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西鸢萝和文雅一起坐在勤学亭中相对吃着在学校的最后一顿午餐。离别的愁绪,带着淡淡地伤感,萦绕胸中,西鸢萝胃口全无。可文雅倒像没事人似的,吃得依然很开心,伸手将她碗里鱼翅全部舀走。西鸢萝看了一眼,她嘿嘿笑一声,含着满嘴的饭,含糊地说:“最后一顿,你让让我吧。” 一句话说得西鸢萝更加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她问道:“你跟龙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文雅咽下满嘴的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少女该有的矜持,微微低了头,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害羞地说道:“也就——前几天的事儿。” “前几天?”西鸢萝有些惊疑。在一起这么久,她也看得出来龙豹是喜欢文雅的,但是文雅却是一直都看不上他的,怎么突然一下就喜欢上了呢? “恩。就是前几天。”文雅肯定地道,然后脸上出现了那种女人特有的幸福跟甜蜜的表情,“那天早晨,他送早饭来给我,我在花坛边等他。因为他迟到了,我很生气,心里想着等他到了,我一定要臭骂他一顿。可是当他出现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他背着阳光跑地飞快,真的就像一头矫捷的豹子。跑到我面前的时候,他大汗淋漓的样子,喘着粗气将热乎乎地糯米团子递给我,说‘学校门口的糯米团子卖光了,我到城西那边给你买的。’那一刻,我真的被他感动了,觉得这个男人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 文雅絮絮地说着,眼见微微地湿润。西鸢萝听了,心中也觉一阵温暖。他们学校在城东,他跑去城西买文雅最爱吃的糯米团子,的确是个有心的。但是……生活很多时候,并不是靠感动就可以维持的。 “文雅,那你有想过将来么?”他们高中没毕业就退学了,身无一技之长,将来到社会上如何生活?龙豹又是个急躁性子,爱打架,这样的人很难在社会立足,他会是文雅一生的良人么? “将来……?”文雅歪头想了想,随即耸耸肩膀,无所谓地道:“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呗。” 西鸢萝叹气,“文雅,你这样不好。人应该把眼光放远一些。” 文雅笑笑,拨弄着碗里的饭,说道:“鸢萝,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什么都要想,什么都要顾及,还要……事事算计。”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最后那四个字,接着又轻快地说道: “但我的生活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得开心。虽然我爸爸和继母抛弃了我,但是他们越是这样对我,我就越是要过得开心。既然他们不在乎我,那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 “再说了,人再怎么算计筹谋,到最后也算不过老天爷,就算今日算好了日后百日,若是老天爷一个不高兴,明天一个响雷劈死你,你就是算计地再完美也是白搭。所以啊,我只要知道,我此刻心中是喜欢龙豹的,这样就行了,至于其他,就看天意如何吧。” 听了文雅的话,西鸢萝很是震惊。爱一个人,只要知道此刻心中是喜欢他的,这样,就行了么? 文雅看着西鸢萝,见她愁眉深思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过。伸手握住她的手,叹道:“鸢萝,生活不要过得太累了。不要因为在一个人身上受到了伤害就不信任身边所有人,那样只会使你更加孤独。如果你不自己学着勇敢地走出来,那么你只会永远陷入那样的境地里。” 西鸢萝的心里很是触动,一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总是算计筹谋,思来想去,分析厉害,却怎么都想不通,不甘心,日日活在算计煎熬里。但是简单如文雅,却早已悟透了生活的真谛。 见西鸢萝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文雅的心也跟着一松,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以前的种种误解,在一刻,终于真正的冰释了。 过了一会儿,龙虎龙豹也过来了勤学亭,龙豹和文雅走了,龙虎也不想在继续待在学校,也选择了退学。