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重生之原配悍妻在线阅读 - 第20节

第20节

    见黄氏不肯多说,宁樱心底愈发起疑,问吴mama,吴mama吞吞吐吐不肯说,宁樱记得之前问吴mama,吴mama说二人打听清宁侯府的事情去了,与黄氏说的出入大,她更相信前者,黄氏不会骗宁国忠,熊大熊二该是去庄子了。

    第029章  男主回京

    然而黄氏和吴mama不肯据实以告,宁樱别无他法,敛了心思,专心想着明日该如何打发青娘子,漫天雪花,随风肆意而坠,屋檐下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一身莲青山袄子的奶娘匆匆而回,眉毛结了层冰雾,宁樱在窗下看书,听到脚步声,徐徐迎了出来,看奶娘冻得不轻,螓首微抬,“金桂,快解了奶娘的披风,去厨房端碗姜茶来。”

    屋里热气一暖,脸上的冰雾晕开,闻mama摆手道,“不用,无甚大碍,厨房离得远,风大着,别去了。”三房不受宠,大房和二房离主院近,偏生三房被挤在这犄角旮旯,闻mama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低声道,“小太医不在,老奴去未见着人,倒是薛太医得知老奴是宁府的,听说您伤了后背给了老奴这个,提醒早晚往伤口处涂抹一次,两日淤青就散了,不会留疤。”

    闻mama听过薛太医名声,头回见着人,本以为是个清冷不易接近之人,她心里惴惴不安,谁知薛太医为人没有半分架子,面容温润,如三月春风,闻mama催促道,“快让老奴给您涂上药膏,过两日就好了。”

    宁樱拉住她,笑靥如花道,“薛太医不是说早晚各一次吗?这会儿还早着呢,不着急,奶娘,樱娘有一事不明,还请奶娘解惑。”

    奶娘转头将瓷瓶交给金桂,不曾留意宁樱脸上的神色,“小姐什么话,问老奴就是了,但凡老奴知道的,还能骗小姐不成?”

    宁樱笑得愈发灿烂,将她打听熊大熊二的事儿以及吴mama和黄氏回的话一五一十告诉闻mama,闻mama身形一僵,站直身子,望着宁樱含笑的脸庞,心思一哂,缓缓道,“太太不会说谎骗你,吴mama看着你长大,不会有意欺瞒,小姐蕙质兰心,既听出有猫腻,何不装聋作哑,顺了太太的意思?”

    吴mama和闻mama素有交情,黄氏的事儿吴mama不会瞒她,宁樱一看闻mama神色便知,闻mama对熊大熊二的事儿是知道内情的,她叹息一声,不步步紧逼,岔开了话,“罢了,我娘不想我知道那就算了,奶娘回屋歇会儿吧,姜茶待会让丫鬟送到你屋里去,这里有金桂陪着。”

    “老奴无事,小姐功课上不能落下了,《百家姓》后,就该是《孟子》《论语》了,老奴去书阁取书。”宁樱聪慧灵动,字认得快,记性好,《三字经》不过五日的光景就倒背如流,府里鄙夷宁樱的人多又如何,宁樱天赋好,有朝一日自会叫那些人刮目相看。

    宁樱想了想,也是,《百家姓》拖了有几日,不必再装,识了字,能自己看书,柳氏请来的夫子没了用武之地,便不用继续留在府里。

    “成,你去吧。”宁樱挥手,吩咐金桂将《三字经》拿过来,一目十行的翻完,安静的默默背诵了一遍,完了后,叫金桂捧着书去了夫子住处,叫夫子考验她的功课,这等事,宁伯瑾也能做,然而,宁樱有自己的打算,女夫子是柳氏请来的,夫子的肯定,比宁伯瑾强多了。

    有的事儿只需自己心里有数,而有的事儿,要做给外人看,背书识字这些便是做给外人瞧的。

    夜幕低垂,走廊的灯笼随风飘荡,晕黄的光若隐若灭,如微风拂过湖面,皎洁的月儿在书中荡起涟漪,宁樱准备歇下了,此时,门吱呀声被推开,闻mama站在门口,布满细褶子的脸上难掩喜悦,“小姐,小太医来了,在老爷书房,请您过去呢。”

    宁樱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小太医这会过来可是有急事?”天色黑暗,外边风儿又大,薛墨如若没有急事,何不等到明日?

