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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不通啊。从前我便觉得金羽的许多诗词,情志颇有迥异,如今想来,若她并非自创,那么诗词的作者,该不止一人,甚至五人以上说不得也是有的。” “让一个诗人代笔已经令人惊骇,五个这样才华的诗人,镇国公府凭什么笼住呀!” 她们的言辞之间,竟然是直接给金羽定了罪! 而金羽现在的模样也差不多了:只见她鬓发散乱,眼睛睁大,嘴里拼命辩解着,神色里却满是恐惧,仿佛心底最大的秘密被戳穿了一样。 这模样,配什么“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又谈什么诗人风骨? 此时此刻,竟是有不少人,又想起了金家姐妹互换一事被揭穿时,金素那心若死灰的平静表现。如今,这张分明生得一模一样的同胞姐妹之脸,却因为即将失去一切,露出如此表情。 简直……是对金素的玷污! 而皇帝此时,也是想起了当初的场景。 看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与金素一模一样的脸上,忽然让他觉得一阵恶心。当初因为姐妹截然不同的性情,抛了金素而选择金羽。 岂料今日忽然发现,舍去的是珍珠,却抓了一颗鱼目在手? 他冷然道:“宁妃,你说。” 宁妃便福了一福,脸上露出些许嘲讽:“金贵姬在宫中,以才女著称数年,然而从不肯与旁人谈诗论词,这本就引人怀疑。” “偶尔话题到了,不得不说,应答也古怪,竟似完全不通似的。” “臣妾心里,便起了疑心。” “又读金贵姬从前的诗作,发现情志意趣,往往有迥异之处。甚至诗中景物地点,与贵姬本人的经历,也全然不相合。臣妾至此,已经觉得十分古怪,更以为诗作者另有其人。” 金羽犹然垂死挣扎,辩驳: “人是会变的……我作诗,从来都是妙句偶得。便是平时应答不好,难道就能强说那些诗不是我写的了么?难道非要人剖心自证么?” “至于景物地点,我是读书所见,有些梦中游历一番,醒来便得诗——” “那不知金贵姬读过什么书?能否分享一二?”宁妃微微一笑,见金羽被堵住,又婉然道: “不过,也不必金贵姬剖心自证,一切在诗中就能找到答案。” 她向皇帝一躬:“臣妾恳请圣上,让薛婉仪来与金贵姬对质分辩罢!” 江承光仍不开口,只是淡淡点头,眼底有怒火一闪而过。 宁妃便向薛婉仪示意,薛婉仪起了身。 她脸上并无什么得意之色,只是酝酿着些愤意—— 既是文人对窃贼小偷的不耻,又是为这种无才无德之人,竟然能够招摇撞骗这么久,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等到她开口时,便是清澈悦耳之声了:“所谓文如其人,字显心迹。” “自古以来,写诗虽有用典、摹想的,但也要有根有据,或因身边情景触发,或特意言志表情。而金贵姬之诗词,恰恰与常人大异。” “金贵姬曾于去年,写过一首《雪夜归家》:荒郊贸贸行,断垄俋俋耕。常情所藉躏,岂复怀不平。归来卧破屋,中惟一床横。且烧生柴火,静听湿雪声。” “当时,贵姬说是感怀学子之艰苦,才有了此诗。不知可对?” 金羽心中惴惴,面上却冷笑道: “不行么?我当时才同圣上谈及昨日大雪,京中学子恐有不便……” “也就是说,吟的是京中学子?”薛婉仪冷嘲,“不提‘断垄’、‘破屋床横’、‘烧生柴’这些细节,贵姬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如亲见一般。” “你可知京城之雪为干雪,而诗中所叙,分明是南方的湿雪!” 金羽心中大惊,强辩道:“我本就是南方人——” “你幼居于蜀地,的确算半个南方人士。你若强说自己写诗时想起了蜀地景象,那我也不能强要你认。可是!”薛婉仪语带讥诮,“可是江南,贵姬去过么?” 金羽已知道她又要发难,立即辩道:“江南我虽没去过,但——” 便见薛婉仪轻轻摇头:“又错了。” “江南,贵姬是去过的。”她一字一句,清晰分明,“镇国公由蜀地至京城前,曾经带着夫人儿女游历山川小半年,其中就包括江南。” 薛婉仪笑道:“不知道,金贵姬对自己的事,究竟记得多少?” 金羽只觉得毛骨悚然,结结巴巴道:“我、我摔过头,忘了许多事……有时候模模糊糊,能想起些片段的……想来就算忘了,江南的景也在心里,又看前代的诗人吟咏江南——” “既然贵姬读过前代诗人的江南诗,那不妨吟诵几句。” 这怎么能答应!金羽冷汗直掉。她虽然也翻过这个时空的诗集,但都是为了确认自己预备“写”的诗词,有没有出现过。哪里会费心去背? 江南诗她是知道几首,但若这时候说出了众人没听过的,岂不更加惹人怀疑! 若她继承的不止是原身的字迹容貌,还有学识和记忆,便好了! 见众人投来的目光愈发异样,金羽心急之下,反而憋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看着薛婉仪再次提议:“不若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也不要多,只消说十句闻名的就是,这不难罢?” 说着,她自己张口便来了一句:“闲梦远,南国正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