而且还说,退学后,他就去北阳打工,那边有他好几个朋友。而龙豹,自然是选择留在上京,陪着文雅。 离别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西鸢萝看着三张朝气蓬勃,稚气未脱的脸,心中很是感慨。原来是生活是很公平的,老天爷给了她富足的生活,却没有给她一个快乐平和的心境。文雅三人虽然生活不足,但是胜在简单幸福,冲劲十足。 龙豹带了两瓶二锅头,说饯别怎能无酒,就给他们三人每人倒了一杯。反正都要退学了,也不怕了。 西鸢萝递过杯子也要喝,他们不让。西鸢萝执意要喝,说,你们三个一起走,跟我饯别,怎么反倒不让我喝。 他们不再说什么,龙豹直接给她倒了一满杯,反正大家都知道,学校开除谁,也不会开除西鸢萝。 “来,鸢萝,这杯我敬你,感谢你不计前嫌,还肯跟我们做朋友。”龙豹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她的杯子,然后仰起脖子豪气干云的一口饮尽。 西鸢萝看了眼文雅,文雅低了头。她将所有事情都告诉龙豹了,其实那些钱是她一个人拿的,跟龙虎龙豹一点关系没有。但龙豹这样做,无非是想替文雅道歉。 “好”西鸢萝说着,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那酒很辣,一入口便呛得她直咳嗽。 文雅着急地拍着她的背,说:“你慢点喝。” 西鸢萝咳得嗓子都嘶哑了,但还是笑笑说:“没事。”这几天她也心情郁闷,正好借酒浇愁。 龙虎在边上看着西鸢萝,闷声不语,举手间却已是两杯烧酒下肚。 两瓶二锅头喝完,大家都有些醉了。龙豹揽着文雅的肩膀,一次又一次的承诺着,将来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文雅的脸红扑扑地,一直傻呵呵地在那儿不停的笑。 西鸢萝看着她,不仅也被她逗笑了。 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龙虎,看着西鸢萝嫣红的脸颊,终于鼓起勇气,抓了她的手,双目猩红地看着她,说:“鸢萝,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多保重身体。”然后也不等西鸢萝回答,抓过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西鸢萝知晓他是醉了,也不抽回手,反而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龙虎,你以后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上次他能够有办法通知身在军部的齐怀渊,让他适时出现来帮自己。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龙虎是个有些本事的,甚至还起过重用之心。 听了西鸢萝的话,龙虎的身子抖了一下。西鸢萝就感觉到手背上有些湿润,他竟是哭了。 西鸢萝靠近他一些,拍了拍她的背。龙虎紧紧抓住她着手,越抓越尽,捏得她生疼。最后,他借着酒劲,握着她的手呜呜大哭起来。 很多年以后,当龙虎已经是北阳直辖市里威震一方的赫赫大佬,成为齐怀渊最大的威胁的时候,她一直有些恍惚的想,那个人,真的是当年那个握着她的手呜呜大哭的青涩少年么? 闹腾了好一阵,龙豹搀着龙虎回宿舍去收拾东西。而文雅却说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继续和她留在了勤学亭。 文雅脸色赤红,可是神智很清醒。看着西鸢萝红红地眼睛,问:“鸢萝,你今天心情不好?”刚才龙虎哭的时候,她也哭了,还哭得很伤心。可是文雅知道,她是不可能会为了龙虎而哭的。 西鸢萝趴在桌上,眼睛盯着亭旁一丛萧瑟的枯竹,闷声回答:“没有啊。” 文雅笑笑,说:“是因为你的齐怀渊要去明州么?” 西鸢萝下意识的否认:“不是”,随即却是脑袋一个激灵,瞬间酒醒了半大,直起身问她:“你说什么?齐怀渊要去明州?” 文雅愣住,惊讶道:“是啊,你不知道?” 西鸢萝茫然摇头。 “不会吧?”文雅说道:“我从新闻上看到的,说是中央要派他去明州云海边界进行军事演练。” 军事演练?西鸢萝彻底懵掉了。云海边界是中国和阿郎国的交界处,中央这个时候派他去军事演练,难道,是阿郎国又有异动? 文雅见西鸢萝的神情不对,立刻安慰她:“鸢萝,你别担心啊,只是军事演练,又不是去打仗,你怕什么。” 西鸢萝却是脸色愈发苍白。文雅不知道,齐怀渊参加过中阿战役,威震阿郎,中央这个时候派他去边界军事演练,分明就是意在震慑。说白了,也是一种军事挑衅,若是一个不慎,打起来,也不是不无可能。想到这里,她只觉浑身冰冷,心脏急速下坠。 整个下午,西鸢萝再也无心听课。