    闻mama小步上前,嘀咕道,“约莫是小太医不放心你的病,回薛府听下人说老奴去过,不放心,专程过来看您呢。”闻mama扶着樱娘,唤金桂服侍宁樱换衣装扮,宁樱十二岁,明年就能张罗说亲事宜了,而薛墨声仪表堂堂,家世清白,可谓不二的人选,虽说年纪长了几岁,可对宁樱好,薛府人丁单薄,上边没有婆婆压着,没有妯娌勾心斗角,那种人家,再适合宁樱不过。

    转念间,闻mama激动起来,扶着宁樱的手微微打颤,宁樱以为她冷着了,道,“待会金桂陪我过去,奶娘早些休息,府里炭火足够,别冻着了。”

    她哪知,闻mama是想着她的亲事有着落,心里给高兴的?

    府里待三房宽厚,领的炭丰足,不用算着量过日子,闻mama哎了声,嫌金桂选的首饰素净了,叮嘱金桂拿那只金色的簪子,宁樱哭笑不得,“奶娘,这会儿了,盛装打扮出门不是叫人生疑吗,金桂手里的就好,说两句话就回来,不用太过费心。”

    薛墨不是浅薄之人,相反,他待乡野百姓随和得对,反而是对京城里的人极为不耐,她太过刻意,未免不妥。

    宁国忠的书房在前院,平日接待贵客的地方,宁樱到的时候,灯火通明的院子外站着好些人了,大房的柳氏和宁静芳,二房的秦氏,连闭门不出的宁静芸也在,宁樱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重新思忖起薛墨的来意。

    宁静芳该是细心装扮过的,穿了身八幅淡紫色锣裙,外披着光亮细腻的白色软毛披风,妆容精致明艳,清秀的面容如娇花而不显妩媚,彰显着与年纪相符的玉立,宁静芸站在老夫人神色,面容憔悴得多,不过她原本生得好看,略施米分黛,便叫人眼前一亮。

    “小六来了,咱进屋吧,小太医和你祖母在书房说话,咱先去西屋侯着,待会再见过小太医。”老夫人言语温柔,眉目间尽是为人祖母的慈爱,宁樱一一见过礼,浅笑道,“祖母说的是。”

    一行人快到走廊,厚重朴实的门声忽然从里打开,宁国忠见这么多人,皱了下眉头,似有不悦,不过转瞬即逝,开口时,已敛了情绪,声音厚重有力,“既都来了,进屋吧,省去我知会你。”

    话是对老夫人说的,宁樱在后边听得弯起了眉,老夫人不经通传,自作主张带着人守在外边拦着她,莫不是担心她口无遮拦将今日的事儿说了出去?

    屋里的薛墨搁下杯盏,似是没料到这么多人,脸上故作闪过诧异与不解,宁伯庸坐在边上,也微微吃惊,不过他常年在衙门走动,早已喜恶不露于色,站起身,向薛墨介绍屋里的人。

    照理,薛墨是晚辈,府里该有和薛墨年纪相当的少爷接待薛墨才是,然而,宁府升官走的是科举,府里少爷十二岁便去书院求学,每月回来两次,这会并不在府里,故而不得不宁伯庸和宁国忠亲自接待。

    薛墨眸色清明,中规中矩给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记着上回的事,面上些许不自然,但看薛墨举手投足气韵高贵,心下啧啧称赞,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宁静芳身上,更是心生满意,若,真能和薛府结亲,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小太医有礼了,快请坐,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老夫人落座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薛墨,难怪京里人奉迎的人数不胜数,不谈家世,单单是身量气度,薛墨在众多世家子弟中就算出类拔萃的,更别论家世了。

    对老夫人的行径,宁国忠不甚满意,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表达出来,三言两语解释了薛墨来意,老夫人心下愕然,眼神转动,才发现薛墨身后站着位五十岁模样的妇人,面容亲切和善,气质优雅,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宁樱何德何能,竟能入了这位的眼。

    薛墨目如点漆,声似清泉,“家姐听说樱娘回京,过年少不得要在京城走动,桂嬷嬷在府里日渐清闲,家姐便让桂嬷嬷来瞧瞧,若樱娘身边没有教养嬷嬷,可以指点一二,我明日出京在即,家姐诸事缠身不得空,想来想去,只有连夜过来问候声,没有给贵府添麻烦吧?”

