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庶得容易在线阅读 - 第80节

第80节

    明沅不知为甚这桩事按下去,也不知为何又提起来,她枯坐也无用,干脆不急这事,放到眼门前了,再来探听也来得及:“再没几月就是大jiejie开府的吉日了,一家子总要过去暖房,须捡一样贺礼送了去,我看四jiejie只怕就是那幅荷花绣屏了,九红你去瞧瞧五jiejie得空不曾,请了她来,咱们一处商量商量。”

    明洛自然有空,她巴不得出来,张姨娘没少说怪话,她正烦着,又想去看看新布置的书房长个什么样儿,九红一请赶紧过来,惹得张姨娘在后头啐着嘴嚼舌:“你是茶肆里的跑堂不成,别个一叫就去。”

    九红只作没听见,明洛也不搭理,顶着太阳往小香洲去了,一面走一面还说:“叫你们姑娘请我吃西瓜,这天热儿的。”

    到了地方她一进屋子便看的呆住了,怔得半晌,这一惊把张姨娘的北面口音带了出来:“乖乖,这……”她一下子鼓了嘴儿,心里自然羡慕的,可也知道纪氏布置这个不是为着明沅,是为着沣哥儿,她跟沣哥儿也争不到一处去,指了明沅便道:“我不依,单请西瓜不成了,你得请我吃冰奶糕子。”

    本来请她来就是为着商量贺礼的,明沅应得一声,茯苓往厨房里去,两个挨坐了,明洛自家也没想好要送什么,只知道不能俗了:“明湘给那么一座屏,她光画就画得许久,这绣又绣得三四个月了,咱们拿什么送?”

    她同明湘置气,说起来便觉得她故意耍jian:“哼,早该同咱们一道说好的,偏她悄摸做了。”

    “这你还真赖不着她了,开府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话儿,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的。”明沅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得啦,瞧在我的面上,你们和好就是了,闹得多难看,连太太都知道了。”

    “我偏咽不下这口气的,凭她是个小姐身子,咱们是丫头不成,原是同你不好,有我哄着,同我不好了,又有你哄着,偏她的脸这样大,都成太阳花儿了。”西瓜还没来,先拿盐焙过的瓜子送上来,张姨娘最会磕这个,明洛学着样儿打小就会吃,一面说一面磕了一把爪子。

    明沅伸手搔她:“赶紧别磕了,再磕你那牙还要不要了?”明洛有瓜子牙,专咬爪子那一颗微微凹进去一点儿,她听了赶紧住手,拍掉手掌上的渣子,看看明沅叹一口气:“算了算了,姑娘我大人有大量,谁叫我气性大呢。”

    明沅一笑:“采苓赶紧去请了四jiejie来。”她冲着明洛抱了拳头:“五jiejie大人有大量,改明儿百年千古了也不写什么孟德曹cao的话,就写‘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罢了。”

    “你要死!”明洛一听上来就扭明沅的脸,知道她怕痒痒,伸手就往腰上呵,明沅经痒不住,歪在床上,明湘来时就见她们玩成一团。

    明沅把手一勾,明湘也倒在床上,明洛到底还是气她,跟明沅两个联手压着她呵痒,到她求饶起来,明洛便扬了下巴:“往后你还敢不敢了!”

    到明湘摇了头,这才放过她去,三人头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玩得疯了,赶紧又是梳头又是理衣裳,就着井水湃的西瓜,明洛道:“下回吃这个,该叫她们开个口子,往里头灌些荔枝酒,那滋味才好呢。”几日不吃,她又馋起酒来。

    明湘抿了嘴儿一笑:“再吃成只醉猫可怎么好?”明沅听见这两个打趣起来心底叹出一口气,自家这个看管中的jiejie,总算扭过来一点。

    明潼这两日也觉出母亲不对,今天又把这许多东西往小香洲抬,知道这么着给东西,必是事出有因的,等姐妹们都散了,她便往内室去,见纪氏抱了官哥儿学识字,她就去了钏儿戒指坐在矮几边剥桃子。

