道:“师父说的是,但……如果真有人进去呢?” 师父拂袖而去,道:“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榆木脑袋?不会封山吗!这种小事还要我来教,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