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咳咳。”清了清嗓子，范思哲走到沙发旁坐下，“吃饭了没？” “没有，我没胃口。”古今抱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上，“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事，说说？” 古今看他一眼，又看向地板，“我今天收红包了。” “啊。”范思哲抬手握拳在鼻尖蹭了蹭，“怎么回事呢？” “今天我们去做一个外卖情况的调查，查了一些外卖商家的营业资质和卫生情况什么的，还对几个外卖软件进行了走访调查，然后，就咱们常用的xxapp是我去采的，他们的负责人在我要走的时候给我塞红包了……” “你拿了么？” “我……我不要来着，他一直给我，说是车马费，其实也是有这个说法的，就车马费茶水费什么的，可那一般是去发布会之类的才会给，像这样调查性质的采访是不能收钱的。”古今解释给范思哲听。 “嗯，那你不是都知道么，怎么还拿了呢？”范思哲语气听不出什么态度来，就是单纯的问她，“他有说请你帮忙什么了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说是车马费，什么要求都没提。我当时……我第一次碰见这个，我当时有点儿愣了，然后当时是他送我到公司门口塞给我的，我给他他不要，还跑了，我觉得真追过去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就拿着了……” “钱在哪儿呢？”范思哲又问。 古今一抬屁股，从身后掏出个红包，“八百。” 范思哲拿过去看了看，确实只有钱，没别的。他工作了这么些年，也收到过不少红包，很多时候只是按照惯例给的辛苦费。跟他收到过的巨款相比，这八百块钱其实根本不够看，可他不能那么和古今说，沉思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会替他在节目里说好话么？” “当然不会啊。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和另两家公司比还算好的了，商家入驻的时候营业执照的审核起码是最严格的。”古今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说他干嘛多此一举啊，弄得我现在这么尴尬。” “大概是人家那行的规矩吧。你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大多数时候送红包不是为了求你帮忙，只是怕你捣鬼，你别故意下绊子使坏他们就谢天谢地了，久而久之的大概就成习惯了，他们也不确定遇上的是什么性子的人，干脆都给。”范思哲为了不毁坏自己的光辉形象，决定拿顾临举例，“比如顾临要做手术之前，总有家属哭着求着的给他塞红包，他不要家属还不安心，还觉得是不是嫌钱少再给他添一点儿，顾临想不收都不成。” “那他都收了么？” “收了啊，起码让家属安心。”范思哲连忙加上句，“但是做完手术就立马还了，有时候家属送点儿rou啊菜啊特产啊他会收一点儿，因为有些是人家真心实意感谢的。” “那我等节目播出了以后再把钱还回去么？”古今越想越后悔，应该当时追上去把钱给那个经理的。 范思哲摇头，“那样反倒搞得太复杂了。这样吧，你明天把这钱给你直属的领导，把情况说一下。” 她和他的职业特性不一样，工地上鱼龙混杂，有些人情关系是没法单纯的和工作隔绝开的，就像他被绑架那次，也是他经验少没和当地的地头蛇打好交道才会发生。可她既然吃的是新闻这碗饭，有些坏习惯最好还是不要有开端。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啊。” “领导骂我怎么办？”古今怕组长会觉得她品质不好再不信任她了。 “啊……”范思哲沉吟，“你有你今天采访的那个经理的联系方式么？” “有电话。” “查查那个号码有没有关联微信。”范思哲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干脆把钱转给他吧。” 古今觉得这样更好些，捧着手机忐忑不安的查找、添加好友，过了会儿对方通过了她的请求，她高兴的小小欢呼了下，然后立马发了四个红包过去。 “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祝你阖家欢乐身体健康！” “祝你事业有成龙腾虎跃！” “祝你一年更比一年强！” 范思哲看她发的堪比拜年的红包名字笑出声，“直接转账不就得了，那么麻烦还得发四个。” “啊，万一他银.行.卡没关联什么的多不方便，再说这么发看着比较喜庆，不，不尴尬……”古今没什么底气的回答。 那边的经理发了个大大的问号过来，不理解古今在干嘛。 古今只好解释，“我们有纪律的，不能收钱，您把这几个红包拆了吧，我一定会如实报道的您别担心！”她说完还发了个跪地磕头的动画表情。 经理回了条“好吧……”，把那几个红包都拆了，然后好像觉得古今挺逗的，寒暄了几句以后跟她说“以后常联系”。 范思哲眼尖的看见了，心里不爽了一下，有什么好联系的？你个道德败坏塞人红包害小姑娘提心吊胆的家伙，有什么好联系的，啊？ 