    老夫人嘴角噙笑,衣衫下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她真实情绪,家丑不可外扬,宁樱却胳膊肘往外拐,桂嬷嬷是宫里指给薛怡的教养嬷嬷,薛墨带着此人过来,宁国忠哪拒绝得了,青娘子名气大,多是靠着其母的名声,而且青娘子不是宫里出来的,桂嬷嬷可是宫里正儿八经的教养嬷嬷,薛墨请她教养宁樱,可是宁府阖府上下的福气,如何抉择,再简单不过,宁国忠身为一家之主,万事以宁府的利益为先,自然是留下桂嬷嬷的。

    想到这些,老夫人嘴角不自主的抽了抽,轻笑着遮掩过去。

    “没有的事儿,小太医想的周到,是小六的福气,小六,快来谢过小太医。”宁国忠闻风知雅意,薛墨待宁樱不同,背后有什么心思他哪会不懂,眉梢微动,不动声色打量着宁樱,少女身姿没有长开然而已有仙姿玉质之感,薛墨平日望闻问切,眼力非凡,难怪他挑中了宁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宁樱亭亭玉立站起身,中规中矩施礼谢过薛墨,心下却存着疑惑,闻mama去薛府没有多说,怎薛墨对她的处境却了若指掌似的,她不想青娘子教导,连夜,薛墨就送了个教养嬷嬷过来……

    不过,心里真心感激薛墨就是了。

    “樱娘客气了,家姐知道你曾在蜀州住过,新奇着呢,过些日子有空了,下帖子请你过府,你多与她说说蜀州的人文风俗才好。”薛墨眉色端正,并未多言,府里的人却恍然大悟,薛怡明年便要嫁给六皇子,估算着时辰,秋上就该出发去封地,六皇子母妃势弱,早些年皇上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划了片封地给六皇子,暗示六皇子和太子之位无缘,故而这些年,皇上待六皇子教其他皇子亲近些,多是为了心生那份亏欠。

    得知薛怡指定给六皇子,多少人艳羡嫉妒,这会听薛墨说起,宁国忠犹如醍醐灌醒,再受宠的皇子无缘那万人之上的位子,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宁樱看众人神色各异,心下冷笑,面上不显,“樱娘记着了,小太医明日离京,过年可会回来?”

    薛墨含笑的点头,看了眼外边夜色,站起身,告辞道,“天色已晚,打扰多时,薛某心下过意不去,这就先行告辞。”

    宁国忠仍坐在上首,较之前的态度冷淡了些,“伯庸,你送小太医出府。”

    “是。”

    如此,桂嬷嬷就留下了,老夫人今夜过来主要是为了柳氏所求,这会看着桂嬷嬷,朝柳氏道,“桂嬷嬷是宫里的嬷嬷,不可怠慢了,你寻处安静的院落,拨两个丫鬟伺候着,小六年纪不小了,别没规没矩的出门丢人。”

    当着外人,老夫人丝毫不给宁樱脸面,宁樱懒得和她计较,一群眼皮子浅的,难怪宁国忠入了内阁不到五年就以其年事已高想告老还乡退了出来,只想靠攀龙附凤巴结讨好秋来一府富贵哪会长远?

    桂嬷嬷沉静如水,并未因老夫人的话而露出一丝一毫神色,不卑不亢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

    老夫人心下觉得没趣,她说这话无非是想让桂嬷嬷不喜宁樱,但看桂嬷嬷波澜不惊,站起身,问宁国忠道,“老爷可要回了,一块吧。”

    “你先回,我待会有话和老大说。”宁国忠盯着宁樱,叮嘱道,“往后跟着桂嬷嬷好好学,不可辜负小太医一番苦心,明白吗?”

    宁樱称是应下,薛墨不会害她,宁樱想说让桂嬷嬷住在桃园,可青娘子这会在,若跟桂嬷嬷遇着了,冷嘲热讽,传出去会说她当主人的有错,因而,宁樱并未多话。

    另一处,薛墨和宁伯庸别过,利落的跳上马车,掀开玉涡色的棉帘,薛墨毫不客气的坐了进去,身子一歪,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双手枕在脑后,别有意味的望着对面侧躺的男子,“说吧,怎么还我的人情……”

    只看男子一身褐色暗纹长袍,眉若远山,目色黑沉,深邃的眼神好似黑暗中急骤奔跑的狼,散发森森凉意,平白叫人生出股畏惧之心,听了这话,他动了动胳膊,端起矮桌上的茶杯,请抿了一小口,美人侧卧端的是柔弱妩媚之姿,而男子动作干净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即便认识多年,薛墨看得面色一怔,端坐好姿态,敛了促狭,道“慎之,你真动心思了?”

