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方才陡然听闻那句“找到你了”,温萝三魂五魄险些被南门星四个字吓得?湮没虚空,差点以为她还没来得?及开启的南门星支线,就要在初见之时因为猝不及防、莫名?其妙的掉马被腰斩。 后来她才回过味来, 南门星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实质上是在说给蔺妤听,而非披着蔺妤皮的姜芊。 ——不然, 南门星绝无可能毫不留情地撕裂虚空, 以指节的青铜古戒释放漫天明紫色火海, 丝毫未有怜惜留手之情地将她粗鲁地掳回临南的居所。 但南门星此举倒也算是正?中温萝下怀。她原本便?纠结忧虑如?何才能以蔺妤的身份接近显然横亘着一?条泾渭分明界限的南门星与柏己, 如?今苍天似是听闻了她心下哀叹, 主动安排南门星前来寻她。 虽然说,南门星出现的动机不仅并非善意,反倒不纯到了极点, 危险而隐含残忍的杀机。此刻留下她一?条命, 多?半是蔺妤身上有他所求之物,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 继承蔺妤身份之余, 温萝却并未继承属于蔺妤的记忆, 如?今状况不明,先前进行的独立支线任务之中, 蔺妤作为原女主更是在系统作用下陷入沉眠从未出场,属实存在于四条已知支线背景资料的盲区。 温萝实在捉摸不透蔺妤与南门星之间又存在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关?联,保险起见,并未打算就此贸然表露出苏醒的迹象。她强行忍耐着周身灼烧火燎的痛楚,尽可能地调整着呼吸,佯装还未从方才南门星强硬出手的攻势之中缓过劲来,眼睛微微眯开一?条不至于流露出眸光的狭长缝隙,小心翼翼地四下扫去。 ——先前攻略南门星时,装晕便?是她的拿手好戏,看来兜兜转转,即便?在四条支线彻底融合之后,面对南门星她也只得?暂时继续祭出这招。 一?招鲜,吃遍天。 在温萝的角度,整个空间看起来并不过分宽阔,却也算不上逼仄,满室摇曳着明紫色的幽然灯火,照亮了一?片熟悉景致之下,房内正?中景致雕刻着曼陀罗花案的冰棺。 温萝克制地重新阖眸,将心下因眼前熟悉装潢陈设而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艰难地压下,似是依旧沉沉昏迷一?般在原地保持着别扭的侧躺姿势,纹丝不动。 这里的每一?个摆件,每一?个挂饰,就连装饰用的绿意,不论是模样?,还是摆放的角度朝向?亦或是位置,都与几百年前她曾在封王台之中居住的房中一?模一?样?。 一?时间,她竟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若透过那不经意的一?瞥骤然穿越了八百年的岁月,再一?次置身于漫天飘雪、千里冰封的苍梧,置身于哪怕风雪飘摇,却依旧在主人无声结界之下温暖如?春的卧房。 并非她记性逆天,实在是那段累月的岁月之中,她都要假意作出虚弱而丧失五感的模样?,一?日之间除了偶尔被南门星以狐裘裹身亲自抱出去透风,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目光所及也无外乎就是房中奢靡的装潢陈设。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整间房中的陈设表面,皆铺陈开一?层薄薄的冰层,在明紫色颤抖的火光之中,泛着诡秘的幽蓝色泽。 而她在封王台的居所之中,也并无房内正?中那座华丽宽阔的冰棺。 方才那一?眼并未瞥见南门星的身影,温萝又在原处躺了许久,直到心下震动平复如?初,才小心地掀起眼帘,凝神朝冰棺之中望过去。 房中光线昏暗,四周窗柩皆关?得?严严实实,似是屋舍主人不喜自窗缝之中钻入的风寒,甚至以极为纤细的布条将缝隙牢牢堵死,以至于,整个空间都处于一?片跃动的明紫色光晕之中,不辨日夜,一?时间温萝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时辰。 视线在那色泽莹润、颜色鲜妍的布料上一?扫而过,小心地投向?冰棺之中的景象。 温萝心下腹诽。 那布料一?看便?非凡品,光润亮泽,做工细腻,游弋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银丝暗纹滚边绣制的迤逦花纹,绝非寻常修士穿戴得?起。 而南门星却竟然随手拿来以这种层次的布料堵窗缝,实在是暴殄天物。