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也不知为何，六月里竟连绵地下了许久的大雨。整个上蔡城都是乌云压顶，沉寂萧然。 但也是这场大雨，几乎是要洗刷尽整个城楼的血腥气。等到天气放晴，光风霁月，像是缠绵不绝的阴魂也彻底消失。 顾遥称帝，国号称嘉明。 大齐历史上第二个女帝出世，民间啧啧称奇，祁阳长公主这个火热的名称转为嘉明帝，仍旧是民间说书先生嘴里的常客。 说她如何死里逃生，如何读书治学，如何打败月氏人。在逼宫一事稍稍被淡忘，她就成了大齐人心里的神。 顾遥笑着听小太监讲述这些，末了，才温和道：“替我将平西侯府的三少奶奶召进来。” 小太监也崇拜极了顾遥，一听她吩咐，喜得眉毛一嘚瑟道：“奴婢这就去！” 但是顾遥忽地想到什么，皱眉道：“等等，我写份圣旨传去便是了。” 小太监不明所以，只是赶紧应了，麻溜地给顾遥备墨。 顾遥略一思索，给了平西侯府世袭罔替的爵位，更是多加夸赞了几句，倒也罢了。 左右其余的都是虚礼，没有什么用处。而她与林暄之间虽是合作，但是中间实在掺杂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她眼色行事的人太多，她没必要太过抬举林暄。 平西侯府众人接到圣旨，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句句都在夸他们，可是新帝登位，他们家可是连站队的份儿都没有，更不消说帮助了。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有点细思极恐的意思，众人低着头偷偷面面相觑。 但是好歹还是要先接了旨。 别人不知道，平西侯家的三爷却是心里澄明，面上不显，等到了晚间便把事情与妻子林暄说了。 三爷是家里的幺子，头上两个哥哥都出息，轮到他，被宠得像是心肝儿似的，年少时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如今不胡闹了，眉宇间也是股风流恣意的气度。杭绸提花直裰，墨发玉簪束着，有点玩世不恭的脸总像是噙着笑，看林暄时自有一股柔情倾泻而出。 “阿暄以为，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林暄从来不凡，从他与人豪赌被蒙了眼睛丢入人口市场时就知道。 他记得少女睿智冷静至极的一双眼，只一瞥，便毫不犹豫地从装饰华美的轿子里喊：“停下！” 那时候他烧得迷迷糊糊，只隐隐约约记得那声音稳重极了。少女华贵不凡，却径直走进来道：“你怎可把瘟疫之人留在此？” 店家吓了一跳，他迷迷糊糊也是吓了一跳。 只是少女又继续道：“你不消抵赖了，我祖父近日关了许多患此病的人，我禀告与他就是了。瘟疫事大，你竟然将其投入人市里，可见用心险恶。” 店家原本也是在路上捡到的他，哪里此刻被吓得以为就是患病才倒在路上，连忙辩解。 林暄这才皱眉道：“带走，免得传染其余人。” 这话是对侍卫说的，她是林修最看重的嫡孙女，身边的侍卫也极为出众。 再到后来，林暄嫁进平西侯府，重重治家手段，竟然将整个家整治得焕然一新。 可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林暄和新帝杜杳有往来。 杜杳称作顾遥时，两人是表姐妹。后来成了顾编修，林暄也私底下见过几回……当然，林暄以为他不知道。后来有阵子，杜杳虽未登帝位，但是住在皇宫里林暄也见过几次。 但是他觉得这是林暄的事情，并不多加干涉。可是很明显，此时已经波及到了整个平西侯府。 林暄垂睫听了对方的讲述，这才低笑道：“郎君，我若是与你说了，你兴许不信。” 对方挑眉一笑，俊朗里透出些勾人的痞气。手里玩着一个抱桃小猴的玉雕，然后道：“你且说。”其实他的眼里满是好奇。 林暄莞尔一笑，自顾自将丫鬟婆子遣退了，这才慢悠悠道：“妾身只是将赌注压在了皇上身上罢了，如今皇上乘祚，可不就跟着获利？” 他的笑容微变，神色严肃了些，正待说话，林暄却已经开口了，“我只是在言语上提点了皇上几句，能不能成是她的本事。总归败了无我无损，成了便是跟着获利，何不取也？” 于是林暄便将先前的事情落落大方地和盘托出，半点也不遮掩隐藏，只将自己重活一辈子的事情隐瞒了，所提点的事情加以自己的推测，于是天衣无缝。 先前即便林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总是有些不舒服――阿暄有事情瞒他。 可如今半点不隐瞒地说给他，可见信任。之前不说，自然是不方便。两人原本有的一点生疏，也尽除了。 “我是想着，府里人多嘴杂，此事一旦说出来便瞒不住。再者，郎君与整个平西侯府息息相关，这样重大的事情将郎君拖进去不好，更是干脆瞒了郎君。”林暄微微而笑，眉眼温婉大方，很有世家宗妇的气度，此时亦是低声道：“何况，奴家与郎君两心相系，自然希望府里越发繁荣。” 他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这个爵位她挣来了，他便能也有一个爵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是无上尊荣的侯夫人，会与他琴瑟和鸣，相携走过春秋冬夏，将儿孙调养得聪颖有才，将平西侯府的显赫发扬下去。 这便是很好的事情。 林暄知道自己很喜欢面前的人，可多活了一辈子，有些最初的心动与懵懂却早已没了。哪怕她所做的事情，有为自己的利益考校，可仍旧觉得很满足。 对方握住林暄的手，贯来风流不羁的眉眼沉下来，低低道：“此生幸得阿暄。”同时心里暗暗发誓，她那么哪里地为这个家挣来尊荣，那么尽力地绵延平西侯府的尊荣，那他更要努力。 平西侯府代代出威震一方的武将，两个哥哥更是血染疆场，他一定也要用勋功给阿暄挣来头一等的体面。 告诉她，他护得住她，给得了她安宁显赫。更要护她一世安稳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