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叶秋和唐伟山一早带着唐桂芝去过江县。 周菊皱了皱眉眉头。毕竟乌渡镇到过江县每天只有一班车来回。上午去，下午回。而下午的时间比较早，若错过后，就要等到第二天下午。这一回来就是晚上了。“幺妹……” “娘，我要去。”周菊出声，唐桂芝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心里也点不开心，“那天五哥说的时候，您也听到了，并没有反对的啊。如今要去了，您才来说。” 唐桂芝从没有去过县里，电影也很少看的。毕竟建设村所在的大队是没有电影的。其他生产大队有电影的但离得远。而且，电影播放时间一般是晚上，没人陪着，周菊是坚决不同意她一个人小姑娘去的。所以唐桂芝看电影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何况，唐桂芝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因家庭因素，内心有点成熟。可毕竟是个小姑娘，本性里还是有小姑娘的天性，对县里和电影都非常感兴趣。如今有个机会去县里逛逛，小姑娘肯定是不想放弃的。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周菊张了张嘴，可看到幺妹失望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心。那日老五提及带幺妹看电影去，周菊也只是当他在哄着幺妹。何况他回家是办事的，哪里会有空闲时间的。 于是，周菊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老五竟然是说真的。可想着唐伟山的性子，他又怎么会骗自己的meimei呢。 叶秋连忙道，“娘，让幺妹去吧。呐，介绍信我已经办了。”说着叶秋把介绍信拿了出来。 周菊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人，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唐桂芝闻言，情不自禁地笑了，“谢谢娘，谢谢娘。” “你没出过门，却县里一定要听你五哥五嫂的话，知道么！” “恩恩，知道了娘。” …… 三人先是走路到了乌渡镇，然后到乌渡镇车站买票，准备坐车前往过江县。 因叶秋三人来得早，车站还没什么人，唐伟山一人去买了车票，然后把票分别给了叶秋和唐桂芝。 车票是八公分长、五公分宽的长方形，土黄色的纸片，纸片上下有一条一公分长两公分宽的深咖色斜线段，两两间隔半公分排列成一条线，起了收边的作用。而纸片中间用深咖色印着三行字，从上到下分别写着：过江县公共汽车；壹角两分；报销凭证。 叶秋有些怀念的摸了摸，准备存放着，以后当纪念，于是对幺妹唐桂芝和唐伟山道，“车票验证过后都给我。” “五嫂，你要干嘛？” “保存着。这可是你五哥第一次带我进城，也是你第一次进城，意义重大。” “那五嫂你存着五哥的就好了。”唐桂芝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被进城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现在才发现，自己处在五嫂和五哥中间，似乎有些不妥。于是上车后，唐桂芝远离二人坐在。 乌渡镇到过江镇的这段路，坑坑洼洼的，坐车实在是遭罪。叶秋上车后找了个位置，就想靠着唐伟山睡觉。可靠在他肩膀时，唐桂芝因坐在门口，看到外面竟然走来一对熟人，于是回头准备跟叶秋说。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连忙转过脑袋，脸蛋耳朵红成一片。 叶秋却没发现唐桂芝，只是感觉到唐伟山身子陡然僵硬，然后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伤风败俗。” 突然一个清丽还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秋猛然抬起头看过去，真是冤家路窄。秦璐和秦国文前后进了车子。 秦璐看到叶秋歪着脑袋靠在唐伟山身上，闭着眼的精致五官显现着一种自在安逸。而那个当兵的虽然有些尴尬，却没有推开叶秋。秦璐突然想起自己和秦国文的相处，总是自己迁就他良多。一时妒忌心起，出口讽刺。 听到秦璐这话，秦国文皱着眉头。从秦璐一侧上去，就看到了叶秋和唐伟山。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然后找了最前面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秦璐见此，脸更不好了。但却跟在了秦国文身后坐下。 叶秋见满车的人因秦璐那话都看着自己和唐伟山，眼中满是探索和怀疑，心里有些愤怒，道，“秦璐同志，我与丈夫一起，怎么就伤风败俗。” “有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秦璐站起来反击，转过身来对叶秋反击，话说一半却看到秦国文铁青冰凉的目光，如毒蛇般一直盯着自己。 