哪怕是搬离了封王台,也依旧并未收敛他暴发户的作风。 目光再向?冰棺的方向?挪去,透过因眼裂睁大?幅度过小而朦胧的视野,依稀辨认出眼前的景象之时,温萝再一?次无语凝噎。 这冰棺不知为何,让她回想起苍冥深渊之上那朵冰冷霜寒却又昳丽无匹的曼陀罗,色泽泛着琉璃般剔透的光影,透过那半明半昧的阴影,依稀可见其中影影绰绰的纤细身型。 然而,遇上这澄澈如?明镜般透明的冰雪,本该畅通无阻的目光却被冰棺周边如?云雾般涌动着的墨色雾气若有似无地阻挡,似是无言守护着其中纯净无暇的珍宝,一?黑一?白间,竟生出几分令人震撼不已的嗟叹感慨。 虽然并未真正?看清冰棺之中那朦胧模糊的身影,可只看这如?云雾浪潮般几乎淹没整片空间的墨色雾气,以及冰棺正?巧能够容纳一?名?成?年人平躺有余的尺寸大?小,温萝心下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一?抹荒诞却又异常笃定的猜想。 其中保管之物,多?半是姜芊的尸身。 尽管她并不知晓,南门星究竟是以什?么方式,将本就被剧毒侵蚀得?仅剩一?具空壳的身体这样?完好无损地保管了八百年,可结合整间房内的陈设与他乖戾到极致的做派,眼下的答案显然说不出第二个。 温萝也说不上此刻心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触,然而还没等她感叹南门星不为人知的深情,自发布下的神识便?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她连忙抛却了脑内纷乱的思?绪飞快地阖拢双眸,放缓呼吸一?动不动地装死挺尸。 耳畔掠过一?阵携杂着清浅昙花幽香的气流,似是南门星在她身前微微顿了顿脚步,眼睑透过的朦胧光线下一?瞬便?黯淡了几分,一?阵衣衫摩挲的簌簌声响,在一?片沉默之中无限放大?。 温萝只觉得?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粘在了脸上,连忙心下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自几乎被灼穿的面部挪开,小心地控制着眼球以免不小心转动而暴露她早已清醒的事实,屏息静静躺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流逝的速度仿佛瞬间随着南门星弯腰欺近而放缓,温萝甚至感到脑内几乎因精神过于集中而隐隐作痛了起来,面前那迫人的阴影才缓缓挪开,夺目的明紫色光晕经过眼睑的过滤,仅剩下一?片柔和温润的色泽,无声地点亮她晦暗的世?界。 还没等她松出一?口气,下一?刻,无力垂落在一?旁地面之上的手腕便?贴上了一?抹冰凉柔软的触感,犹若灵蛇蜿蜒而上缠绕腕间,悄无声息地攀爬。 温萝险些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克制着反抗的冲动,佯装并未清醒的样?子任南门星摆弄。 好在,南门星似乎也并不欲与她过多?接触,只随手将一?串小指粗的细链在她两条纤细的手腕之上捆了几圈。细链所过之处,冰冷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激起一?阵电流涌动般的刺痛,随即,周身自然于经脉之中潺潺流淌的灵力瞬间便?在这一?阵难耐的痛楚之中躁动起来。 霎时间,温萝便?感到气海似是被一?阵绵针戳刺的痛楚牢牢地包裹,强自咬着牙一?声不吭,只待那阵比姨妈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剧痛缓缓褪去,才恍惚间察觉,不知不觉在那一?阵几乎抽干她周身所有力气的痛苦之中,她经脉之中汹涌的灵力已似是被什?么死死凝结纠缠住一?般,在她体内不甘地挣扎着,却再也提不起气劲。 ——竟是捆仙索。原来被捆仙锁束缚起来,身体会是这种感觉。事已至此,隔着合体与大?乘期的境界差距,睁眼是死,闭眼也是死,根本容不得?温萝再作挣扎。 她甚至分出几分闲暇,回想起当?年庄栾以缚魔索死死扣住沉睡之中的柏己双手,并以那片巴掌大?的龙鳞,毫不犹豫刺入他体内的残酷破损的画面。 那时的他,想必比她此刻还要疼痛数倍。 实际上,以南门星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他本不必祭出捆仙索这种小儿科的法器。——毕竟,若是她有心逃跑,即便?他如?今不知缘由地身负重伤,想要捉回她却依旧是动动小指一?