    这时节的桃子已经全熟了,皮子好去,rou实酥软,明潼已经开始蓄起指甲来,最抹两个手指翘起来,拿指甲去挑开皮子,一撕就是一大块儿,整颗儿果rou不坏,摆到冰盆里头湃着,怕冲淡了桃子本味儿,在大盆冰上放着水晶碗儿,隔着碗取它一点寒气。

    这是她在宫里时练出来的,虽说是宫妃,侍候人的活计一样不能少学,连太子妃都给太子剥石榴,底下的更不必说,自穿衣学到挟菜,不必你时时侍候,可该用得着时却得能拿得出手来。

    官哥儿握了笔管,还不时抬头看看那冰盆里头摆着的桃儿,他还没到能坐定的年纪,纪氏握着他的手描红,待写得一张大字了,他抬了头指着冰盆要吃,纪氏替他擦过手,知道女儿有话说,叫丫头带了官哥儿去换衣裳吃桃子,自家坐到桌边。

    明潼也不藏着掖着,开口便问:“大舅姆来我们家,跟娘回外祖家,可是有什么牵扯?”纪氏看看女儿,对着她倒还能埋怨两句:“是你大舅姆想跟咱们结亲。”

    纪氏说得这一句,明潼先自一怔,她上一世确不曾听说纪舜英结过亲,多少人要给他作媒,他也没有应下,别个当面不说,背后哪一个不论一句脾气古怪。

    “这倒是好事儿,只怕大舅姆没存这样的好心。”明潼一句话点出关结,纪氏气的便是这个:“她是面子里子都想要,分明是来求亲,我这儿说了出去,她却一字未提,等着我到你曾外祖母跟前去说,拿情份压人呢。”

    明潼眉毛一皱,想得会子明白过来:“她打的,竟也是跟蒹葭宫那一位一个主意不成?”黄氏这招还真是从元贵妃那儿学来的,明蓁跟成王也差着年纪,皇子里头,最早成亲的除了太子就是成王了,英王比成王还大些,娶亲比成王还更晚。

    “蒹葭宫那一位能玩的手段,她就能学不成?画虎不成反类犬。”元贵妃再不经脑子,只要后头站着圣人,便连皇太后都不得动她分毫,若不如此,她又怎么能这样由着性子胡来。

    前朝的朝臣论后宫事虽不雅,可论起子嗣事来怎么会含糊,也不过因着太子妃进了门,圣人又是一意惯了她,那些个王爷房里收了人,可正妃人家,哪一个不把元贵妃啐了又啐。

    “既作得这打算,她想定下的就是六meimei了?”除了她也没别人,明潼拿银刀刮开桃rou,一瓣瓣拿银签子插住了递给纪氏。

    纪氏点一点头:“可不是,我已经同你父亲开了口的,这事儿可怎么圆回来好。”她心里实则已经有了打算,说是说不叫黄氏拿捏了,可事已至此,再怎么跟颜连章这门亲事黄了?娘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明潼自家送了一块到口中,手指捻了银签儿一转:“娘也不必急,依着我看,这事儿倒是应下的好。”她不能说纪舜英往后如何,如今这些meimei们的亲事俱都不会差了,上辈子没有明沅这个人,轮到她时,正是成王在外打仗传出死讯,太子得了圣人厌恶,颜家跌到谷底之时。

    郑家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若有几个厉害的姻亲,确也能伸手帮衬一回,一边加码多了,才不止叫爹一门心思扑到太子身上去。

    “依着你看,到是一门好亲?”纪氏反问女儿,明潼一点头:“我看表哥往后还有的好升,六丫头终归是养在母亲身边的,还有一个沣哥儿在呢。”有姨娘有弟弟,就不怕她往外嫁了之后离心,她还有个亲弟弟是颜家人,不伸手也得伸手。