秦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一时怔住了，心里有些难以相信，于是眨了眨眼再看秦国文。此时的他依旧温文尔雅，眸子里神色淡淡，显得有些疏离。 秦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错觉啊。 叶秋听到秦璐的话，陡然站了起来，却被唐伟山手拉住，然后对着叶秋说，“算了。” “可她。” “她只是妒忌你而已。”顿了顿，唐伟山眼里一道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她身边的男同志明显不喜欢她。”声音虽轻，但整个车内的人都听到了。 而秦璐也从震惊醒来，听到这话，愤怒地盯着唐伟山。 “坐下。”秦国文突然道。 秦璐看着秦国文。 “你若不坐下，那就下车。” 秦璐满心不甘，却又不敢反驳秦国文，恨恨地瞪了眼叶秋唐伟山二人后坐在了秦国文身边。 接下来，一路安静。叶秋没有在靠着唐伟山了。现在这个社会，还是注意点形象比较好。 县城的火车站比乌渡镇繁华很多，各个镇子的车都在这里汇合，人来人往。 叶秋三人没有吃早饭，又颠簸得一路，肚子里早就空空的。唐伟山于是说，“咱们先去吃点饭吧。” “这个时候，饭店开了么？”叶秋皱着眉头说。 如今这个时代，各种买卖都是国营企业独家经营，这也造就了工作人服务态度的傲慢以及工作时间的问题。跟工厂一样，准时上下班。 唐桂芝对乌渡镇以外的世界不熟悉，所以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安静地听着叶秋和唐伟山对话。 “我知道有一家。”唐伟山道。然后带着叶秋和唐桂芝走出了车站。 唐伟山说的这家是在过江县东坡路上的一家饭店，饭店招牌写着“东坡国营早点饭店。” 第47章 连载 三人前往早点饭店时，叶秋看到秦璐跟着秦国文朝走在他们前面，但在经过县镇府时，二人走了进去。 叶秋三人没有过多关注就离开，然后跟着唐伟山直奔东坡国营早点饭。 东坡国营饭店前身是东坡食记，传闻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因苏东坡贬低过江县当县令时，经常光顾的这家早餐店铺。 后来，因苏东坡在过江县为百姓办了很多事实。百姓为了纪念他，这家食铺取名叫了东坡食谱。而这条食铺所在的街道就叫东坡路。一直叫了上千年。 因这传说，再加上东坡食记本身经营的吃食也不错，所以东坡路和东坡食记在过江县颇有盛名。 只是后来东坡食记的东家被打为走资派后，东坡食记就归为国有。然后进行了改革，东坡食记也就变成了东坡国营早点饭店。 以前的东坡食记是个依照过江县的山势而建的两层木架吊脚楼。二楼是镂空设计，坐在二楼。因其位于过江县县城中心上面，一边可以俯览整个东坡路，另一边则可以看到东坡食记下面半个过江县的风景以及过江县对面隐隐约约的c城。 只是归为国有后，东坡食铺不仅改了名字，还被推翻重新建了，建了个四层青砖瓦房。也因为其地理位置。这栋楼分了两个部分。不仅买早餐，还有接待来往住宿的人。 两个部分是独立经营的，一二层规划为卖早点，三四楼则是住宿。所以在三楼的位置还挂着东坡国营旅馆。因三四楼位置更高，视野更广阔。所以到过江县公办的，大都喜欢住在这里。 早餐部这边上班时间是凌晨四点到下午一点。唐伟山知道这么一个特殊的饭店，还是听范华成说的。 叶秋三人走了进去。 进门右手边就是柜台，有个工作人员正为排队吃早餐的人卖票。正对门口的是大厅，摆放着十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和板凳。桌子上放着筷子和印着”为人民服务”标语的白色铁杯子。四周青砖墙上都是贴着各式标语，还有一面墙贴着各种各样的烟盒纸做了装饰。 唐伟山先去买了票，然后再凭票拿食物，只是这时因为粮食紧缺，国营饭店也是限量供给的。每人不能买超过三两的东西。 三两的东西在现在看来，绝大多数人能吃得饱饱的。可在那个时代，人们都处于饥饿的状态，三两的东西也仅仅够一个成年人吃七分饱而已。不过，能有七分饱也是不错的了。 东坡国营饭店因前身也是个早餐铺子，早餐种类也蛮多的。不仅有面食，馒头，包子，包面，也有白粥，蔬菜粥，野菜饭，红薯叶、豆秧，灰灰菜，豆花豆腐，油条豆浆等吃食。 面条一般是两角二两，加了rou丁的是三角。馒头五分，包子一角。各类菜粥是五分两碗，而白粥三分钱一碗。野菜干饭三角一碗，红薯叶，豆秧，灰灰菜等等是一分钱一小碟。至于豆腐豆浆则要贵点，一小碗一角。油条更贵，三毛一根。这其中是因为油缺乏，可油条却是很费油的，所以价格比较贵点。 唐伟山买了五个馒头，三个包子，还有一叠腌制的咸菜和三碗面。馒头五分钱一个，五个总共两角五分，包子一角一个共三角。一叠腌制的咸菜两分。三碗加了rou丁的面九角，总共花了一块五角七分。 叶秋看到唐伟山买了这么多，有些大吃一惊，他在唐家吃的并不多啊。可转眼一想，他毕竟年轻，职业训练又是费体力的，食量肯定大的。而在唐家之所以没有吃饱，是怜惜自己的父母吧。 唐桂芝看到服务员端过来的东西，眼睛一亮，“哇，嫂子，雪白的rou丝面，还有白面馒头和包子。” “赶紧吃吧。”唐伟山道。 叶秋也笑着点点头，顺便拿起了筷子，她也有点饿了。 这一顿饭，三人吃得很满足。叶秋和唐桂芝是女孩子，胃口比较小，吃了一碗面和一个馒头和包子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而唐伟山则把剩下的吃食全都消灭。 