般简单之事。 南门星做出这种决定,温萝思?前想后,竟也只能得?出唯一?一?条能够合理解释的结论。 他懒。 换句话说,他并不打算耗费过多?的心神在关?注她会不会逃跑这件事上。 被捆仙索束缚双手的修士孱弱得?与常人无异,做完这一?切,南门星果然如?她想象那般干脆利落地转身,修长微凉的指尖捏着她腕间的捆仙索,分外嫌弃一?般就着惯性向?空中随手一?甩。 那双堪称造物主最为满意作品的纤长莹润的手,便?这样?自他捏着捆仙索细链的指尖,如?破碎的蝴蝶一?般坠落,在半空之中划过一?抹极具美感的弧度。 然而无人欣赏。 温萝只觉得?腕间一?痛,双手随着“咚”一?声沉闷的坠地声,狠狠砸落地面。 温萝:…… 这一?刻,她心下不禁欲哭无泪地生出一?连串崩溃的疑问。 她真的是来修补任务漏洞的吗?不是来接受改造,来受虐赎罪的?! 不过,随着指尖这一?阵钻心的痛楚,倒也并非全无好消息。 至少,似乎认定了她再无反击逃跑之力,那道令她心惊rou跳的视线便?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未能落在她身上,不仅如?此,甚至连半点眼风都没能分给她。 温萝心下略略松了口气,在原地耐心地就着这麻花一?般的姿势又躺了许久,才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下意识向?前瞟去。 这一?眼,却令她登时僵硬在了原地。 不远处那座华丽精致的冰棺之中,早已没了那道影影绰绰朦胧旖旎的身影,就连周遭粘稠涌动的墨色雾气似也在空气之中逸散,光线穿透那层薄薄的屏障,肆无忌惮地在整个空间中铺陈开来。 而那镀着一?层幽蓝冰雪的奢靡梳妆台前,正?有一?道颀长身影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南门星正?微微低着头,在温萝的角度,只能望见他在火光下无端柔和了不少的眉眼,以及唇畔若有似无甜腻的弧度。 他一?手亲昵地揽着身前女子纤细的肩膀,一?手松松地握着一?把雕有栩栩如?生飞鸟蝶雀的翡翠玉梳,动作轻柔地抬臂,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女子一?头浓云般乌浓垂顺的长发。 然而尽管这画面乍一?看分外旖旎美好、郎情妾意,可这却也分毫无法遮掩女子偶尔发丝浮动间,颈侧露出的那一?小块肌肤。 ——犹若瓷器碎裂般,爬满了蛛网般蜿蜒裂痕的肌肤。 那一?道道深刻可怖的裂缝如?墨色渗人的蠕虫一?般,突兀地横亘在一?片莹白细腻的皮肤上,无端显出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诡谲。 而她并未展露在温萝视线之中的部分,更是不知已毁坏成?了如?何“密集恐惧症看了会流泪”的可怖模样?。 温萝:艹(一?种植物)! 南门星难道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不成??! 莫非他这八百年来,每一?日都如?她如?今眼前所见这般,闲暇得?空之时,便?将姜芊的身体自冰棺之中抱出,当?作仍在世?一?般过家家地自言自语,并顺手为她整理装扮?! 似乎还嫌她的三观粉碎得?不够彻底,最后一?梳到底,翡翠精心雕成?的锯齿缠/绵地离开那一?头如?墨色锦缎一?般的长发,粘连起丝丝缕缕不甘分离的青丝。 南门星垂首缓缓将姜芊的长发拢好,在温萝剧震的瞳孔之下,轻轻俯下身,偏头在姜芊唇畔印上一?吻。 “阿芊,你等急了么?” 他仿佛意识不到此刻的行径有多?么令人悚然,反倒是极为自然地轻轻笑了下,“今夜便?是月圆之夜,这一?次我没有再骗你,明日我们定然可以相见了。” 心下来不及因这过于令人发指的一?幕而震惊颤动,温萝敏锐地捕捉到他缱绻情话之中几个极为特别的讯息,一?阵令她脊骨发冷的猜想乍然而生,肆无忌惮地在她骤然冷下的血液之中攀爬蔓延。 月圆之夜? 相见? 今天碰巧将她捉回? 这三点串联在一?起,明晃晃地指向?了唯一?一?点令温萝浑身僵硬的事实。 ——南门星想要复活姜芊。——他找到了方法。——这其中,也有蔺妤的戏份。 也就是说,今日她身为蔺妤,若是没有旁人察觉到她失踪的异样?前来搭救,多?半是要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无声无息地陨落。而第二日,她便?会重新以姜芊的身份睁开双眼,成?为南门星一?个人独占的“私人物品”。 温萝只觉得?一?道惊雷自心头劈下,将她震得?