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 萧绎带着小表妹和儿子去杭州游玩,为了低调些,故意让随行的三名侍卫扮作小厮,而裘勇则充当马夫驾车,因为不是走的水路,沿途也能细细瞧着风景,裘勇路上对沈婳和自家将军的在书房的一出戏是赞不绝口,有了这样的理由,便能不引起他人怀疑,顺理成章的去杭州探查情况。 一出淮州,四周绿草茵茵,天蓝水静,萧绎骑着一头漂亮的高大马儿护在马车旁,而马车里的煜哥儿早就坐不住了,非要下来和爹爹同骑着大马,沈婳也在马车里被煜哥儿折腾够了,早想当个甩手掌柜,便笑盈盈的道:“难得的出来,如此宽阔的草地,表哥不如带煜哥儿撒开马儿跑跑。” 萧将军定定的瞧着略带狡黠笑容的小表妹,真有种冲动将小姑娘从马车里拉下来,拽她上马,他可还记的魏家马场小表妹是如何疏离他的。 沈婳眼看那双凤眸转了阴郁的神色,便立即放下帘子,安安稳稳的坐回去,不愿溜自己的儿子就不溜么,干嘛露出那种神色,于是沈婳也不理会萧将军,到底是煜哥儿不乐意了,萧绎最后还得将儿子抱上马背带着他朝远处跑跑。 于是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沈婳本想小憩一会儿,可是车帘子忽而被风儿掀开,沈婳看到了驾车的裘勇,不由的心念一转,想到一件事。 “裘将军,你跟随萧将军有多少年了?” 裘勇手中缰绳紧紧的握着,平稳的驾马,毕恭毕敬的回答:“十二岁就跟着将军出生入死。”他简直将萧将军当做战神一般的膜拜,这种问题就是闭着眼睡觉都能在梦里回答出来的。 “裘将军是哪的人?” “赣州人,因为家里发了瘟疫,才当了流民,最后参军的,幸好遇到了萧将军。”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只剩下我一人了。” 沈婳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裘勇闲扯着,“不知裘将军可有娶亲?” 裘勇面露尴尬,微微一红,“咱们将军都没娶过亲呢,我自然也的陪着将军。” “你们萧将军怎么没娶过亲?”萧绎鳏夫身份,京城可是人尽皆知,到裘勇嘴里如何就成了没娶过亲的人。 裘勇嘴巴快的很,“明明是为了小公子才娶亲的,咱们将军连洞房都没入过呢。” 沈婳面上划过一抹惊诧,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什么叫为了小公子才娶亲的?你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裘勇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刚才只是一时口舌之快,这时候才悠然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不吭声了,眼珠子闪闪烁烁的,暗暗恼自己这不过脑子的性子,都忍了三年没说漏过一句,今日一高兴怎么就让人家一句话套出来了。 沈婳坐在马车里自然看不到裘勇现在后悔的反应,她当然也不是故意要套出这句话的,本是想到之前木葵一句戏谑的话——咱们少将军身边有一个年轻的裘将军听说最喜欢红玉jiejie这样梨花带雨的,娶回去定会从头疼到脚。 想必就是这个扮作车夫的裘将军了,沈婳之前已然细细的打量过裘勇,身量高大,模样粗犷,黑是黑了些,倒是个憨厚的直性子,若是能将红玉嫁给他,沈婳也可安心许多,送一个出侯府总归是好的,所以就想多问问裘勇的家世,若是个显贵的,倒是怕红玉嫁过去会吃苦,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没成想会听到那种匪夷所思的消息,萧静妤成婚前便说过煜哥儿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沈婳心中就盘踞着大大的疑问,现如今,又听到裘勇嘴快的溜出一句话更是印证了萧静妤所说。 煜哥儿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那会是谁的? “为了小公子而结婚?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一次追问。 裘勇咬咬牙,他们将军心里太苦,总归需要一个人理解心疼他们将军的,既然说了不如就把知道都给说了吧,若是将军知晓,要打要罚他裘勇都认了。 