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她当然知道，程乐不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却是程乐先找到了自己呢？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吗？ 被程乐的真情冲刷，唐心竟为自己此刻的心境感到些许的恐慌。她是说过总有一天要安定下来的，可是现在却很难。于是她收回自己那难以言表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就刷得盖住了视线“那么就真的，助你好运了。” 程乐的目光黯淡下去，一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身前，琢磨了好久，又主动和对方急慌慌地说起来“我在大学学的是摄影系，因为提前交了论文，已经毕业了。这次是和我哥一起来兰州这边的，他去度假，我在这边顺便采风。回家之后，我就可以找到稳定的工作。” 唐心的目光投向看起来坐立不安的程乐“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程乐腼腆地笑了笑，突然就越过面前的水杯拽住了唐心的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找到唐心的话，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不管她经历过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只想要对她好，我也有能力对她好的。” 唐心顿住，一颗心竟然已经被面前的少年给揉碎。她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却还是不敢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迅速把手抽了回去，还故意表现出一副受到侵犯的样子“那么你就等到找到你的唐心的时候，再说吧。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唐心。” 话毕，唐心拿起自己的包就要离开。程乐却还是执着地跟了上去“要走了吗？我送你回家？” 唐心拒绝“不用了，这边离我家比较近，我可以直接走回去的。” 程乐却坚持着跟了上去“那么我也跟你走一段路吧！就算是…弥补了我之前对你…对唐心！对她的遗憾。” 唐心别过头，一双眼睛无措地望着四周，心里面一边被程乐的柔情折磨着，一边又惊慌，他要是真的跟着自己坚持着走到了旅馆，又该怎么解释呢？ 于是唐心半路上，就只得故意表现出自己对程乐的厌烦。尽量把头低下去抵御迎面而来的风沙，两只手抱在身前，还特意靠着一旁的街道走。 程乐不声不响地跟着唐心走，许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手机。低着头在上面翻找了许久，急急忙忙又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唐心的面前。 这个时候唐心已经走到了旅馆的门口，正准备拐个弯到不远处的居民楼甩掉程乐，结果就被程乐手机上面的自己吓了一跳。 屏幕里面的唐心，身上还穿着那身天蓝色的校服，斜斜的刘海被一个黑色的发夹偏到一边，短发随风肆意飞扬到下巴上。她一个人坐在栏杆上，头微微的往上扬，认真地用那双弯弯的月牙眼睛，望着面前广阔无垠的天空。 唐心不禁退后一步，好奇地望着面前举着手机的程乐，扯起一个尴尬的微笑问对方“你做什么？” 程乐把手里面的手机放到眼前，认真地看了好久，又抬起头来望着唐心“你真的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唐心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巴“那又怎么样呢？我说了很多遍，我不是。” “可是你也不是兰州人啊！我听过兰州人的口音，你一点都没有。你要说你普通话好我也没有意见，但是你家在哪里呢？这边往前走是一个废旧的工厂，隔壁的居民楼几年前就已经拆光了，周围只有几家宾馆而已。” 唐心的眼睛吓得瞪圆了一圈，心下则想，看这家伙呆呆傻傻，倒是实则机灵。幸好自己没有起宰这个家伙的念头，不然的话，肯定分分钟就被抓起来送到警察局了。 程乐见唐心没有了话，便又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我说过，我想了你很多年。所以我相信，我不会认错人的。唐心，你就是唐心，你承认好吗？我不会逼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要……” “你不会逼我做什么？那么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唐心的语气沾着丝丝悲凉，让人感到无比心疼。 “我…我…”程乐口吃了一下，随后又坚定地说“可是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就真的不想要和我认识一下吗？” 唐心歪着脑袋笑了笑，容色苍白的如同净白画纸“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程乐顿了顿“所以，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要和我有什么联系是吗？” 唐心知道自己多少已经被识破，不管自己怎么否认，程乐都执着地把自己当做唐心。而且事实也正是如此，她无可辩驳，所幸面前这个真挚的少年是为了爱来寻找自己，不会把自己给报警抓起来“对，我就是不想要再去面对过去的生活，我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一个人生活的很好，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把你的唐心，给忘了吧。你在她的记忆里，根本就等于没有存在过一样。” 程乐直起身子，似乎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使自己不至倾倒在地上。