脑海里只是反复地回绕着文雅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他下午三点就出发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教室黑板上面的时钟,感觉一分一秒都是那样的漫长。三点钟,三点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他就要走了。去明州边界进行军事演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会不会跟阿郎国打起来,不知道…… 突然,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徐老师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大叫:“西鸢萝,你干什么呢?” 西鸢萝毫不理会她,一下冲出了教室,飞奔而去。 “西鸢萝,西鸢萝……”徐老师被背后大声地叫喊,她浑若未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楼道上。 她命令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上京军区大院。到了那里,远远地就瞧见几百个一身绿色戎装,头戴钢盔,手握重枪的热血男儿列队站在大院门口,雄赳赳,气昂昂,豪气冲天。 齐怀渊负手站立在台阶之上,面色凝重,威严赫赫,正对着手底下的兵士大声训话。 因为人群太多,周围还有记者在拍照,西鸢萝不敢靠太近,就找了一棵大树做隐遁,躲在树干背后偷偷地望着他。 只见齐怀渊站在阳光下面,高大挺拔的身躯宛如高山一般,沉稳伟岸。宽阔的双肩健壮结实,挑起保家护国的重任。 面色严肃,眼神凌厉,威严赫赫,完全不似在她面前的那般温和细致模样。西鸢萝心蓦地一疼,又蓦然一阵酸涩,其实,她很幸福。在全天下眼里都狠厉无情的齐怀渊,却待她那样温柔。 嘘~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一个口哨声,西鸢萝一惊,回头一看,却是林恒,正笑意盈盈地瞅着她。 “嫂子,想看怀渊就过去呗,干嘛在这儿偷偷摸摸的呀。”林恒笑着说道。 她那一声嫂子叫的西鸢萝一阵脸红,恼道:“你胡说什么呀,谁偷偷摸摸了。” “还有谁啊,不就是你喽。”林恒一点面子不给,非要揭破她。见她眼睛红红地,又忍不住打趣她:“哟,还哭了?这人还没走了,就开始想念了。” 西鸢萝嘴巴一嘟,刚想还嘴,却忽听那边高声叫嚷:“出发”。她迅速回过头去,却只见一众士兵列队奔跑上车,她在人群中不停来回搜索,却再也没见齐怀渊的影子。 她恨得咬牙切齿,转过身就冲林恒发脾气,对他拳打脚踢,哭着道:“都是你都是你。” 林恒也不躲,缩着身子任她打,只是口中不停地哀嚎:“哎哟,嫂子饶命,嫂子饶命。” 西鸢萝打够了,也打累了,就停下手,却发现脸上已是泪痕一片,模糊了眼帘,哽咽着问林恒:“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恒瞧着西鸢萝一张小脸泪眼婆娑的,眼底闪过一抹恶作剧般促狭的笑容,故意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那可说不准,一般来说,一年半载也就够了,可万一……”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拧眉说道:“万一要是和阿郎过打起来,那就十年八载都有可能了。” …… 西鸢萝的心一抽,泪水更加汹涌而出。 ☆、42中秋晚宴 齐怀渊走后,西鸢萝每天都恹恹地,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还时不时会站在阳台上对着满园的红枫发呆。 冉在青就笑她,说她得了相思病。还说,大公子这才走了几天?你就这样,别等他回来,你又病到了,回头他可就该怪我没照顾好你了。 西鸢萝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否认。或许是文雅的爱情观影响了她。又或许,无形之中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向往着去勇敢的爱一个人的。而那个人,就是齐怀渊。 对于有情人来说,思念的岁月漫长无比。但事实上,时光轮转,永不会为谁而停留。一转眼便又到了中秋佳节。 西鸢萝想起,不久前他曾问过自己要什么中秋礼物,可自己那时候却对他发了脾气。而现在,他却远在边疆,连人都不在身边。想来真有几分后悔。 西鸢萝这厢相思梦长,度日如年。那边冉在青却是为了中秋晚宴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天能有48个小时。 