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此处前去,皆是深山,并无人烟,当夜四人便宿在山中。 次日又行得半日,午后来至一处。 四面翠山环绕,林木幽深,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一湾略泛着白、又透着点黄的水,氤氲着薄薄的热气。 莫行与尊主褪了衣,尊主便踏入水中。 水并不深,尊主坐下后,水刚好漫到他的肩膀。 热气弥漫在他的四周,他苍白脸上也微微泛起一点血色,显得柔和了些。 尊主在水中闭目养神,三人便在旁边侍立。 约一个时辰左右,尊主起身,莫行仍与他穿好衣衫。 却并不回转,夜里仍宿在林中。 次日午间,尊主又进入水中,浸了一个时辰。 如此浸得三日,一行人方才离开。 仍按原路返回,一路平顺,并没再遇到什么事。 路过细竹村时,尊主望望幽绝,缓声道:“你可要回去看看吗?” 幽绝却摇头道:“不必了。” 那里,已经没有人在等着自己。 有的,只有冰冷、痛苦的回忆罢了。 如今,自己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而已。 马车就这样轻轻碾过,青翠修长的竹子一根根错肩而过,渐渐地,便只有巍巍的青山与高矮错落的林木,再也看不见排排而立的竹林了…… ☆、乾坤幻化待东海 启州。 奉天城。 子夜。 弯月如刀。 喧闹了一天的奉天城此刻寂静无声。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睡下,暗夜中几乎看不见一点光。 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广丰钱庄的高墙之上。 他身披一件全黑的披风,披风上所绣的,却是一个白须红面的猿头。 月色虽然很淡,却隐约可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深如浩海的眼睛。 不过,一个青色的面具却遮住了他右边一侧的脸。 “准备好了吗?”那人冷冷道。 “齐诚何罪,要劳动尊驾?”院中一人向着高墙上的人影拱手道。 “三个月前,送往衢州的十万两,在何处?”墙上人淡然问道,似乎并不需要齐诚回答。 “这、齐诚已禀明,长顺镖局护镖不力,致使银两被歹人劫去,齐诚定会全力追回,还望尊主再给我一些时间。”齐诚侃侃说来,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先看看这个吧,好叫你死个明白。”墙上人掷下一个信封。 齐诚接在手内,脸上颜色陡变。 眼睛盯着信封,却忽然扬起手来,自袖中射出两颗暗钉,直飞向墙上之人。 随即飞身而起,长剑刺向那人胸前。 墙上之人却丝毫未动,身上白光微现,暗钉飞至他近前便跌落在地。 右手轻抬,一把三尺余长的白猿手杖挥出一道白光,将齐诚打落在地。 齐诚人在半空,忽被他白光袭来,其速迅疾,闪避不及,被打中胸口,重重跌落下来,只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那人收了手杖,几个纵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 驰天庄。 春日暖暖的阳光倾洒在屋顶园中。 窗前高大的梧桐树在微微的和风中悉索细语,将斑驳的光影投落在雕花窗棂之上。 尊主坐在案前,读着手中卷轴。 宽大的雪白长衫上细细绣着青色的松枝。 幽绝来至门口,对尊主恭敬拱手道:“师父。” “回来了。”尊主并未抬头,“去歇着吧。” “是。”幽绝与尊主施了礼,回到自己房间。 他解下披风,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镜中的脸左边棱角清晰,光洁如琉璃,俊美袭人,而右边的脸上却长满雪白的绒毛,全然已无法认作人样。 幽绝倒并不在意这脸这般怪异,只是在人群之中,这不免会让自己太扎眼,不利于行事,所以若离开驰天庄,还是戴着面具方便些。 天光尚早,幽绝便至子卿房中。 子卿正于房内吹引玉箫,见他进来,停了箫声。 “一路辛苦,何不歇一回?”子卿道。 “并不觉乏累,上次子卿授我之书尚不曾读完,今日可接着讲解。”幽绝道。 他与子卿、莫行等,也只称其名。 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长幼、没有尊卑、没有师徒。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主子。 “好,那便坐吧。”子卿道。 将一本《齐史》打开来,与幽绝讲说。 忽觉院中有人奔走的急促的脚步声,幽绝与子卿立即起身,迅速抢出门去。 庄院中众人向来遵礼守矩,来去从容,只有一种情况,会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幽绝与子卿直奔尊主房间,果然,莫行已抱了尊主出来,迅速进入左边的房间。 尊主此症,每隔一年半载总会发作一次,虽然时至今日每次都能平安度过,但莫行等从不敢怠慢。 而这次,尊主的病症似乎更加沉重了。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还未睁开眼睛。 幽绝仍然独自守在尊主床侧,他的脸色比初在驰天庄见他时,似乎更加苍白。 这十余年以来,莫行的眼角已增添了几条细细的皱纹,而尊主却并未有何变化。 只是,他的身形似乎也更加地瘦了下去。 每次发作时醒转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了。 他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要怎样才能医得? 若再这样下去,下一次,不,这一次,他是否还能顺利地醒来? 幽绝忽然打开门,疾步来至莫行的房间。 推开房门,莫行正默坐在桌侧。 见幽绝进来,连门也不敲,忙立起身来,快步迎上。 “尊主……”莫行紧张地望着他。 “师父究竟是什么病?”幽绝直盯着他。 莫行听他此问,知道尊主尚无不妥,不觉松了一口气。 “你曾说过,只有我能救他,告诉我,怎么做?”幽绝见他不答,又追道。 “这件事,也并非不能告诉你。”莫行目光如炬,盯着他望了一回,转身坐回桌边,缓缓道。 “既如此,快说!”幽绝奇道。 “人的一生,有多长?”莫行望着他问道。 “不过百年。”幽绝道。 “天地有多少年?”莫行又问道。 “天地无尽……”幽绝道。 “尊主筹划多年,胸怀天下,然而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莫行点点头道,“纵然取得天下,一朝身死,终究不过白白拱手他人,这正是尊主最为介怀之处。所以,二十五年前……” 说至此处,莫行立起身来,走至窗前,将木窗轻轻推开,双目眺望着茫茫黑夜。 他既开了口,幽绝便也不再催促。 “二十五年前,尊主身边有一位异士,法力高强,且颇通异术。”莫行远望一回,缓缓接着道,“他于东海深处,与一只神龟大战七七四十九日,取得那神龟之心,与尊主服食。此龟修得万年之身,若食其心,可得永寿。然而……” 莫行的眼仍望着遥远的夜空,又仿佛是望着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幽绝并不插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服食此心时,需以乾坤幻化阵相助,那位异士在与神龟的大战中,已经耗尽法力,而时机却不容错过,所以,他勉强驱动阵法,助尊主服食此心。关键之时,被、他人所扰,阵法破去,那个人当场身死,尊主从此落下此症……” “谁能破得阵法?”幽绝不禁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