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打好了。” 过了一会,霍星回头,憋不住的笑瞬间收拢。 陈晚眼眶通红,瘪着嘴,耷拉着脑袋,手还揉着臀。 “哭了?”霍星拧眉,走近了些。 陈晚吸鼻子,瞪圆眼睛,倔强地说:“没有哭。” 没掉眼泪就是没有哭。 霍星和她对视几秒,湿润的水雾还真被她给逼了回去。 霍星轻轻一笑,嘴角漫开的动作像是电影慢镜头,眼底眉梢都是暖意。两个人脸贴的近,他的笑在陈晚的眼睛里无限放大。 有那么一瞬,陈晚忘记了疼。 “趴好,得拔钉子了。” 医生端着一个盘子走来,盘子里是棉签、碘酒、几包药粉,还有一把小号手术钳。 陈晚往后一缩,眼里的水雾更多了。 医生把和了血的衣服剪开,剪刀凉凉地扫过皮肤,惹得一阵哆嗦。 “衣服得剪掉了啊,都和伤口糊在一起了,哎呀,这个钉子有挺粗呢,扎进去的时候疼吧?” 陈晚闷声,“扎进去的时候不知道。” “疼不疼都不知道啊?”医生语气惊讶。 当时情况那么急,她一门心思都在方向盘上,真的没感觉。 “哎呦喂,这根钉子都可以钉在墙上挂衣服了。”医生边看边皱眉,嘴里念叨个不停。 陈晚声音发抖,微微侧头,“医生,你能不说话吗。” 这个医生真是个话痨,他嘴巴一张一合。 霍星打断,“开始吧。” 他声音沉沉,由内而发的镇定。 霍星走到陈晚身边,半蹲着。 陈晚愁眉苦色,“你跟我说会话吧,我怕疼。” 霍星抬起手,把她脸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指尖干燥,擦过她的皮肤,碰触的地方,仿佛闪过一阵火花。 “陈晚,你总问我的一个问题。” “哪个问题?” 霍星压低了些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遍。 陈晚知道后,茫然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答案。” 霍星的身体隔绝了光,把她罩在一片阴影里,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和呼吸。 他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说,那么短的一句话,竟可以让时间变得延绵。 而腰上的钢钉,在霍星最后一个字里,被医生整根拔起。 细细密密的疼袭遍神经末梢,越聚越拢,都在那个伤口上肆意,但陈晚并不觉得疼。 因为在霍星的眼睛里,她看到的全是自己。 ** 窗外的夜,像一面静湖。 做完清创,打了破伤风,开好药,医生让她回去休息。 “蓝瓶的每天用三次,红色的消炎药,每天两粒,饭后吃,每天来换药就行,对了,别沾水啊,别吃辣。” 霍星提着一袋药,认认真真地听。医生大手一挥,“可以了,回去吧。” 陈晚坐在椅子上,霍星扶她出来,问她:“刚才医生说的,记清楚了?” “不清楚。”陈晚漫不经心。 霍星又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再问:“记好了?” 陈晚说:“不能吃辣啊……” 霍星嗯了一声,“伤口会感染。” 陈晚说得理所当然,“那你每天给我送饭吧。” 霍星手一僵,陈晚不客气地提醒,“警察叔叔,我能来医院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是不负责,我就写举报信。” 霍星语噎:“举报我什么?” “忘恩负义!” 霍星看着她一瘸一拐,浑身狼狈,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头,说:“好,我给你送饭。” ** 辰砂中学中午放学的时间是十二点。霍星提早半小时出门,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四五个塑料饭盒,一盒米饭,一盒汤,剩下的都是清淡无辣的下饭菜。 他先把饭菜放在陈晚住着的宾馆前台,再顺路去学校接她。 其实霍星暗示过几次,让她要么提早出来,要么就等人都走完再出来。 陈晚问他:“为什么?” 霍星说:“被人看到不好。” “有什么不好?” 霍星当时没有回答。 陈晚瞥他一眼,还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她说:“你是不是怕被人误会?” 霍星默认。 陈晚笑了一声,“这个地方,我可能不会再来第二次,为什么要在意陌生人的眼光?我的生活,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霍星脑子嗡声作响。 陈晚歪头看他,五分认真,五分玩笑: “……不过,我喜欢这种误会。” 霍星忍不住责了句,“又犯病。” “肺炎没犯,腰犯了。” 陈晚把话接的爽快,坐在凳子上,研究起中饭。 清炒淮山,木耳炒rou沫,蒸玉米,排骨汤。 陈晚拿起筷子一样样地尝,赞不绝口。 “你是不是男人啊!做饭这么好吃。” 霍星笑了一下,玩味这句话,“嗯?我是不是男人?” 陈晚挑眉,嚼着半块排骨,筷子指向排骨汤,“这也太好喝了吧,骨头香都熬进汤里了,又稠又糯,连陈姨都做不到这么好吃。” 霍星看她吃得满嘴油,被夸奖,还挺高兴。 他问:“陈姨是谁?” “在我家十多年的阿姨,她做大菜很拿手。”陈晚吃完最后一根排骨,夹了几块淮山,又脆又甜。 “你家是做什么的?” 陈晚吹冷碗里的汤,抿了一口,说:“我家人很多,你问哪一个?” 霍星拿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第一下没点燃,他背着窗户,火苗蹿红。 陈晚见他忙活,自顾自地答道:“我爸妈做生意,弟弟和meimei都在上学。” 霍星的烟停在嘴边,有点诧异,“三兄妹?” 陈晚嗯了声,一口气把汤喝光,她察觉到什么,转过身,要笑不笑。 “查户口啊?想知道我的事,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 霍星咳了一声,这女人,又不正经。 陈晚扬了扬手里的空碗,“米饭少了,明天多带一点。” 一桌子的菜,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这是对一个人厨艺的最好夸奖。 霍星低头笑了下,他觉得,给她做饭,也不是件苦差事。 “那天晚上……”陈晚酝酿了一下情绪,不确定地问:“是不是你仇家干的?” 他被她捡回一条命的那晚。 霍星吸了口烟,烟气在肺里打了个转,再慢慢地从鼻间飞出。 他声音很淡,说:“是。” 陈晚也认真起来,“什么仇,要你死?” 霍星弹了下烟灰,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可能是以前抓的强.jian犯,坐牢出来了,也可能是被我抓过的贼,或者是赌博的?” 陈晚:“……” 霍星把烟头按在窗台上,熄了。 接下来的这句话,他说得字正腔圆。 霍星走到桌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陈晚,就像你讲的,这里你不会再来第二次,我们也不会有更多交集。你回去后,好好过生活,以后出去玩,别再来云南,一个地方来三次,你不腻么。” 那个腻字像一滴墨水,点在陈晚的心里,扩散,发酵,黑茫茫的一片,叫人忘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