三人吃完后，早餐店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三人则出了东坡国营早点店。 街上各种店铺也慢慢开了，工厂上班时间也到了。骑车的，走路的，人来人往。 而一出早点饭店后，唐伟山轻车熟路地带着叶秋和唐桂芝朝下一条与东坡路齐平的玉江大桥路而去。玉江大桥路也算是县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街道上有一个二层的小百货。 唐伟山带着叶秋和唐桂芝走了进去。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烟酒票，买有甲等香烟和酒。唐伟山本想买十六包的香烟和十斤过江县最出名的高粱酒时。但因这两样每月都是供应量的。所以最后只买了八包香烟和六斤酒。 那个时候香烟和酒的供给还分为大小户，大户十六包，小户八包。三角以上的烟为甲级，三角以下的为乙级烟。三角以上的还要有票才能买到的。 而有些人烟瘾上来了，就不得不拉下面子，死皮赖脸地跟女营业员死磕。他们围聚在柜台前，伸长了脖子问：“能用乙级票买甲级烟吗？放一码吧，做做好事吧！” 或者他们会向前来购烟的老年人“游说”，“你们年纪大了，香烟吸差一点的还可以给孙子买上两粒糖吃，把好烟票换给我吧，我叫你爷爷也可以”。就这样死缠着不肯走开，像一群苍蝇一样叮在柜台前。 叶秋上辈子还听过有人讲过，这些烟鬼们还会采取“移花接木”的方法，将烟票涂改嫁接，他们惯用的伎俩是号码粘贴拼接，或用同色的笔来修改号码，做起来不亚于姑娘绣花般的细心，一不小心就要被他们蒙混过关。 而那些粗陋的票证往往还会印些指示：“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严禁倒买倒卖”，“服务人民，凭票供应”，一副大义凛然的脸孔，让人捏在手心里都要冒汗。 三人带着东西出了百货，然后沿着玉江大桥路朝西走，然后到了一个广场。 唐桂芝突然说话，“五哥，五嫂，电影院，电影院。” 叶秋发现他们来到了过江县大礼堂，而礼堂大楼右侧的一个门上写着红太阳国营电影院几个大字时。感情唐伟山是在找电影院？叶秋忍不住扶额。电影院最早的一场也是四点以后的。 可她也能理解的，唐伟山毕竟离开很多年，对过江县不熟的。看到唐伟山竟然要前去敲门时，叶秋忍不住道，“电影院不会怎么早开门的！”这是当兵当得没有常识么？ 唐伟山看了眼叶秋，“我来找人的。” “……”叶秋，突然想起了唐伟山买的烟酒。 电影的门是那种大门套着小门的，唐伟山一敲，小门打，一个六十多岁胖胖的老头探出头来，不像一般的国营企业任职人员那般高傲，反而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般，“同志，电影院四点开始售票。” “吴叔，我是以前是刘团下面的。”唐伟山刚进部队时，是刘建华带的，因同时c城人，对他很是照顾。后来刘建华在一次战役中被子弹打中。命是捡了回来，但因子弹碰伤了神经，再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无奈之下，刘建华转业回来，在c城一个区里当了局长。但他离开队里时，还动用关系，把他和范华成调到了如今的部队。 唐伟山上次回来探亲，就是刘建华来c城火车站接的。并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可以找电影院守门的老头，这人是刘建华的老丈人吴承远。 “乌渡镇的唐伟山？”吴承远闻言，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赏道，“是条好汉。”顿了顿，想起唐伟山来找他肯定是有事的，于是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能办到的，叔一定给你办。” 唐伟山连忙招呼叶秋和唐桂芝过来，然后给吴承远介绍，“吴叔，这是我媳妇叶秋和幺妹唐桂芝。” 叶秋和唐桂芝连忙道，“吴叔好。” “好好好。”吴承远笑眯眯地道，“你们有什么事情直说吧。建华可是交代了，他拿你当兄弟的。别跟叔客气。” 唐伟山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心里却因这话暖暖的，眼神真诚地看着吴承远，“吴叔，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这次顺便带媳妇和小妹来县里玩玩，顺便看看吴叔。”说着把东西递了过去。 叶秋却认得这个看着像个弥勒佛的吴承远。外表胖胖的，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可这仅仅是表象而已。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头。 吴承远所在的吴家传承了一百年，传到吴承远父亲时，吴家已经是过江县的首富了。但传到吴承远这一代，刚好经历了这么特殊的一个时期。可他却能再这么特殊的年代里，暗地里保存下吴家，自己也没有被批判。可见其手腕了，绝对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