    纪氏到没想的这样远,可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这记闷亏是吃定了的,只怎么吃还有个讲究,明潼见母亲还蹙着眉头笑道:“娘不必烦忧,不会这么容易就定下来,咱们只以静制动就是。”

    老太太死后,纪氏在纪家的根也跟着断了,明潼还记得上辈子纪家人并没有支撑纪氏,背后没了娘家支撑,连说话的声儿都叫不响,她进宫再小,宫里也是一样,谁家的官职大身份重,连带着那一家出的妃子都比别个更硬气些。

    急不是颜家,是黄氏,颜连章问起来,纪氏便嗔他一句:“哪里这样容易了,还不曾放榜的,也不算有了出身,咱们大囡嫁的可是一品人家,后头这些也不能太差了不是。”

    颜连章深觉有理,他在外头叫人奉称习惯了,再不拿自家当个五品官儿,到哪儿都摆着官谱,既是要订亲,女婿自然要更出挑些才好。

    纪氏哪里知道这一静,就静到了九月初,纪老太太生日的时候。

    纪家的花园子里头到处张灯结彩,请得一班小戏在石台子上唱戏,几家请来的女眷俱都坐在楼上往下看。

    沣哥儿因着年小楼下楼上的成蹿,他跑了两回便满身是汗,明沅一把拉了他给他擦脖子里的汗,沣哥儿趴在明沅膝盖上偷摸说得一句:“jiejie,大哥哥说在花园子里头等你。”

    ☆、第155章 寿字糕

    纪老太太生辰这一日,亲旧俱都来贺,纪家花园子里头处处点得彩灯,纪老太太那一支里也还有些堂表兄弟,平日里因着年纪大了疏于走动,黄氏趁着办寿发得帖子出去,倒有一多半儿派人送得贺礼来的,还有带了家中晚辈来祝寿的。

    纪老太太许多年不曾办过大寿了,黄氏想把这事儿办得漂亮,除了公中出得银子,各个房头又还榨了些出来,勉强把这桩事办了起来,依旧左支右绌。

    她才跟纪氏闹得这一场,倒没好意思来跟她开这个口,纪氏是养在纪老太太身边长大的,眼看着老太太年事渐高,还得作得几场寿,到得寿宴前半个月,自私房银子里头拿了些出来,拿锦盒锦帕托了送到纪府去。

    给老太太她是定不肯收的,出了嫁的外孙女儿,还得为着上她作寿破费,这封银子便直接送上了黄氏的案头。黄氏接着银两一点竟有两百两,知道这是纪氏给老太太作宴用的,却还是咋了舌头,还跟乳母嬷嬷一叹:“若是她自家亲生的,配给我儿再好不过了。”

    可惜却不是纪氏亲生的,这才给了纪舜英。那日纪氏一走,她便去了老太太那儿一趟,一面给老太太端茶一面道:“才刚姑太太来了,往我那儿坐得会子,这会儿才走。”

    老太太听见了就一奇,纪氏还有来纪家却不来拜见她的时候,眼睛一扫黄氏,黄氏便捏得帕子一笑:“老太太可别怨我,原是我的不是,前儿舜英回家,我看着他年纪也到了,也该相看起来,便在妯娌里头也说得一回。”

    纪老太太一听全明白过来:“阿季是有意把家里的女儿嫁回娘家了?”老太太面上半点儿瞧不出喜怒,黄氏拿眼睛的余光瞥过去,又赶紧收回来:“不独是姑太太,连三弟妹家里也有年纪合适的,在我那儿正遇上三弟妹送东西来,我哪里敢擅专,自然还得来回过老太太才能定夺。”

    依着老太太爱纪氏之心,听见小胡氏相争,头一个便不喜,胡氏作得填房不够,又聘了娘家侄女儿嫁给儿子,到第四代了再想插手,纪老太太头一个就容不下她。

    老太太人老了却不糊涂,把这事儿在脑子里过得一回,阖了眼儿问道:“阿季,可提了哪一个?”