古今没想那么多，解决掉一桩心事以后肚子也跟着饿了，她把腿伸到沙发下，扭头问范思哲，“你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了？也不给我带点儿？” “没剩多少，都留给顾二了。” “我好饿……饿的动不了……”古今一歪身子，躺倒在沙发扶手上，脚差点踢到范思哲。 顾临这么躺着的时候他只觉得懒散，古今这么躺他就看着哪哪儿都顺眼了，拍了她小腿一下，“等着，我给你做，家里好像还有饺子是吧？” “我要吃煎饺！”古今振臂高呼。 “好。”范思哲到家这一会儿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呢，先去洗了手换了家里穿的便服，接着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袋速食饺子。 往平底锅里刷了层油，把饺子一个个摆好了煎到饺子底微黄，再往锅里倒水将将没过饺子，盖上锅盖小锅煮，直到水快熬干的时候往饺子上撒一层芝麻和葱碎，再熬到水干了锅底一层锅巴，关火拿铲子把连成片的饺子倒着翻出来放到盘子里。 刚端到饭桌上古今就爬起来跑去坐下了，拿着筷子双掌合十感谢范思哲，“好人一生平安！” 范思哲笑着去厨房给她倒了一小碟饺子醋，服务十分周到的放在她面前方便蘸的位置，然后就托着腮看她一口一个煎饺的扫荡。 她吃到中途想起来客气的问问他要不要，他摇摇头反问她想不想喝点儿果汁，他去榨。 古今拿筷子戳戳盘里的饺子，戳破了一个也没夹起来吃，纠结着问范思哲，“你是……对谁都这么好么？” 范思哲的笑僵了一下又恢复自然，“唔，我也觉得我挺棒的，对谁都好。” 古今把破了皮的饺子吃进嘴里，“哦”了一声。 范思哲只是处在一个什么都害怕的阶段，最怕的是古今忽然说破什么而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可看见古今写在脸上的不高兴，他又跟着她一起难受，往回找补了一句，“我这不是对你，那个，特别好么。” 古今抬头看他，把饺子咽下去了骂他一句，“还自己夸自己呢，真不害臊。”说完就憋不住嘴角翘起来。 范思哲转转头，把嘴掩在原本撑着腮的那只手掌后面，盯着阳台上的绿色藤蔓花纹的窗帘一朵朵数小花去了。 ☆、第23章 牛奶蛋 古今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的，范思哲看她日渐消瘦的脸，忍不住皱眉，“你说你，rou都吃到哪儿去了？” 古今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也诧异，他基本上带着她一天四顿的吃好东西，可她非但没长胖还比从前看着瘦了些，“可能跑太多了吧。” 她是真的在“跑新闻”，节目经费有限，拍摄时间也有限，她每天都要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小组一起出去的时候还好，能跟着前辈蹭个车，自己单枪匹马的话就比较累了，常常还要扛着机器。她有点儿怀念起以前跟着李泰搭档的时候了，起码两个人能分担点儿工作量。 她现在这个组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想到工作现状，古今深深的叹了口气。 范思哲看她小脸拧巴着，眉头皱的更深了，“你这么着紧绷着可不行，发条上太紧容易滑丝，就废了。” “我已经是个废古今了。”她摇头晃脑的活动颈椎，忽然眨眨眼，“最近我们组里有个同事在追我。” “嚯，你还挺厉害。”范思哲没忘了在年会上看见过的那一幕，有点酸溜溜的夸她，“真是人见人爱。” 说完他就回自己房间干活去了。 古今看着他的背影吐舌头，也回屋躺着休息去。小醋怡情，她再给他点儿时间，要是他真一直端着的话，她就不要他了，反正台里向她示好的人多的是。 这倒不是她自恋。 电视台里除了播音员和主持人还有实习生女性比较多，大部分跑业务和后期的都是男人，因为台里面向社会和学校招聘的时候有硬性条件就是招男生，在生理状况方面，男生有更多的天然优势。不只是这一个行业，许多行业招聘时明里暗里的都是更喜欢招男的。 所以像电视台这些年轻的新来的女孩，要么成绩优异能力突出，要么家世背景强硬，不管是哪一项都足够吸引那些男同事了。加上古今性格又好，长得也可爱，基本上共事过的单身男同事都挺喜欢她的，并且在合适的契机下愿意和她更近一步。 可她觉得他们太浮躁了，最过分的是有几个男的似乎是对新来的女同事们群撩，哪个傻哪个上当就和哪个好，然后再慢慢和其他几个疏远，还有更过分的男的就算恋爱了也没和别的疏远。她都不好意思去戳穿那些人，真当女生眼瞎还是人傻呀？ 说到最近追她的那个，只是一起去邻市做调查时分成一组，回来以后就总表现的和她特别熟似的，昨天更是直接订了束玫瑰花送到她桌上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搞得同事都起哄打趣他们。 她有点儿恼怒，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搞得好像他们已经在恋爱似的。或许是因为被起哄的有些上火，她有些冲动的把花还给了那个同事，跟他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晚上也有约了没法和他出去。