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黄四虽然不识字,可是他好几次听到狱卒这么叫对面牢房的人。 狱卒还说这人是个重犯,所以他周围的牢房都是空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啊啊啊,鬼啊,”黄四看着那个黑影,一点点靠近,终于心底彻底崩溃。 他本就是普通人,干着亏心事,提心吊胆,如今彻底被吓破了胆子。 谢珣打开牢门。 他特地穿了一袭黑衣,这个添灯油的人不知是心虚还是心急,完全没注意到牢房里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怀中小瓶子掏了出来,并且放进灯盏里。 黄四还在吼叫,可是谢珣却冷眼看着他,转头对赶来的陈秋说:“翻他怀里的小瓶。” 陈秋上前,果然有个小瓶子。 谢珣接过瓶子,打开,就要凑上去闻。 陈秋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殿下。” 谢珣却已经闻了闻,他冷笑一声:“确实够高明。” 若不是他对草药之味太过敏锐,只怕真的等张俭成了一具尸体,他还是一头雾水呢。 第137章 夜风呼啸, 穿过牢房的走道,呜咽作响,平添了几分凄厉。 黄四从未被这么多人围着, 特别是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连眼风都不会扫到他的御史大人们, 此刻正冷眼垂眸望着他。 他双腿发抖, 浑身颤栗, 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暴露了。 他立即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 小的是……” 可这冤枉二字,却如何喊不出口。 他在都察院这么久, 岂能不知都察院是个什么地方, 能叫朝中文武百官闻之色变的地方,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蒙混过去的。 谢珣挥挥手,先前毫不知情的狱卒被侍卫请走, 只留下陈秋。 “方才你倒进灯油里的是什么?”谢珣声音清冷, 透着几分寡淡。 黄四几乎是匍匐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听着头顶的话,身体颤抖的更厉害, 他不敢说。 他知道自己说出来,就是死。 可是不说,难道就有活路? “怎么, 你也想见识见识都察院的手段?”谢珣平静的声音, 仿佛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 明明语调并不悚人,却无端让眼前跪着的人,连呼吸都格外困难。 谢珣见他不说话,也不想再好言劝找死的鬼,抬手正要让陈秋把人带走。 “世子殿下,是有个人给我的药,他说只要我每天都将这个加到灯油里,等事成之后,就给我一百两金子。” 谢珣嘴角轻扬:“张俭的命,便宜了。” 黄四正要咧嘴求饶,他一向听闻这位世子殿下性子温和,看起来并不是滥杀成性的人,说不定自己还能在他手底下讨得一条命。 “殿下,饶命。” 谢珣问:“想活命?” 黄四拼命点头,谢珣点点头:“那个给你药的人,还跟你有联系吗?” “他说要是这个犯人死了,就让我去铜雀大街的一个酒楼,靠窗的位置连坐三天,他就知道事成了。到时候他会把剩下的五十两金子再交给我。” 原来对方已经给了一半定金给黄四。 财帛动人心,黄四也算是老实忠厚的性子,乍然见到这么多金子,迷了眼睛。 谢珣听完,直接挥手,身后的侍卫上前将黄四带走。 陈秋不解问道:“殿下,要不我再审审?” “用不着,他只是个棋子罢了,事成之后,对方连面都不会见他。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那么多,压根抓不到。” 陈秋一听,深觉有理,这才作罢。 “把他弄醒吧。”谢珣转头,看着里面依旧安静躺着的张俭。 张俭醒来的时候,眼皮格外沉,睁了几次,这才勉强睁开。 “你抓到杀我的人了?”谁知他一醒,第一局问的竟是这话。 谢珣笑了起来:“看来你也知道,你这条命太让人忌惮了。” 张俭:“从我被押送到京城之后,这京城里想要我死的人,就一直都没有断绝过。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居然到现在才动手。看来你对都察院的掌控,比我想的还要深。” 一个都察院,特别是能接近牢房的人,都是被筛了又筛的‘干净’人。 “那你再猜猜,这次想要你命的人,是谁?”谢珣一派云淡风轻。 若不是张俭助纣为虐,死有余辜,其实他并不厌恶张俭。 此人在扬州之前的政绩一直都是上佳,官声也极好,要不然不至于从毫无背景的,一步步爬到天下盐都的府尹之位。 只可惜他太过愚忠。 忠诚是可贵的品质,可是忠诚之前加了一个愚字,就显得格外蠢。 