    黄氏嘴角一松,赶紧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她也不曾提,只我看着,她心里总归偏着自家教养的,那两个,哪里同她亲近呢。”

    这话说出来老太太先自不喜,她教养出来的姑娘,端方大气再没能挑剔的地方,可一想确又是真的,谁能估算着人心往哪处偏呢,她转着手上的佛珠,除开最小的这个,余下两个确是不大亲近的模样,可若是最小的,却又太小了。

    黄氏下了舌头,见老太太松动,心里已经乐开了,这就是有门,她接下来的日子便装着十分忙碌的模样,跟丈夫又有话说:“宴上来那许多客人,说不得就有门第模样都般配的,若是好再定下岂不好,你这会儿火急火燎的,就不怕委屈了孩子?”

    这话说的很是有理,纪怀信拿眼儿打量妻子,见她说的恳切,不似作伪,心里一奇:“你倒转了性子?”

    黄氏心头冷笑,若不是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男人跟整日里作天作地的老虔婆,她也不是生来就这付性子的,嘴上还道:“看老爷说的,英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便有苛责也是求全之毁,我家里家外这许多人应酬交际,懒看一眼是有的,下人们偷jian耍滑都归罪到我头上,我也认了,孩子怨我,怎么老爷也瞧不明白了?”说着眼圈一红,拿帕子按住。

    纪怀信若是个有主意的,也不会叫母亲挑唆的同妻子离了心,黄氏自来不曾在他面前摆过这软弱模样,这会听她言之有理,心里倒先多一份愧疚,夫妻两个竟有冰消之态。

    黄氏到此时才晓得糖里有毒是个什么意思,既见成效便往那上头靠,待到纪老太太摆宴之时,夫妻竟又有坐在一处说说话了。

    老太太最喜家中和睦,原就在心头盘算娶个什么样的曾孙媳妇进来,那日听了黄氏的话虽知道她说出来的一半是不实不尽之词,却也想到其中好处,她年纪大了,身子看着还硬朗的,可到底如何她心里清楚,一辈子养的儿女没一个存世,只这个孙女儿是打小带到大,连着嫁妆也是她一手cao办的。

    老太太心里也是愿意第四代里头亲上加亲的,往后才不能不断了来往,虽则身份上头差了些,可颜家如今势头正猛,结的几门亲事都算得有门第的,这个曾孙子性子有些孤拐,配个大方些的姑娘正合适。

    到了老太太这里又是一片心思为着儿孙了,若娶个高门大户的嫡女,纪舜英少不得叫妻子压去一头,可他这个性子,不说一世,一时也忍耐不得,夫妻不睦,家中又怎会安宁。

    若娶个太低的,往后官场里头往来要怎么走动?颜家倒确是一门好亲了,若是将来外放了,同当地人官员走动起来,不说旁的,打成成王文定侯两块招牌,便只当见着了上官,哪一个不高看一眼。

    扯虎皮作大旗的道理纪老太太可明白的很,她自家就是宗女,跟皇家实不亲近了,可别个听见她的姓氏,哪一个不避得两分。

    纪老太太又怕曾孙子受了委屈,两代里头也没他一个出挑的,纪舜英来请安时,纪老太太便露得两句,他却只笑言得金榜高中,这才想结亲的事。

    纪老太太心里有了这个打算,便拖得曾孙子的手:“这家里也护不得你几日,须得聘一个有情有义的,我翻来翻去的打量,只没有相配的,夜里觉都少了,门第高的,怕压了你去,往后你在她跟前倒矮一头,那门第低的,又怕委屈了你,你为官作宰,怎么出去交际,我哪里还有多少时日,不把事定下,心里总是发虚。”

    一席话说得纪舜英垂了头,连眼眶都泛出红来,他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着老迈的曾祖母满面慈爱的同他说这些自来不曾有人说过的话,口里先放软了。