他多年来的习惯不改，一只手又开始紧张地揉搓着自己的裤腿，卡其色的柔顺布料在自己的汗水徘徊，很快便凝结出了更深一度的颜色。 唐心见对方的样子可怜，心里面竟真的有些想要去靠近面前这个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许是真的有些厌倦流浪的生涯了吧，可是面前的这个程乐，真的值得自己去放下什么吗？他并不是自己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邻居家的哥哥啊！ 就是这个时候，刚刚和女店长做完买卖的唐森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远远看见唐心和程乐沉默地僵持在原地，心中就起了疑心。 他着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唐心昨天晚上，好像是和自己说过，遇见了一个认识自己的人。想是对方还在纠缠自己的jiejie，于是为了给唐心解围，唐森便装作兴致勃勃地走了上去“姐！” 唐心被这声熟悉的叫唤唤醒，转过头去，立马又有了主意。一只手拉过走到面前的唐森挽住，给程乐兴致勃勃的介绍“这是我弟弟，张霖。” 程乐这下有着实有些懵了，他望着唐心，又诧然地看了看一旁的少年唐森“啊？可是……” 唐心阻住对方的话，又坚定地对对方说“程乐先生，我想你也看见了不是吗？我现在有我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想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你明白吗？” 程乐愣了愣，唐心却已经拉着唐森往另外一边的街道上面走去。 唐森跟着唐心走了很远，又转头望了一下依旧站在原地的程乐。靠在唐心的耳边，竟打趣说“他这样子，倒是很像你给我说的，那个你心里面挂着的豪车男。” ☆、第十章 唐心的目光诧异地一闪，随即又不开心地推了下身边调皮的唐森“什么豪车男？搞得我像拜金女一样！” 她自然清楚，唐森说的那个豪车男，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邻居哥哥。 当然了，在唐心给唐森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故事本身的问题，她把那辆漂亮的白色宝马车描绘地有些详细。于是此后在唐森的印象中，唐心那个梦中的人，简称“豪车男”。 只是唐心很不开心这样的叫法，她虽然喜欢骗有钱人的钱，但是骗钱却是为了生存，如果把自己的梦中情人叫成‘豪车男’，那么自己骗钱的功利性，似乎就比较污秽了。 唐森栽歪了一下身子，随即又格外欢喜的靠近唐心“jiejie，他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认识你的人？” 唐心不置可否，唐森便又啧啧评价起来“我看他长得也不错嘛！文质彬彬的，跟你和我说的你的那个豪…邻居哥哥的气质比较相投哦！” “怎么能一样？”唐心一口拒绝，可是却也说不出，程乐差在哪里。而其实，对于邻居哥哥的印象，唐心早就已经遗忘的差不多了。剩下那些或多或少的记忆，大多也是从自己后来的梦境中七拼八凑起来的。 唐心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无比失落。其实这些年来，她苟延残喘的过活，流浪做买卖，不过就是为了哪一天能够回到上海。她想，也许找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就够了，那样她就可以把那个人当成自己小时候的邻居哥哥。但总归是要找一个冒牌的，那么为什么程乐不行呢？ 唐森见唐心不再说话，便又无趣地多嘴多舌起来“他来找你做什么呢？jiejie？我觉得那个人挺好的，你也不要怪我多嘴，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好像对你确实挺痴情的，你要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就宰他一票，要是你喜欢他，那不是正好金盆洗手了吗？” 唐心皱了皱眉头，歪着脑袋审视地望着唐森“你最近怎么老提金盆洗手的事情？我看是你不想跟jiejie我干了是吧？” 唐森像只小猴子一般跳了下，顺便就跳到了宾馆的楼梯上“jiejie你怎么能这么说！跟你干多久我都是愿意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 唐心歪着嘴角一笑，用房卡扫开门，刚好就看见齐芳一个人坐在里面。她的样子看起来格外难堪，估计是听见了唐森的那句‘跟你干多久我都是愿意的！’产生了歧义。 不过唐心也根本不做解释，任由齐芳一个人暗自折磨。把身上的外套扔到床上，顺手从抽屉里面拨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深吸一口气，满满尼古丁的刺激感就袭上了整个脑颅“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新疆人搞定了？” 齐芳把双手插在身前，一个人靠在衣柜前，看见唐森把门关上，才开始说“别提了！你让我怂恿他买东西，结果他就只是给我买了这一条水晶手链，而且没有发·票，退不了货。我跟着他去开房，他洗澡的时候我想要直接拿一点他的零钱，被他发现了。cao着一口新疆话还是阿拉伯语什么的我也听不懂，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唐心摇摇头，低眉端详着自己吐出的淡色烟圈“还好了！不过还需要继续历练，多来几次就好了。” 唐森一个人坐在靠椅上，兴冲冲地傻笑起来“我猜那个新疆人肯定在骂你！给你买了水晶手链还敢拿我的钱！贱人！婊·子！哈哈！” 齐芳漂亮的脸蛋被唐森这么一说，又红了起来。表情不自在的要命，却还是默默地不动声色。 唐心的嘴角诡异地扬起，看了眼窗外显出的落日残影。摆摆手就要轰他们两个出去“行了，天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有些累，想先睡觉了。” 唐森的眼神惊讶地挑起，眯了眯眼睛轻声问唐心“jiejie！你真是被那个男的给迷傻了！