他心中隐隐对马车里的沈婳是有好感的,将军又难得这么喜欢一个女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误会着他们将军,裘勇想着,就愈发憋住了,干脆一股脑的倒出来,“小公子是将军从外面抱过来的,将军说需要给小公子一个名分,便找了一位性格温良的世家小姐迎娶回了将军府,故去的夫人其实不是小公子的生母。” 沈婳听完眸子睁大了,吃惊不已,“那煜哥儿的生母是谁?” 裘勇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沈小姐,将军这些年被人误会着,我裘勇都看着心急,还好将军现在碰到了小姐您。”突然把心中的秘密吐出来,裘勇畅快了不少。 沈婳靠在车壁上沉默了许久,他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萧绎这般帮衬,为了给煜哥儿一个名分,就牺牲了自个儿婚姻,值不值? 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更加了解了萧绎心中不为人知的寂寥,既然萧绎不肯跟她说明,她便也决定装作不知,这样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可能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都的后果,这个后果也许是所有人都无法承担的,也可能轻如鸿毛一般是一场闹剧,可若是前者呢! 想到这里,沈婳便觉得事态紧张,反倒嘱咐起裘勇,今日说了这样秘密,定要藏在肚子里,不可再对其他人说起来了。 裘勇连连称是,断然是不会再说了。 沈婳嘱咐完便当做什么都不曾知道一般,如刚才继续问起了裘勇,“裘将军可想过娶亲,喜欢何样的女子?” 只是这话刚问出来,就被骑马回来的某人正好听见了,裘勇瞥了萧将军一眼,好阴郁的神色。 冤枉呀,可是马车的那位先问的,裘勇额头冒了丝丝冷汗,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驾马。 久不见回音,沈婳又问了两声,裘勇才讷讷的回了一声,“将军回来了。” 沈婳本就是坦坦荡荡的要为红玉找个如如意夫君,但是萧将军听到的只有断章取义容易令人误会的一句,无论如何一个姑娘家这般询问,到底是有些不妥,她也是看到萧绎冷下来的脸庞才后知后觉出来,简直就是醋罐子做的,而这个男人一旦吃起醋来,当真是可怕的紧。 明明该不理会他这些,可此时心中竟然隐约有着微微的甜意。 依着萧绎爱计较这些的性子还是要解释清楚才好,“表哥,我瞧裘将军未曾娶亲,不如把我的红玉许给裘将军如何?” 马上的煜哥儿却直接回绝了,“哼,你不能抢走我的小厨娘。” “小公子放心,我绝对不会抢走的。”裘勇心中暗暗惊喜到竟然还会做饭,真是太好了。 “哼!你的表情明明是想要的” 裘勇摸摸自个儿的脸“……” 那边二人叽喳着,沈婳瞧着脸色好转的男人,找了新的话题,“表哥,给京城的书信应该到了吧。” 萧绎嗯了一声,知晓沈婳急切送信的原因,随即道:“静妤那你不必担心,有裴琰在,她受不得委屈。” 沈婳知道她的书信一到,魏府和裴府必将有一场大的风浪掀起。 ☆、第58章 京城裴府的雅竹居,天才刚刚亮,守夜的丫鬟婆子正迷迷糊糊的从打盹中醒来,就听到二夫人一声惊呼,“疼……嚒……”随即就没了音,再接着屋内金漆木雕的罗汉大床便吱吱呀呀的轻摇着响声,还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的轻吟。 屋外伺候的丫鬟们睡意刚醒,顿时听得脸红,婆子经验老道,心中不由暗暗惊叹,“不得了,二公子这天残病是治好了么,瞧这大床晃得分外卖力啊!” 而屋内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床边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浮烟盘绕而上,透过轻纱散在帐子里,账内,男人手握着一只粉足,使了劲儿道搓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女子紧皱的秀眉跟随着松开,瞧他往手心里倒入旁边搁置的红油药,搓了搓再覆上脚踝。 萧静妤怕痒的挪着身子立刻求饶,她的脚最是怕痒了,“裴琰,裴琰,我已经不疼了。” “很快就好。”裴琰话是这么安慰说的,动作却又慢又缓,他苍白的俊脸上,黑眸微垂,盯着怀中的嫩脚看的仔细,瞧起来是已经消肿了。 至于脚为何会肿起来,还要从昨个儿说起,沈婳从淮州送来的书信昨夜里终于到了,裴琰已经在木板上展好了地铺躺在上面,小丫鬟敲门禀告说是从淮州来的书信,萧静妤一时急着取信,总不能让门外的小丫鬟送进来看到二人一个地铺,一个床上,那便尴尬了。 