    纪老太太也不急着提出来,抚了他的手:“我知道你立志科考的,若是老天爷给寿数,我还能活着见着那一天,若是不给,我也算活够了日子,别个都有人打算,你可怎么好,这回办宴,能请的俱都请了来,为着你相看呢。”

    纪舜英记着这事儿,可他又不想受人拿捏,可这一片拳拳之心,于他是久旱甘霖,左右为难便到得饮宴的正日子了。

    楼台前的石台上唱的先是郭子仪祝寿,再是大闹天宫等应景热闹的戏,接着便唱了起夫人太太们喜欢的戏,教着怎么作人媳妇怎么当人儿女,近来便有一出很是时兴的《贞娘传》。

    楼上的夫人太太看得很是入神,纪氏明潼两个陪在老太太身边,明沅三个便在右手边一众女孩里头坐着,一面吃瓜果,一面听戏词儿,明洛挨着明沅坐了,看得一会就翻起了眼睛:“这么个也不知道是谁瞧的。”

    既是贞娘,说的便是妇人如何为家为夫为子掏出一片心来的演绎,倒有些跟王宝钏相似,却比王宝钏还更苦命得多,里头还有一个因着思念儿子百般苛待媳妇的婆婆,跪着捧汤端茶,婆婆吃稠的,她自家便吃稀的,恨不得割了rou待婆母好,又百般辛苦支撑着儿子读书,临了临了,丈夫又带了个美貌的妾回来了。

    这位贞娘立时自请下堂,自言不曾侍候在丈夫身边未行夫妻之道,待到丈夫生病,要用心尖三寸当药引子时,贞娘挥刀剖开心口,把rou煎作了药引喂给丈夫吃。

    明湘看得满襟眼泪,明洛口里啐了又啐,只明沅见得多,原来那些个也不过换个罐子,里头放的可不就是这些迷药汁子,真信了这些个男人写出来的混帐玩意儿,一辈子再苦不过了。

    这出戏还没演到一半儿,纪老太太便皱了眉头:“哪个点的这个戏,赶紧换了去。”她一说话,陪着的几个妇人俱都松出一口气来。

    纪老太太那一辈儿,武官还受敬重,因着以武开国,她嫁的也是武官,往来的自然是武官家眷,如今这些来贺的人里头,还有一多半是行武的,哪里受得住这个,见着恨不得啐上一口,若是吃辛吃苦男人还敢带了人回来,拿着棍子打出门去。自请下堂,呸她一脸。

    明洛“吃吃”直笑,摇摇点得当中一位:“你看,那位夫人脸儿都绿了。”姐妹们分食茶饼,沣哥儿跑上来一把的住jiejie的膝盖。

    明洛并不怎么喜欢孩子,她也曾笑过明沅就是个老妈子命,这会儿见沣哥儿一头一脸汗,拿帕子掩了鼻:“跟的人怎么看的,得亏你多带了两套衣裳。”小娃儿出门,比她们自个儿要再多带两件,就防着他冷了热了出汗了。

    明沅听见这一句,见着人多,牵了沣哥儿的手,带了采菽到后头罩房给沣哥儿换衣裳,引座侍候的小丫头子原来看得起劲,忽的叫采菽叫住了,脸上有些不乐,采菽立时摸了个荷包出来,她换过脸色,把明沅带到后罩房,采菽取出衣裳来,叫小丫头子去打水,明沅一面给沣哥儿擦汗,一面问他:“是大哥哥同你说的?”

    采菽一听这话,先自吸了一口气儿,赶紧退到罩门外头去,替明沅守了门,她不知道关窍,可听见这一句便知事情非同小可,明沅往外头扫了一眼,沣哥儿穿了单衫趴在明沅腿上,想了想道:“是个小厮同我说的。”

    明沅立时皱了眉头:“哪一家的小厮,你可识得他?”