西家每年的中秋晚宴都是一场盛事。西家号称上京城首富,又有连家跟齐家这样的亲家在。届时权贵豪门云集一堂,热闹非凡。 这是冉在青入西家以来第一次以女主人之姿安排中秋晚宴,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西家以前最早有连清蕊,后来又有白翠浓,她一直屈居人下,无名无分。这一回,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向世人宣告,她冉在青,是西家新一任的当家主母。 西鸢萝见此,也就不去拂她的兴,一切都任由她去cao持,自己只在边上看着。不过冉在青是个聪明的,得意却不忘形。所有宾客名单,酒水菜肴,场地陈设安排等等事无巨细都会询问一下连忠的意见。而连忠,事实上就是代表了西鸢萝。 因为冉在青很明白,西固天之所以每年都要举办中秋晚宴,目的是为了笼络那些权贵。西家再富有,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若是想长治久安,永保富贵,就必须结交笼络权贵。而那些权贵世家愿意来西家,十有*,都是冲着西鸢萝而来的。说白了,西鸢萝才是中秋晚宴上真正的主角。凭你是当家主母,亦不可喧宾夺主。这也就是冉在青比白翠浓更聪明的地方,懂得审时度势,认清自己的位置,恪守本分。 也唯有如此,才能够更加取得西鸢萝的信任。 西鸢萝心如明镜,便也投桃报李,授意西家所有佣人都改口叫冉在青为“太夫人”。“太夫人”与“小太夫人”,两个称呼,一字之差,却地位悬殊,尊贵立显。 西固天对此也予以默认。毕竟在中秋晚宴这样重要的场合,西家主母若被人称之为“小太夫人”的确不太合适,亦有损西家颜面。 自此,冉在青也算是名正言顺了。眉梢眼角都堆满了nongnong地喜意,脚下生风,走哪儿都精神百倍。对于西鸢萝也是更加的尽心,从衣食住行到生活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晚宴那日,她一袭黑色紧身长裙,乌发高挽,高贵端庄,尽显主母气派。那些权贵豪门夫人们,云集在她身侧,热络寒暄,恭维奉承,好不热闹。 西鸢萝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单肩小礼服,身上别无他饰,只是耳坠上戴了那一对水滴形蓝钻耳环,乌黑笔直的长发垂肩,娇俏可人却又不失端庄优雅。 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客人们各自三三两两,寒暄交谈。男人们热衷于探讨股票行情,经济走势,时事政治之类,渐渐地便都围坐到楼上西固天的大书房里去了。 冉在青便在客厅里来回穿梭招待那些夫人小姐。西鸢萝端着果汁站在窗前和几名相熟的名媛聊天。 正在大家言笑晏晏,气氛融洽的时候,楼上忽然穿来一个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见白恩秀穿着一袭宝蓝色抹胸曳地晚礼服,娉娉袅袅地从楼上下来,脖子上,耳坠上明晃晃地钻石首饰熠熠生辉,灼人眼眸。她慢慢地,风姿绰约地走下楼,嘴角挂着轻慢地微笑,一双凤眸轻扫客厅众人,风华绝代中,带着特有的高傲和不屑。 客厅中的气氛有一阵的凝滞。大家都有些怔怔地。疑惑地目光纷纷投向冉在青和西鸢萝,今日参加西家的中秋晚宴,大家都是客,白恩秀那样的眼光,让大家感觉很不舒服。 冉在青赶紧笑着招呼大家:“来来来,大家继续。喝东西喝东西。” 场面总算缓和过去,大家继续吃东西聊天,也没人去理会那白恩秀。冉在青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白恩秀,心里暗恼。 她以身体不好为由,让白翠浓在楼上休息不许下来。但白恩秀她没有明令拘着,只是想着但凡有点脸皮的,肯定不会下来丢人现眼。谁知,她竟是低估了这对母女不要脸的程度。不但有脸下来,还打扮地这般花枝招展,艳压群芳。西鸢萝穿浅蓝色,她就穿宝蓝色,分明是有意要压她一头。 恼恨归恼恨,但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赶人,没得让人看了西家笑话去。 “鸢萝,那个就是你继母带过来的jiejie?”西鸢萝身边其中一个名媛轻声问道。 西鸢萝没有回答,她身边的另一个名媛嗤笑一声,轻蔑回答:“可不就是嘛。” 西鸢萝饮了一口果汁,轻瞟白恩秀,眸中划过一抹轻嘲。女人天生都有一股嫉妒心理,尤其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漂亮。在这样的场合,固然要打扮的隆重些,但万不可失了稳重得体。像白恩秀这般花枝招展,不但显得轻佻,更是将在场所有女性都给得罪了。简直就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