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沈炼差点就笑出声,“沐容若?他这个时候还想着回天么?他要真有本事,夜宴那么多人都在,他为什么不当众说出来自保?他说给我听?他是想让玉嫔骗我过去,伺机杀了我么?” “不能当众说。”玉修罗低嘘了声,“离天亮不过几个时辰,太子还能怎么做困兽之斗?太子不说,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骁武侯。” ——“为了我?”沈炼嘲笑了声,“他恨不得我死,任何能置我于死地的事他都会去做。玉嫔,你高估了自己,我不会去见沐容若。” “骁武侯必须去见太子。”玉修罗星眸闪出不容置疑的光,“听修罗女一句,血,浓于水呐。” ——“血,浓于水…” 东宫 沐容若平日里束的一丝不苟的发冠散落着几缕消沉的碎发,手边是几壶已经喝干的烈酒,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沐容若没有抬眼,无力的瘫坐在软榻上,坠着的手里捏着还剩半口的酒盏,浑浊的酒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玉修罗步步生莲,沈炼脚步如风,沐容若挑眼窃笑,松开酒盏滑落坠地,凄厉的笑声划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玉修罗遣散守着的宫人,转身关上屋门,静静站立在门边,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这对异母兄弟。 ——“你有话要对我说?”屋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酒气,沈炼没有走近沐容若,他谨慎的站在几步之远,冷冷看着这个像一滩软泥的男子。 “我以为你不会来。”沐容若眸子微亮,“玉嫔连你都能说服,果然是夏族送给燕国的至宝。” 玉修罗喏声道:“骁武侯能来,不是被我说动。而是…”玉修罗低扫着沈炼看似笃定的脸,“骁武侯的心里也一直有一个谜团,一个他想不通却又不敢想的谜团。恰恰修罗女戳进了他的心里,他当然会来见太子。” 沈炼摩挲着腰间的佩剑,低声道:“有话就赶紧说吧,天一亮,你我都不得清闲。” 沐容若撑起熏熏然的身子,他不想在沈炼看来自己已经难以扶起,玉修罗想去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可迈开步子又生生顿住,沐容若竭力维持着一国储君的尊严,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这里只有知情人,本宫终于可以告诉你。”沐容若忽然大笑道,“沈炼,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夜宴上,你献上处心积虑的大戏,昭告群臣沐氏皇族并非昌武帝的血脉,沐氏子嗣是珠胎暗结的孽种,连寻常百姓都不如…哈哈哈哈哈…沈炼,你一定会后悔。” ——“昌武帝和龙渊桐说过,沐氏后人如果不堪为燕国君上,龙家可以解开沐氏后人的身世,择明主护国。沐容若,你妒恨谋害功臣,与先帝嫔妃苟且私通,你不配为帝。我和龙希风此举也是循了昌武帝的意思,为的也是大燕天下。”沈炼铿锵说出,见沐容若脸上满是嘲意,心里忽然涌起难言的怒火,“你说我会后悔?夜宴所为,我沈炼绝不后悔。” ——“哈哈哈哈哈…”沐容若大笑的差点匍匐在地,指着沈炼看向玉修罗,“玉嫔,你看他,真是傻气的好笑,绝不后悔…沈炼,沈炼…你活到弱冠,深受先帝隆恩,五岁可入宫伴皇子读书,得太傅亲自教导;十六岁得金督令牌进出皇宫犹如无人之境;十八岁就得先帝派遣去涟城龙府迎娶淑妃;不到二十岁,统领十万大军去北国打一场必胜的仗…骁武侯…你是什么身份,一战竟可封侯?沈炼…”沐容若戳指着沈炼的鼻尖,“你真当自己是旷世大才,先帝无人可用,把你这个苍都小霸王捧的上天入地?” 沈炼按住剑柄镶嵌的金玉珠,却没有打断沐容若几近疯癫的话,剑眉不动像是等着他说完。 沐容若苍白的脸上不见血色,仰头又笑了几声,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父皇知道你我水火难容,本宫是他亲立的储君,即无过错他也是废我不得,等我登基一定不会放过你,父皇护不了你一辈子,就竭尽所能给你自保的筹码——王侯爵位,驭兵虎符,镇国功劳…甚至,只要你开口,他也会答应把龙筱许配给你…龙女为后,龙女为后…沈炼,父皇就差废了我这个太子,把储君的位置给你…沈炼,你还不明白么?” ——“本宫有今日,被你踩在脚下,都是拜父皇所赐,是他一手酿造了今天的局面。父皇要是知道自己的沧海遗珠如此厉害狠辣,会不会后悔扶持着你青云之上…沈炼,你也是先帝的儿子,你却亲手毁了沐氏的一切…” 第159章 修罗煞 ——“本宫有今日,被你踩在脚下,都是拜父皇所赐,是他一手酿造了今天的局面。父皇要是知道自己的沧海遗珠如此厉害狠辣,会不会后悔扶持着你青云之上…沈炼,你也是先帝的儿子,你却亲手毁了沐氏的一切…” ——“你也是先帝的儿子,你却亲手毁了沐氏的一切…” 一道青光划过,沐容若还来不及眨眼,沈炼手里的利剑已经脱鞘而出直指他的咽喉,剑气逼人。 “太子煞费苦心诌出这样的故事,也真是被逼到绝路了。”沈炼厉声道,“我也是先帝的皇子?太子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制止龙希风揭露冰窟之谜?” ——“这不是故事,是事实。”玉修罗幽声道,“骁武侯心里明明一直有这个疑团,你有没有想过,你若真的是一个普通臣子,先帝五位皇子,血浓于水,他为什么要把你捧到手心?就算你和太子有过节,君是君臣是臣,太子又何须忌惮到要置你于死地?因为你身上流的也是和太子一样的血,这才是太子非要你死的原因。” 