    谭慎衍不近女色在刑部可谓人尽皆知,薛墨担心好友身子出毛病曾暗中为他配置过阴阳调和的药,谁知,好友竟然有心仪之人了,且对方还是个孩子。

    薛墨摇摇头,回想自己在刑部大牢见着的那些人,心中犯恶,损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早让你别去刑部你不当回事,这回可好,瞧上个未及?的孩子,传出去,你跟那些作jian犯科,jian污孩子的老太爷有什么不同,真真是丢脸……”

    男子坐起身,漫不经心投去一瞥,薛墨顿时住了嘴,不过极为不认同他的做法,不住摇头,唉声叹气。

    谭慎衍掀开帘子,墨色沉沉的望着拔高院墙,坦然道,“是又何妨……”她原本就是他的,不过他醒悟得早,想早早将她纳入麾下护着罢了,这一世,叫谁都不敢欺负她。

    薛墨面色讪讪,想到什么似的,顿时谄媚起来,道,“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个人知冷热,甚好甚好。”

    心下暗忖,男的威风凛凛凶神恶煞,女的性子泼辣心肠歹毒,二人若成亲,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往后这宁府,可就热闹了。

    车里一阵静默,马车缓缓驶过喜鹊胡同,沿着朱雀街往里,车轮碾过青石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薛墨想了想,又道,“你本该身处边关,这会儿回京,若被六部的人发现,不说你图谋之事如何,闹到皇上跟前,没有你好果子吃,什么事不能书信传达,非得你走此一趟?”

    谭慎衍沉默不言,冷风拂过车帘,冷得人哆嗦不已,他却纹丝不动,待马车驶入另一条街,他才缓缓开口,“青岩侯府的事儿,查清楚了?”

    薛墨正色道,“查清楚了,别说,你家老子还真敢,这几年中饱私囊,腰包里的银子都快抵半个户部了,你真要对付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想明白,御史台那帮人无孔不入,皇上怪罪下来,你难独善其身。”

    薛墨乃青岩侯世子,青岩侯没了,他当世子的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会儿时机正好,他做下这些事儿的时候就该知晓有今日,只是对不起祖父,他一辈子英明毁在他最喜爱的儿子手里。”谭慎衍转着手里的杯盏,神色不明,谭老侯爷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他本想待老侯爷百年再清理门户,可又不想姑息了那人,老侯爷走之前,该叫他瞧瞧被他重塑的青岩侯府,如此,叫老侯爷走得没有遗憾。

    薛墨清楚,谭慎衍迟早会动谭富堂,父子两从小不对盘,相看两厌,然而,家丑不可外扬,薛墨觉着,或许还有折中保全的侯府的法子。

    像知道他所想,谭慎衍抬眉,直直的盯着他,被他一瞧,薛墨心思打岔,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青岩侯府是祖父戎马一生挣下的,不该坏在他手里,我心中有数,明日,你把消息放出去,他这些年在朝堂得罪了些人,不用咱呈上证据,自会有人乐意效劳。”谭慎衍望着天色,眉头轻皱,薛墨以为什么不好了,凑过去,望着外边,问道,“怎么了?”

    “天儿怎暗得这么慢。”

    薛墨眼神微诧,“你还有事儿?”

    谭慎衍偏过头,望着背后的宅子,薛墨顿时毛骨悚然,“你不会要夜探宁府吧?那丫头你放心,她心里弯弯绕绕比谁都多,不会吃亏的,倒是你,越早出京越好,城门一关,就只有等明日了,恐露出马脚来。”

    谭慎衍点了点头,薛墨以为他听进去了,谁知听谭慎衍似叹息道,“难得回来,总要见上一面才行。”