血液逆流,动弹不得?。 若是南门星的计划付诸实践并成?功了,那么她将会迎来的结果,便?是全线崩盘,满屏血红的感叹号与be。 “都这样?了,总部还不管管?!”温萝几近抓狂,“不管怎么说,以蔺妤这层皮,我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南门星啊!只要碰上他,合情合理的结局就只有死亡一?条路,这难道不是剧情的bug?!” 静默片刻,团子嗫嚅道:“谁知道他会这么疯……八百年了都没从你给他量身定制的噩梦里挣脱出来,说到底,还是主人你的错……” 温萝冷冷笑了下:“现在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反正?,再这么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任务马上就做不下去了——还不快点想想补救办法?” “由于这一?次是修补任务,本身自带惩罚性质,所以根本没有兑换技能的窗口。主人,我最多?也只能利用一?点可动用能量干扰融合世?界之中的人或物——也就是说,只有五洲大?陆如?今存在的人或物才能够救你于水火之中,我们的行动已经不可全然凌驾于天道规则之外了。” 顿了顿,团子略有几分为难道:“可是,要是想要从男主之一?的南门星手中将你救出,来人标配也必须是其余三大?男主之一?,否则根本打不过。——更何况,南门星这一?次是对你势在必得?,说不定会以命相搏,营救难度系数大?大?增加。但墨修然线已经be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两个人选……” 温萝微微一?蹙眉,狐疑道:“奚景舟也不行?” 任务内容只要求不得?在四大?男主面前暴露身份,却并未提及她也不可在旁人面前掉马。 虽说保险起见,她的身份最好就此咽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可如?今情势紧迫,再加上奚景舟对她始终信任恭顺,想必哪怕是做了千年青玄宗宗主,这一?点也不会动摇改变。 她原本打算设法传讯联系奚景舟,将公羽若的马甲自爆,获救之后再严令他不得?对外声张,便?可一?举两得?——既保住了一?条小命,又能够确保接下来的三条攻略支线不受摧毁根基的影响。 虽说一?旦奚景舟得?知了她公羽若的身份,接下来她再当?着他的面接近顾光霁与南门星便?显得?有几分怪异尴尬,但走投无路之时已经容不得?她再考虑那么多?。 可如?今团子却说——除了顾光霁亦或是柏己亲临,旁人皆不是南门星的对手?! 团子叹了口气:“主人,别忘了,融合世?界的支柱是四本小说之中的男主。奚景舟只是《封神:洪荒之主》里的配角,柏己支线之中,由于时间节点最早,并没有过多?经受其余三本小说设定的影响,所以全员武力值在如?今的标准来看都是虚高的。 发展到现在,在其余背设的干扰下,奚景舟的实力早就被削弱了,当?然,明面上合情合理的缘由与你也脱不开干系——因为你当?年渡劫之时并未抵抗而在雷劫之下香消玉殒,他心境不稳,险些走火入魔,境界没跌就不错了,这些年大?多?时候都在千行崖闭关?稳定心境。 平日里,他与南门星或许能堪堪战成?平手,可现在他自然是打不过为了复活姜芊而火力全开的南门星的。” 温萝垂眸沉吟片刻,拍板道:“那就顾光霁吧。柏己毕竟身份特殊,如?今蔺妤与他素不相识,若是他当?真在能量干扰下出手救我,安全之后我反倒百口莫辩,——不论是对柏己本人还是整个五洲大?陆,我都暂时给不出合理解释此事的理由,现在还不是攻略他最好的时机。顾光霁如?今身为正?道魁首,让他出面最为顺理成?章、合乎情理。” 团子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帮你cao作!” 见它信誓旦旦,似乎极为有把握,温萝只觉得?一?盏茶的功夫内心绪大?起大?落,如?今猝不及防地放松下来,疲惫感却陡然而生,心下迟疑片刻,终是歇了追问它以何种方式干扰顾光霁的心思?,干脆阖眸闭目养神起来。 眼前这过分惊悚令人心情复杂的一?幕,她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 与此同时,青玄宗。 剑峰梅兆阁之内,矮几之上的镂空香鼎袅袅泛着如?云般的轻烟,冷香顺着空气逸散弥漫,在蒲团之上盘膝阖眸静坐的白衣男人身上眷恋地氤氲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