踩在地板上时,她被一只木墩子绊倒,亏得裴琰眼疾手快的做了一回rou垫,才只是崴到脚而已。 因而,裴琰早上又要帮她搓脚,萧静妤躲闪了半天,最后竟是不小心踢到病娇,闹不过只好依了。 裴琰抓着脚踝,手下动作变的十分轻柔,她的静妤生的本就美,而最美的却是这双想要走遍山川大河的嫩足,一截小腿纤细洁白,脚趾圆润透着粉嫩,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比之的一双美脚。 待搓了一会儿,萧静妤瞧见病娇额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裴琰身子忽而一瘫,便无力的倒在一边,萧静妤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抱起,不由担忧道了一句,“还好么?是不是刚才踢重你了。” 裴琰淡淡笑了笑,“让我在你怀里歇一会就好了。” 萧静妤嗯了一声,便收紧了几分臂膀,盛着男人靠在肩头的重量,裴琰歪着头,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独有的果香,那脖间的肌肤滑滑嫩嫩的,他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那丝白嫩,心里偷偷乐了,待萧静妤蹙着眉梢垂头看来,便冲她无辜而虚弱的笑笑,似乎又无力的往上挪了挪。 裴琰忽而在她耳边轻轻的问,“阿妤,你想怎么处置绑架你的人,我指的是她。”淡淡的语气,可那闭着的眸中却是浓烈的煞气。 萧静妤知道裴琰口中的她是谁,正是魏夫人。 一开始萧静妤只是怀疑,到底是谁要绑架她?京城中她少与人有来往,然后也正是一点在裴琰的提醒下让她瞬间想到一个人。 能将沈婳认作侯府嫡长女,除了魏家马场的那次误会,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了,而裴琰所说魏夫人最近要和离,也许正是最大的诱因,但她始终没有证据,便派人去监视魏夫人的一举一动,却发现她除了在府中呆着,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沈婳被绑架后的安排交代,清清白白的倒似是萧静妤丑恶的多想了一般。 然后沈婳昨夜的一封信却让萧静妤想通了,魏夫人是与人做了交易,只是交易的木拉市狡诈多变,根本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去做,这才露出明显的破绽。 萧静妤犹豫了一瞬,她是魏家主的结发之妻,若是他知晓了此事,该是何等无颜与痛心? 她的沉默,让裴琰已明了答案,只能嘴角斜起一抹心疼,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 这时候,门口却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夫人,公子,您二位醒了么,奴婢有要事要说。” 萧静妤一听,是自个儿贴身婢女姜山的声音,便直接让其进来,她掀开帘子,看到姜山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口干舌燥的似乎是要说一件大事。 “发生了什么?” 姜山只是谨慎的抬眸瞥了一眼床上的裴琰,支吾着。 萧静妤向来做事坦荡,何时教过丫鬟这样,便道:“你实话说就是了,有何事是他听不得的。” 床上的裴琰眯着眼睛瞧着萧静妤,他就喜欢阿妤这种坦荡磊落的霸气。 “今个早上奴婢看到魏夫人来了太傅府,脸色苍白的很,一来就学泼妇一般叫嚷着让夫人您出来,说……说夫人与魏家主有染。”姜山吞吞吐吐的继续说,“现在和太傅夫人都在老夫人的苑子问话呢。奴婢去打听了下,魏夫人还拿了您与魏家主的信物过来,怕是一会儿就该来院子传您过去了,听说还让小厮也去侯府请咱们夫人入府呢。” 姜山焦急的很,萧静妤听完却十分平静,她早该想到魏夫人得知绑架错了人,这么多天了,她岂会善罢甘休,连这等卑鄙无耻的行径都做的出来,更何况是来给她泼脏水,她自问虽曾倾慕魏羡渊,可到底是自个儿的一厢情愿,早就湮灭在心中,不想吐露任何情感,更是在与裴琰成婚的前一夜已然好好珍藏,埋葬了这份触不可及的感情。 成婚时的红绸是魏羡渊给的,那时候她便笑着想,够了,与魏羡渊今生交集已然满足,余下的都是美好,无缘终归是遗憾,可谁的人生又能圆圆满满? “不用她们请了,阿妤,我们一起去。”裴琰陡然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似乎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无稽之言的笑话,眸中除了宠溺再寻不着其他情绪。 