    薛墨眉头紧皱,没有再劝。

    宁樱夜里浅眠,守夜的丫鬟在屋里铺地铺,睡在帘帐外,今夜轮到银桂,她替宁樱掖了掖被角,轻轻灭了灯,抹黑的爬进自己被窝,黑暗中,呼呼的风声格外入耳,她不敢睡沉了,宁樱夜里总咳嗽,撕心裂肺的咳,声音凄然,起初吓得她以为屋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才知晓是宁樱,闻mama训斥她伺候不周,好在,宁樱帮她说话,没有为难半句,从那后,银桂守夜,愈发小心翼翼。

    然而,待她进了被窝,竟瞌睡异常,浑身上下没力气似的,她努力的睁着眼,暗暗嘀咕不能睡,不能睡……

    迷迷糊糊间,宁樱感觉有人挨着自己,粗糙的指腹滑过脸颊,刮得她细嫩的肌肤有点疼,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眼皮厚重,耳边有人轻语,好似又回到她病重的那些日子,那人隔着窗户和她说话,声音低沉温柔,她张着嘴,淡淡的唤了声侯爷……

    紧接着,她又开始咳了,她已经习惯了,很多时候,她都是这般咳嗽的,拿被子捂着嘴,低低的压抑的咳嗽,不敢叫他听出她已很不好了。

    昏暗的光线中,男子五官冷峻,身形僵住,幽幽望着埋在被子里咳嗽的女子,心中钝痛,他伸出手,轻轻的拉开被子,手落在女子秀发上,目光一软,“别怕,都会好的。”

    但看女子眼角咳出了眼泪,他竟有些无措,轻轻拭去女子眼角的泪痕,轻哄道,“不咳了,很快就好了。”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这种声音,陪伴他过了许多日夜,即使身处金戈铁马的战场,耳边被撕心裂肺喊打喊杀声充斥,仍然没有,能叫他如此沉痛的声音。

    许久,女子的咳嗽才停下,依偎在男子怀中,沉静安详的睡去,清丽的小脸因着咳嗽久了有些许红润,谭慎衍不舍的放下她,替她盖上被子,黑暗里,火折子的光亮起,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屋里摆设,然后缓缓走向衣柜,手滑过衣柜如清扫似的,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一丝一寸都没落下,然而,干干净净整洁一新,并无不妥,最后,目光落在床榻上,他拧着眉,托着女子的脑袋,枕头下,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并无其他……

    夜深了,床榻的女子翻个身,哑着嗓子喊了句水,谭慎衍身形一僵,快速的灭了手里的火,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宁樱知晓她在做梦,梦里又回到青岩侯府的院子,清醒过来,望着一室黑暗,她有片刻的恍惚,掀开被子,入手处,有些湿润,她擦了擦眼睛,眼角湿湿的,她蹙起了眉头,轻唤了声银桂,黑暗中无人应答,索性,她掀开被子走了下去,点燃烛台的蜡烛,顿时,屋里明亮起来。

    她习惯的想要照镜子,手探入枕头下,镜子不见了,掀开枕头,不见镜子去向,她弯腰,索性将被子全掀起来,以往放枕头下的镜子不知何时滑至床尾,对着镜子,她细细描摹着自己眉,眼睛,鼻子,嘴巴,确认一番后,才松了口气。

    银桂在被子里,睡得正憨,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宁樱摇头失笑,去桌前倒了杯茶,喉咙火辣辣的疼,她夜夜咳嗽,已经习惯为常了,今夜却觉得有些莫名,模糊中,好似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声音格外好听轻柔,她揉揉自己的额头,一杯茶见底,又在桌前坐了许久,脑子一片清明,睡意全无。

    另一府邸,薛墨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屋里灯火通明,他不适应的揉了揉眼,脸上阴云密布,不及他开口,一道清冽的男声抢了先,“你说她中毒不深,毒素全无,怎夜里还会咳嗽。”

    声音如冰霜,激得薛墨身子一颤,睁开眼,跟前的人儿不是谭慎衍又是谁,薛墨回味许久才反应过来谭慎衍话里的“她”指的谁,宁樱和黄氏的确中了毒,可是毒素没有入心肺,即使不用他出手对身子也没多大影响,何况,他配置出解药,连二人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送去了。

    换做旁人质疑他的医术,薛墨铁定恼了,但是,和谭慎衍多年兄弟,他清楚谭慎衍性子,不会信口雌黄,谭慎衍说咳嗽宁樱便是真的咳嗽,薛墨细细想了想,“吃过解药,她理应没有大碍才是,且今晚我见过,她不像又中毒的样子。”

    谭慎衍点头,他听得出来,宁樱是干咳,并无多少意识,谭慎衍想到另一事,顺势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你说,她刚回京就找你治病?”