    沣哥儿大约知道闯祸了,拿眼儿偷偷打量明沅的神色:“他说,他是大哥哥院里的小厮。”说得慢吞吞的,把脸埋在明沅的裙子里。

    明沅摸了他的脑袋一把:“可不许再信了,这不规矩的,若有人给你东西,你也不能接,可明白了?”

    换了衣裳,又带他去楼上看戏,换过的戏是文君出塞,正弹琵琶,姐妹们俱都看住了,明洛正拿了帕子擦眼泪,明沅喂了沣哥儿吃糕,他先还坐得住,见前头放起烟花来,站起来好几回,明沅见他坐不住了,难得玩闹一回,便也不再拘着他,叫了采菽跟着:“看住了他。”

    采菽依言带了沣哥儿去看烟火,外头放的一丈高的火树银花,渐渐的连戏也没人打起精神听了,俱都趴在栏杆上看烟火。

    纪老太太九十高寿,这会儿便要放九十注火树银花,一时照耀起来,外头如同白昼,便这当口,方才那个小丫头寻着了明沅:“姑娘,才刚那位采菽jiejie叫我来报,说沣哥儿不见了。”

    ☆、第156章 鹤年酒

    外头又点了一注火树银花,信子燃尽了,火星子蹿到天上去,大团金红色火花就在耳边炸开来,明沅脚下一软,明洛一把扶住了她,托了她的胳膊这才立稳了。

    外头天儿已经黑了,乌压压什么也瞧不见,有灯火的地方还能隐约见着山石树荫,没灯的地方便是一片黑影子,这院子里头还有假山有池塘,若是跌着了掉下去,身边又没跟着的人,怎么不叫人心慌。

    明沅不及细想,拎了裙儿转身就要往主楼去,明洛急急跟在后头,一面走一面叫她:“你这是往哪里去?”

    明沅还能往哪里去,自然是去回禀了纪氏,采菽一向稳妥的,定是不敢耽误这才寻了人过来回报,她一面走一面回头:“你跟了我来。”这话是对着那个丫头说的。

    丫头哪里敢,脚下一虚不肯靠近了,明沅眼睛一眯知道有诈,趁着楼上人多往栏杆前挤,快步上前,逼视她道:“你说,是谁使了你来报的?”

    那丫头这下子急了,转身要跑,叫明沅牢牢一把攥住了手腕子,她也没料到明沅竟这般力大,又这么不顾身份体面上来抓她,更不成想她头一个想的就是回给当家太太知道。

    明沅见她慌张,便知沣哥儿无事了,她心里先松一口气,边上几个丫头见她这模样都把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明湘急的不成,上前来挡了视线:“放了她罢,可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闹得难看了,可怎么好?”

    明沅冷哼一声,伸手就指了个站着看热闹的丫头,拿眼儿打量她一回,点点传信的丫头:“你过来,她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知道出了事儿,才有这番相问,到底是外家的小娘子,瞧着眼熟,却认不出来,很有些为同伴遮掩的意思,吱吱唔唔说不清楚。

    明沅知道这番不问明白了,过得会儿就抓不住她了,张口就道:“我们失了东西,那一桌就是她看着的,你若不说,便是同犯!”

    不好当着面说她假传音讯,里头又牵连了是谁传这等谎话,只好借了托辞,偷了客人东西便是大事,倒有两个上前来拖了她往前头去。

    “她叫坠儿。”那丫头经得这一唬,赶紧说了,明沅冷眼一扫,她赶紧低了头:“姓李,是信大奶奶院里头管厨房的李mama的女儿。”

    把来历都说明白了,垂了头只不敢抬起来,信大奶奶,说的就是黄氏,原是黄氏院子里头的,明沅这回更加确定,前头那来传话的必不是纪舜英。

    他若真作得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少年英才了,蠢才还差不多,十来岁就舍得一番辛苦把嫡母填进坑里,若真是他干的,那就是撞破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