后来想想做的有些过了，毕竟是同事，这么一搞刚才那些起哄的人也跟着尴尬起来。于是今天早上她去上班的时候，努力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还给那个男同事带了两个奶酪包，“这家的奶酪包味道不错。” 男同事也挺尴尬，主要是觉得没面子，接过去面包说了声谢谢。 古今解释说，“我真有男朋友了，不好意思啊，昨天吓着了。” 关系肯定没那么快就能缓和，但是已经这样了古今也没别的法子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古今开始对自己的感觉产生质疑。 范思哲那家伙，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啊？ 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哎，那些人是太快太浮躁，这一位倒是沉稳呢，就是也太稳了些，能不能稍微动摇一下也让她知道从哪里撬能撬动呢？ 天人交际之时，范思哲在外面敲门，古今坐起来捋了捋头发，喊了声，“进吧。” 范思哲端着个瓷碗进来的，古今抻着脖子看了会儿，直到那碗被塞进她手里才看出来是牛奶蛋——牛奶加热，打一个鸡蛋搅碎，加点儿糖。 以前范思哲也做过这个，古今觉得挺好吃的，端着碗都不用勺子就喝了一大口。喝完了嘴唇外面一圈奶，她觉得紧紧巴巴的了，伸舌头舔了两下，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把舌头缩回去。 来呀，帮我擦嘴角呀，手指还是纸巾的都行呀！ 她忽闪着大眼睛期望的看着范思哲，坐的端端正正的。 范思哲感觉出她的变化了，只是他以为她在索吻，手背在身后纠结的握着。往前走了两步，看古今的笑容深了几分，他一扬手拍她后脑勺上，“快吃，凉了不好吃了。” “……”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活该你大龄单身啊！ 古今被押着把一碗牛奶蛋喝完，然后范思哲收走了碗丢下一句，“以后每天喝一碗。” “哦。”古今除了答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他出去把门带上了，她坐在那儿自己拿拇指擦擦左边嘴角，再擦擦右边嘴角，叹了口气。 那边刷碗的范思哲也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他还在想着怎么克制一下自己的感受，怎么到古今那边就完全解放天性了呢？她居然还撅着嘴想让他亲，她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家里的事不管怎么着总体还是温情走向，可一到了单位古今就感觉被分裂出另一个她似的，天天做些实事调查她都快被社会阴暗面给弄出心里阴影了。 九点十分被组长叫去开例会，上来就丢下个任务，“外卖乱象那期小张和小李结一下，剩下的今天开始做医闹这期。” 几人纷纷上前拿资料，就是今天的新闻，古今看资料，最早是昨天在网上爆出来的一则新闻，标题起得耸人听闻“脚气被误诊，断脚又丧命”。单看这题目古今就已经心里偷着骂了，这一看就是挑事吧。再看内容，写的也是闪烁其词，很多关键点都用了“大概”“似乎”的字眼，真实性实在有待考量。但是这条在网上被讨论和点击爆数据的“新闻”因为牵扯到一个很敏感的点引起了热议，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反正骂医院准没错，骂医生更没错。 组长昨晚看见这条新闻就知道要出事，今天果然看见很多地方报纸都报了，而且好多都引用了原标题，更甚者直接刊载全文一字未改。他也不用等上头通知了，趁早去调查还能拍点儿有用的素材。 古今又看了遍那篇文章，发现被批评的那家医院是市骨伤医院，她记得顾临就在那边上班，不知道有没有被牵扯进去。 调查组的人开了辆七座大商务去的骨伤医院，刚去就看见门口站了不少人，还都穿着孝衣，扯着白色条幅，举着花圈。虽说医院确实是个生死常见的地方，可乍一看这么些人还是有些怵的慌。 走近了才发现那些人不光是静坐抗议，他们还拿着印有死者患处照片的传单到处发给过往路人，那些传单印的很容易引起感官不适，古今看着那个溃烂的脚丫子差点没呕出来。 死者家属一看是些扛机器来的记者，立马就把他们团团围住，然后哭嚎着诉苦，求记者们给他们做主，伸张正义。 组员打了个眼色，架起一台摄像机来采访他们，剩下的古今和另一个摄像则突破重围进到医院里面去了。保安看见他们手里的工具敏感的阻拦了，古今他们出示了记者证又给院长打了电话请求采访院长和涉事的医生。院长说他在外地开会晚上才能回来，又说涉事医生今天不在医院，定了第二天的采访时间。 古今和同事就在医院门口徘徊，老远看见顾临从大堂走过，跟他挥了挥手。顾临过去，敲了一眼远处闹事的人，又看看古今，从兜里掏了块长方形的巧克力糖果给她，“他们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挺好吃的，尝尝。” 古今接过去，道了声谢，“他们在这儿闹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