    薛墨脑子里还在想宁樱咳嗽之事,他信谭慎衍的话,可也信自己的医术,对宁樱和黄氏下毒的人可谓心思歹毒,想两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不影响怀疑,宁府真真是龙潭虎xue,听了谭慎衍的话,薛墨便将宁樱来找他,以及他为黄氏看病的事儿事无巨细说了,到最后,他感慨道,“那丫头,心眼多着呢,怕是早知道她娘中了毒,才求我过府诊脉。”

    谭慎衍没有说话,沉眉不知想什么,薛墨瞅了眼外边天色,再过两刻钟,城门就该关了,提醒谭慎衍道,“你若不想出城,就将就着住一晚,明日一早离开。”

    回答他的是沉默,以及谭慎衍坚决的背影,薛墨习惯谭慎衍的作风,起身灭了灯,继续睡,他在宁国忠跟前开了口说明日要出城,这两日自是不好再去宁府,只是不知宁樱咳嗽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竟也沉沉睡了过去。

    而鸦雀无声的街道上,一行人吗挥着辫子,急急奔出城门,守门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循着马蹄声望去,只余黑暗中极小的人影,有人好奇的嘀咕,“依方才的形势来看,像是某位将军出城了,用不用禀明上边?”

    “哪来的将军?你瞧见那位将军出城火急火燎的?”另一士兵小声的反驳,这时候,一道浑厚的关城声音传来,几人都振奋不已,天寒地冻,上峰体恤大家,旁边帐篷里备有热酒,以及一些小吃,夜里不敢睡,就靠着饮酒打发时间了。

    不知何时,天又飘起了雪花,盖住了士兵们的谈笑声,大街小巷静悄悄的,偶有几声狗吠。

    银桂睁开眼,外边已麻麻亮了,她身躯一震,快速坐起身,摇了摇自己有些昏胀的头,心下翼翼然的看了眼床榻,见宁樱闭目睡着,她略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站起身,收拾好被褥,待看见桌上动过的茶杯时,她面色一白,昨晚不知怎么,睡得死沉沉的,竟然忘记起身服侍小姐,忐忑不安出了屋,遇着金桂,她咬咬牙,如实将昨晚的事儿说了,想到闻mama的手段,声音隐隐带了哭腔,“我睡之前没想睡死过去,结果忘记小姐了,闻mama不会放过我了。”

    金桂拧起了眉,宁樱夜里睡不踏实,因此她们守夜的才去里间,其他人府里,守夜的都是在外间,看银桂惴惴不安,她沉吟片刻,安慰银桂道,“小姐醒了我与小姐说说,往后你不可再这样子了,先下去吧,小点声,别吵醒了小姐。”

    宁樱这一觉睡得晚了,闻mama在门口来回踱步,昨晚小太医送了位桂嬷嬷来,今日该学规矩了,小姐屋里却迟迟没有动静,闻mama当奶娘的,虽说进屋将宁樱拉起来不会被怪罪,她心里又舍不得,想到昨日宁樱挨了打,睡晚些没准对身子有好处是,迟疑间,又过了会儿,屋里传来沙哑的声“奶娘”,闻mama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约莫夜里咳嗽得久了,宁樱嗓子不舒服,说话声儿都变了,闻mama心疼不已,边伺候宁樱穿衣,边训斥银桂,“往后将她降为二等丫鬟,这般不尽心尽力的奴婢可不能放跟前使唤。”

    金桂整理被褥,闻言,张了张嘴,想为银桂说两句话,殊不知被宁樱抢了先,“和银桂没关,昨晚我口渴醒了,没有唤她。”

    “当奴婢的就该凡事为主子着想,你口渴了,她不端茶递水难不成还要您亲自动手?”听宁樱嗓音沙哑,不忍她再说话,“罢了罢了,这会的事儿我暂时不和她追究,待下次,我可饶不了她,你好好养着,待会我与太太说,学规矩不急于一时半会,待嗓子好了……”

    “奶娘。”宁樱打断闻mama,红唇轻启,“桂嬷嬷是小太医找来的,不可怠慢,第一天来我便说嗓子不适不学了,传出去像什么话,学规矩不用开口说话,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