姜山心中暗暗惊叹,虽然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清白的,可如此绿帽压顶的发展,是个丈夫见了都会阴郁了脸色,甚至要质问妻子,哪里如姑爷一般如此信任小姐。 别说姜山,萧静妤扭头瞧着此刻的裴琰,也觉得他装恩爱有点过了,好歹也该沉默阴郁下才是。 “叫人进来准备洗漱更衣吧。”萧静妤吩咐一句,便起了身子,洗漱完穿好衣衫,二人就携手往老夫人的苑子走去,进了垂花拱门,丫鬟婆子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神色各不相同,别人越是用这种质疑的眼光瞧他们,裴琰就越是握紧了萧静妤的手,宠溺到旁的人都怀疑是否是自个儿听弄错了。 夫妻恩爱有加,又哪里来的与他人有染? 一进来屋子,萧静妤就看到魏夫人坐在一边正抹着帕子掉泪,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声声的控诉,“我原是想忍下这口气,可是魏羡渊竟是要为了那狐媚子跟我和离,我不同意,昨个他竟然扔下一纸修书,要休了我,嫂嫂是他们先不让我活了,既然都不让我活了,我要这脸面又有何用?” 一见到进来的二人,魏夫人继续哭着,可眼神却已经悄悄的瞥向萧静妤,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萧静妤,之前竟是弄错了人,魏夫人知道时是又气又恼,连摔了几个汝窑的白瓷才稍稍卸下火气。 如今见了,心底冷嗤一声,只觉得魏羡渊眼神是有病,除了身姿纤细高挑,模样顶多算的清秀罢了,如此平淡的女子,到底是哪里勾的她神魂颠倒,竟然要休了她。 昨夜魏羡渊那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就记住了,这一巴掌是为萧静妤受的,魏羡渊的话清清楚楚响在耳边——我说过你若是在敢动静妤一根指头,我不会一再纵容的。 静妤,叫的多么亲昵啊! 那张修书就像一道催命符,魏夫人怨毒的盯着萧静妤,这道催命符也给你萧静妤好好享受一番,哈哈。 旁的太傅夫人也随着目光撇过去,一脸阴郁的瞪着,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媳妇,明明是个老姑娘,如何能配的上自个儿儿子,现在想想怪不得萧静妤蹉跎成老姑娘了,怕是等人家离婚不成,自个儿又耽搁了,所以才找了自个儿子。 太傅夫人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合情合理的,更是生了与魏夫人一样的心思,若是趁着这次机会能让儿子休了这个女人,家宅就可太平了,到时候在为儿子续娶一个身世更清白的,倒是一桩好事了。 原本心里还埋怨魏夫人来太傅府闹腾,正是心底厌烦她呢,这会儿就瞬间与其站在了同一战线,她收回了目光先是安慰几句,再转上座上的裴老夫人,道:“母亲,如今两个小的也来了,不如问个清楚。” 魏夫人连忙哀嚎一声,“请老夫人为我做主。” 裴老太太也是觉得糟心,只是还未说话,就听的屋外传来萧老太太的声音,“做什么主,我家孙女根本不是那种人,休的在那诬陷她。” ☆、第59章 裴家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瞧不出喜怒,一见亲家来了连忙招呼人又搬了两把椅子给老太太和陈氏坐。 萧老夫人心疼孙女,唤了她到身边来,萧静妤昨个收到了沈婳的信笺,侯府自然也收到了萧将军的书信,里面将沈婳和萧静妤,还有煜哥儿是如何被绑架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番,当然不用信中言明,他也听静妤说过了许多,一直为曾孙子悬挂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对着佛龛阿弥陀佛的念了许久。 可今儿一大早,就听的侯府有婆子来请陈氏入裴府,老太太心一惊,预感是有事发生,总觉得这个儿媳去了也镇不住场儿,索性就随着一起瞧瞧,可没想到还未进了屋子,就听的里面魏夫人哭诉还有下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 萧老夫人严肃着一张面孔,气愤极了,打死她都不信她的静妤会做这种事,好在一进来就看到裴琰这孩子没有半点不悦,虽然不曾插话,可那脸上的平淡神色分明是护着静妤的,这便好,孙女没选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