沈炼握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可却没有离开沐容若的咽喉,沐容若忽的一把抓住锋利的剑刃,皮rou战栗涌出大滴血水,触目惊心。 ——“殿下…”玉修罗惊喊出声。 “本宫知道自己是一定活不成了。”沐容若握紧剑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灼灼的逼视着沈炼起了波澜的眼睛,唇角勾笑,“本宫不说,储君不保,沦为让人唾弃的孽种,本宫说出一切,你恼羞成怒一剑杀了我也不定。横竖都是不得善终,本宫一定要全部告诉你:你是父皇和宫中贱婢苟且生下的儿子,沐家的人并非皇族血脉,你沈炼又算是什么?你连孽种都不如,你,是刍狗。” “你再说下去,我就杀了你。”沈炼的剑锋又近了半寸,“沐容若,你疯了。” “本宫从来没有这么清醒。”沐容若没有躲避,血rou的绽开没有让他害怕,反而让他有了不顾一切的大胆,“你可以不信我,你回去问问你的娘亲,父皇亲封的一品贞夫人。父皇每隔一阵就要去你家,真的是为了和臣子商议国事?沈炼,你如此聪慧,你家下人都能略窥一二的事,你真的毫不知情?你娘和先帝有二十年的私情,你爹憋忍屈辱枉为大丈夫,而你沈炼,不过是个私生刍狗,沈家一门的荣光,都是建立在你娘的身子上。本宫和弟妹出身不堪,你沈炼才是最让人嗤笑唾弃的那一个。” 沐容若喉咙一凉,刀口渗出滴滴血珠,沈炼颤动着剑锋又逼近半步,喘着气道:“将死之人,胡言乱语。” “本宫还要胡言一句。”沐容若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白袍,嗔笑着道,“父皇临终之时,恍惚中把我母妃认作了你娘亲,他老眼昏花还以为是贞夫人来了,父皇把早就立好的诏书交给了我母妃,诏书上说——”沐容若挤眼一笑,“立沈炼为太子,立,你为太子。” 沈炼耳边一阵嗡嗡,眼前的沐容若幻做数个人影,哧哧嘲笑着自己。 “贞夫人是他挚爱又如何?”沐容若大笑道,“却一辈子只能活在暗处,生下的孩子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种。就是这样的贱种,还处心积虑的让自己变得更加下贱。沈炼,你还说自己绝不后悔?本宫要是你,该是已经一墙撞死了。” 沈炼怔怔抽出被沐容若徒手抓住的佩剑,每抽出一寸,就伤的沐容若的手心越深,沐容若面无痛色,沈炼脸无血色如同一尊雕像。玉修罗撕开衣角替沐容若包扎住流血的伤口,斜目看着发呆的沈炼,低声道:“太子之前没有在朝堂上说起此事,也是不想沐家所有的儿子都沦为贱民没有希望。骁武侯也是皇子,自揭丑事还怎么立足朝堂?骁武侯,你说是不是?” ——“他要是真的当众说出。”沈炼身姿凛凛眼神幽暗,“那就是残杀兄弟,忤逆先帝遗诏。他敢说么?” 玉修罗只当沈炼心神必定恍惚无措,不想他陡然就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倒是让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沈炼擦拭着剑刃的血水,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费尽心思诱我来东宫听了这么多肺腑之言…该是另有所图。” 玉修罗止住手里的动作,美目闪动。 ——“走投无路,当然要另辟新生。”沈炼晃了晃手里的宝剑,“先不说太子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太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该是希望我念及血脉之情,放他一条生路吧。” 玉修罗扎紧沐容若的伤口,理了理玫红色的缎裙直起身子对向沈炼,“骁武侯,太子也并非走投无路,就算沈家有城外数万大军,可其他城池还有边关也屯了不少守军,倘若他们打着勤王的旗号杀入苍都,你再善战又能有必胜的把握?太子说出实情,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但你不妨一听,骁武侯不会吃亏。” “和我做交易?”沈炼扬唇低笑,“听听也不碍事。玉嫔巧舌如簧,我也想再见识一番。” 玉修罗按了按沐容若的脊背,不慌不忙道:“冰窟之谜昭显天下,太子这个储君一定是做不成了,满朝举荐新帝,呼声最高的一定是骁武侯。可若是大家知道骁武侯也是先帝血脉,就算你再有权有势,也堵不住悠悠之口,还会给那帮冥顽不灵的臣子留下话柄。可要是太子不做声,骁武侯自然可以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太子所求,对你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要什么?” 玉修罗浅笑道:“太子愿意让出储君之位,带着几个弟弟南下,还求骁武侯划沐氏子弟几个贫瘠的小城得以度日,仅此而已。” ——“南下?划城度日?仅此而已?”沈炼回味着玉修罗看似简单的几句话,黑目微动。 沐容若有些紧张的看了眼玉修罗,玉修罗神色自若,纤细的手掌轻轻抚着他有些发抖的背。等了些许不见沈炼应答,玉修罗扬眉又道:“骁武侯不过几天就可以坐拥大燕江山,区区几座贫瘠小城,沐家几个皇子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难不成要他们变作庶民日日劳作?善待他们也可以给骁武侯挣来不少仁德的口碑,于情于理,你都不能做的太绝呐。” 沈炼微微思索,审视着玉修罗美艳的脸庞道:“刚刚太子说你是夏族送来的至宝,果然不假。玉嫔有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肠,真是替旁人,替自己打算的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