我跟你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你都不问我今天和你们女店长怎么样了？” 唐心愣了一下，转而便装作毫不在乎地摊了摊了手“是你没主动说好吗？我以为你没搞到！不想让你难堪吗！” 唐森诡异地扯起嘴角，随即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掏出厚厚一沓粉红色钞票“当当当当！” 齐芳惊讶地张开嘴巴，不由得从衣柜上面直起身来，抬手抽出唐森手里的几张钞票放在手里打量“天啊！这有多少钱啊？” 唐森得意地笑了笑“学费！六千！我靠腰挣来的！” 唐心冷漠地扯起嘴角，低头又抽了口烟“学费？六千你确定？” 唐森随即也得意洋洋地摊了摊手“不确定啊！不过老板娘被我弄得神魂颠倒，我估计说六万她都信！” 齐芳把钞票堵在自己的嘴边，明亮诺大的眼眸闪了闪“唐森，你好厉害！” 唐心禁不住白了一眼此刻故作天真却十足贪婪的齐芳，直起身子想了想，却淡淡说“明天唐森你带齐芳去找个店卖掉手链，然后把钱分一分，我们走吧！” 唐森顿了顿，一只手还在把玩着手里的钞票“什么意思？收线吗？现在？可是我们根本就等于一分钱没骗到啊？这六千块，是那女店长心甘情愿给我的！” 唐心深吸一口气，目光冷漠地瞪着唐森“收线吧！我想要赶快离开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清楚了没有，只是感到害怕，就想着要逃避。 唐森从来都是听唐心的话，这一次也不例外。于是第二天，就乖乖地带齐芳去找二手店卖手链。 唐心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心烦意乱地抽了好几包烟，才最终收拾好心情。把自己的行李用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桶包装好，躺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唐心忽然又觉得有些饿，于是从桌子上面收拾了点零钱，便准备下楼去买点饭和烟。 可是谁知道走到旅馆的门口，唐心却发现程乐正站在前台等着自己。 因为没有想到程乐会找到这里来，唐心一时也来不及躲。眼神躲闪了一瞬之后，只得认命地走到程乐的面前“你怎么在这？” 程乐固执地反问“你怎么在这？” 唐心的眼神心虚四晃了一下，随即把程乐拉到一旁人少的角落“我在这里打工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家里比较贫穷，所以我在这里……”唐心说着，发现自己这身长裙着实不像是来做保洁的“我来这里拉客！” 程乐皱了皱眉，眼神明显飘忽了一下，随即又认真地看着面前一脸无所谓的唐心“你说你是……” 程乐不敢往下说，所以顿住了。唐心耸了耸肩膀，老生常谈一般“怎么了？我是个妓·女！你要是警察我还不告诉你呢！” 程乐紧紧绷着那张清秀的脸孔，一只手又在裤子上面揉搓了许久“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你不要再做了好吗？” 唐心抬眼望了下程乐，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好啊！做一次三千，跟我上楼吧！”唐心说着，就拉着差点石化的程乐上了楼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乐傻乎乎地站在唐心身后，眼看着对方要把衣服脱掉，立马就抬手制止了对方“不要！” 唐心两只手被程乐紧紧扣着，浑身上下似乎都被程乐那手心传来的热力而感染“怎么了？” 程乐用力地摇了摇头，黑色刘海便搭在了一只眼睛上，凌乱中带着他不自知的天然魅惑“我给你多少钱，你能够不这样做？我愿意照顾你！唐心，我真的愿意……” “你是不是有病！”唐心一把推开面前温情款款的程乐，转身摇着头，又从烟灰缸里面拔出半根还能抽的烟点燃“我不是当年那个唐心了！而且你也根本就不熟悉当年那个唐心不是吗？如果你知道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么美好的话，你是绝对不会喜欢我的！也许是我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心目中的唐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不想要承认！但是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坚持着要缠着我呢？” “因为我爱你啊！”程乐不假思索，望着面前的唐心，仍旧一脸地执着深情。他重新走到对方的面前，两只手扣在对方的肩膀上“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麻烦给我一个机会。你对我的印象不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知道，你是我整个少年时代的梦。一直到现在，你都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 “我是个妓·女，你也爱我？” 程乐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爱。” “我也是个骗子，我们全家都是骗子，我说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 “那么我也还是爱你。” “那如果我说，我宁愿继续流浪呢？” “那么我跟你一起。” “那如果我又突然想要一个永远安稳的生活呢？” “我立刻就带你回家。” “……” 心扉崩裂开来的刹那，唐心的眼泪终于忍受不住，如同破碎的堤岸般止不住的喷涌，语调里沾着哀伤与迷茫“你真是个傻瓜！” 程乐把已然褪下坚冷外壳的唐心抱在怀里，嘴角扯起一抹暖人笑意，如同四五点钟的阳光般美好“傻瓜爱你。” ☆、第十一章 答应了和程乐在一起之后，唐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里是无比幸福的。 她从来都只是幻想，而如今幻想成真，真的有一个清澈干净的男孩子爱上自己，还这么的爱自己，让她对自己的未来，似乎也重新地定下了另一种梦境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