张俭这次似乎有了跟谢珣攀谈的性质,反问道;“其实我一直没搞懂,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你若是端王的人,就不该出现在扬州,更不该是你亲手抓住我。” “可你若不是端王的人,为何一直想要从我口中,得知太子与扬州之事的关系。” “世子殿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俭声音嘶哑,但是思绪却依旧敏捷清晰,多日来的牢狱之灾,并未让他的脑子生锈。 哪怕在有限的信息中,他也依旧提取到了大量有用的信息。 “如果我说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想要替那些死在扬州的流民讨回公道,我只是想让那些死在进京告御状的书生死得瞑目,我只是想要让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该有的代价。” 不管是布局的太子,还是因为贪婪入局的端王。 这世间的公道,总是理不清。 这次他偏偏想要理清楚。 张俭彻底怔住,直到最后,他忽而仰天大笑,笑声放肆而悲愤,待笑声断绝,他徒然望过来,原本一双已被蒙尘的双眸,竟全所未有的亮。 “你不像谢家人。” 张俭语气嘲弄,他说:“谢氏皇族的人,可不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 “你去看看这朝堂之上,党派林立,朝争不断,各怀鬼胎,真正想着为百姓做事的,又有几人?你以为你是清流?你以为是一心为朝廷的功臣?到最后你只会成为无法融与潮流的一抹异端罢了。” “你可知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伯父是如何对待功臣,他诛了功臣的全族。” 谢珣:“卫楚岚的全族,当真都死了吗?” 张俭一口气仿佛被堵在嗓子里,死死盯着他。 “怎么,你们还要把卫家人的尸骨都再起出来,鞭尸一遍吗?”张俭悲愤怒道。 谢珣一字一句道:“若是卫家后裔无人在世,你们这些人又因而团结?” 卫楚岚死了已十八年之久,他哪怕有旧部,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人靠着什么力量聚集,人心何至于不涣散。 张俭讽刺望着他:“那是因为你压根不了解卫公,你不了解卫楚岚是何等英雄,哪怕他身死又如何?只要我们这些人活着一天,我们就会想尽办法,为他伸冤。十年不行,便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便三十年。” “总有一日,卫公的清名会重见天日。” * 谢珣知道他从张俭这里,不可能再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自然也就没打算对他严加逼问。 夜晚,别院内一片安静,这处王府别院平日里只有谢珣使用。 是以这也成了他见客人的秘密之所。 一辆马车在后门悄然停下,里面走出一个全身被黑色披风,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人,此人很快闪入后门。 轻车熟路走到议事书房的门口,黑色披风敲响房门。 待里面传来声音,黑色披风推门而入,明亮的烛火一下照亮了他的脸颊。 若是有旁人在的话,定然要惊诧不已。 因为此人便是大理寺卿章汯。 三法司会审时,必定是重案,可是这个安静的别院内,都察院和大理寺卿的两大巨头,同时出现在此处。 却见章汯上前两步,躬身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行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虚礼。”谢珣坐在案桌后面,语调熟稔。 章汯却是一笑:“许久未见殿下召见,我还以为殿下是打算修身养性,彻底不趟这波浑水了呢。” 此话有些放肆,倒是与方才的客气成了鲜明对比。 章汯此人性情跳脱,就连永隆帝都直言过。 谢珣:“浑水?只怕是大浪淘天吧。” 闻言,章汯神色微肃,又突然略带几分兴奋道:“难不成这次太子和端王殿下,终于要彻底撕破脸面了?” “怎么,你是生怕他们打不起来?” 谢珣微眯着眼睛,盯着他这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章汯一笑:“岂敢,岂敢,下官这不是盼着这些龙子凤孙早日分出个胜负,也好过叫咱们这些底下人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站错队,脑袋就跟脖子分了家咯。” 嘴上说着怕,其实内心毫无忌惮。 当初谢珣跟章汯相识时,他还不是如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 那会儿他还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混着,谢珣是高高在上的王世子,只因为那次官司事关护国寺。 虽说护国寺乃是和尚们的聚集地,可也是皇家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