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眼下顾琛去护国寺尚未回来,顾玮还不到七岁,顾大哥更是指望不上,竟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人。 易郎中叮嘱易楚,“这几天,你多帮衬着顾大婶……倘使有什么花费,不用样样找顾大婶开口……”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易楚。 易楚明白父亲的意思,眼瞅着顾家上下以后全都依靠顾大婶一人生活,以后必然会非常艰难,便点点头,却没接荷包,“我身上带着银子,等不够了再找爹拿。” 说话间,顾琛从外面回来了,扯着嗓子喊,“娘,护国寺的大师请来了。” 易郎中闻言,举步迎了出去。 易楚四周瞧了瞧,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外面易郎中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顾家靠你支撑……遇事不可任性妄为,三思后行……振兴家业……抚育幼弟……” 夹杂着隐约的哭泣声,却听不到顾琛如何作答。 易楚就着灯光打开衣柜,准备找件衣服替顾瑶换上。 顾琛闯进来,先对易楚深深施了一礼,强忍着泪意道:“我姐屋里的衣柜放着她定亲时做的几件新衣,姐喜欢鲜亮,麻烦阿楚姐把她打扮得漂亮点。” 又走到床边对顾大婶低语,“娘,我知道娘的想法,看不见就觉得是假的,就觉得是场梦……可眼下大哥跟弟弟还要娘照顾,姐的后事还没办……总不能全都仰赖易先生跟阿楚姐……我没经过事,怕坏了规矩,让姐在那世都不得安生……” 才十岁的孩子,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易楚顿生感触。 只希望顾大婶也能听进去,能够为了孩子振作起来。如果总是这样不吃不喝地躺着,就是没病也会熬出病来。 易楚默默听了会儿,到顾瑶屋里,找出件水红色绣绿梅花的褙子,和月白色绣水红色月季花的罗裙。 先用水替她身上的血污擦掉,擦到脖颈时,易楚看到个寸许长的伤口。 难怪怎么样也止不住血,看来真是报了必死的心了,下手这么重。 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模糊了面前的一切。 许是耽搁久了,顾瑶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易楚独自给她换衣便有些力不从心,不小心用力过大,一下子将她摔在床上。 顾大婶“腾”地坐起来,将顾瑶抱在怀里,柔声地说:“瑶瑶,摔疼了没有?娘给你呼呼。”对待婴儿般轻轻往顾瑶脸上吹了几口,转头看向易楚,“瑶瑶睡了,你轻点,别吵醒她。” 易楚噙着泪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帮顾瑶换上了罗裙。 因顾瑶是未出嫁的闺女,加上夏天天热,在家里不能停放太久,只过了两天,顾琛就商量了顾大婶准备发丧。 可是承办丧事的杠头不愿意抬棺,说堂堂男人,哪能抬个不洁的女子? 顾琛连连哀求,最后跪在杠头面前不起,杠头才勉强答应,“好吧,抬棺可以,但是工钱要加倍,另外我们每人添置一条红腰带,以避邪气。” 顾琛咬牙答应。 这两天易楚一直在顾家帮忙,听说此事,熬了个通宵,缝了六条红腰带。一边缝,一边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胡玫碎尸万段。 顾瑶终于入土为安,易楚松口气,寻个机会告诉顾琛,“你姐不让告诉你家里人,怕得是你们无凭无证找上胡家白白吃亏,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得让你知道,你姐是清白的,都是因为胡玫,她才背了这么个名声死去……眼下咱们虽不如胡家势大,将来却未必……” “阿楚姐,我记住了,眼下我不会以卵击石,可总有一天我会替姐报仇,让那个胡玫生不如死。”说罢“扑通”一声跪在易楚面前。 易楚忙避开,“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轻易下跪。” 顾琛重重地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这次丧事办得极其简单,并无朋友上门吊唁,也没有亲戚前来安慰。 好在,顾家也不用宴客,倒是两厢得意。 顾瑶出殡那天夜里,却是落了雨。 雨点滴滴答答顺着屋檐的瓦当落在地上,声音单调而沉闷。 易楚累得要命,在雨声的催眠中,很快沉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后,发现院子里多了四只坛子。 易郎中道:“放在医馆门口的屋檐下,还有张字条。”伸手将字条递给易楚。 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两行字,“先生大恩,不敢或忘,今日暂别,他日再报!” “是顾琛写的?” 易郎中点点头。 易楚匆匆赶往顾家,果然,大门上挂了把铜锁。 邻居说:“昨天夜里听到骡子叫,许是冒着雨走的……也难怪,出了这等丑事,周遭哪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易楚沉默着离开,只觉得心里像是压着铅块,沉甸甸地教她喘不过气来。 顾家人都走了,自然也没人替顾瑶做头七。 易楚在家里焚了纸、香,暗暗祈祷顾瑶在那个世间能够安康如意,早点再生为人。 连续几日,易楚闷在家里抑郁不乐,卫氏劝道:“生死皆有定数,没法强求……虽然眼下你们天人相隔,没准来生你们还能投胎到同一家成为姐妹。这样愁闷不乐,与佛法相悖。” 这其中的道理,易楚岂是不懂,只是心里恨意难平,可见长辈因自己担忧,她也只能强作笑颜。 这天,卫氏拉着易楚一同上街买菜。好巧不巧又遇到大勇,大勇推着独轮车,上面放了只大缸,乐呵呵地说:“东家吩咐养一缸荷花,顺便养几尾鱼,春天放进小鱼苗去,赶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了。” 易楚跟辛大人都喜欢吃鱼。 卫氏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亏子溪想得出来。” 大勇又道:“昨儿在院子里种了两棵葡萄树,说是西域来的品种,比京都的要甜,等明年结了葡萄,头一茬先请老太太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