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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险棋

    傍晚时分,东城下起了大雨。

    大紫皇城,一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策马而出,远远举起手令,守门的将士草草看了一眼,忙挥手放行。男子重重甩鞭,那马长嘶一声,四蹄用力蹬地,一瞬就冲出城门,很快没入大道尽头,消失在蒙蒙大雨中。

    与此同时,皇甫卓玉登上紫明宫最高的楼台,遥望这茫茫大雨中的东城全景,最终还是停在那渐行渐远的马匹。他微微侧目,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可是在怪为兄?”

    “臣弟不敢。”

    “朕知道你忘不了她。但凤汐眠毕竟是异国公主,朕看她的性子的确和如倾相像,可她终究不是如倾。”

    “最后一次。”皇甫释离面无波澜地看着远方天际,眸中却有薄冷,“臣弟不管她以前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她现在是离王妃,是我皇甫释离的妻子。所以,仅此一次。”说完后退一步,作礼告别。

    “她和此事无关,朕自不会动她。但事关国运……”皇甫卓玉百般无奈,缓声道:“释离,于兄,那件事是朕对不住你,是朕无能。可朕是大圣国的主,不得不为天下人着想。你是朕唯一的弟弟,你应该理解。”

    皇甫释离无动于衷,始终转不了身去看他。他自知他肩负重责,诸多无奈,可他宁可献上自己的性命,利用她的事他也断然不可能再做。

    大雨滂沱,持续到晚上。

    雨天风寒,凤汐眠大抵是出不了房门的,房间里还得多放几个暖炉,她才能方便自如。每每此时,她便更是想念在醉阎黄林的日子。醉阎黄林有焰石布控,气候常年温热,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像现在,一旦没了暖炉,她的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发抖,手脚僵硬得不成样子。

    “王爷。”外头传来星途的声音。

    凤汐眠刚刚披上衣服准备迎接,皇甫释离已经进来了,“不用行礼。”

    凤汐眠便不费那动作了,“王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她的这句话纯属是起了个开头,并无半点用处。

    那日凤汐眠给他把脉,知他受了那样重的内伤,她当以为他会在床上卧上几日。可没想到他的身子这样强壮,比她的发烧恢复得还要快。更让她诧异的是,之前她重病在床他看也不看一眼,现在倒是来得勤快。

    皇甫释离大多是夜间过来,也不避点嫌,次日光明正大地就从她屋里离开,害得下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见着她的眼神更显怪异,怕是误以为他们好事将近,每每露出诡异的笑多让她难以为情。可那都是瞎扯,皇甫释离来她房间,顶多是在她房间里看看书,偶尔赖着不走也就在旁边的木榻上将就一晚。

    但要说出格的动作……

    半夜皇甫释离心血来潮想要写字,直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替他研墨,写着写着又要画画,画什么不好非要画她,画她还得挑剔,非让她在头上顶着个花瓶。好不容易等他画完,然呈现在画中的,却只有花瓶。也是凤汐眠她能忍,在他问及画像如何时候还能微笑点头大为夸赞。

    皇甫释离还经常看着她出神,常常不由分说地又要蹂躏她的手,起初她还能忍受,可后来他半夜爬上她的床搂着她一睡就是天亮,她醒来一生气,没忍住直接把人踹下去。踹了之后她以为自己完了,可没想到皇甫释离竟然以此为乐,那不明深意的笑至今还让她毛骨悚然。便是后来她才知晓,皇甫释离那日竟对她用了安眠粉。

    有时候凤汐眠也会怀疑,皇甫释离让她搬进南院是不是为了更方便地吃她豆腐。可用吃豆腐来形容又未免低俗了些,至今他也没有越过那条红线不是?

    几日下来,两人不熟也得熟,熟了还得装不熟,真真是件难事。凤汐眠还想和他避着点距离,但这距离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的。

    “无事就不能过来?”皇甫释离不满地睨她一眼,在软垫坐下,示意她也过来坐。桌底下有一副五子棋子,凤汐眠之前未有留意,他倒是熟络地给搬出来了,“可会下棋?”

    “一点点。”

    “一点点?”皇甫释离似笑非笑,“试试。”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桌面黑白棋子数量相平,不分秋色。外面的雨渐渐转小,雨珠打在窗台也激不起水花,一切都那样宁静。

    此时皇甫释离暂占上风,凤汐眠正思考着如何反败为胜,可她想了许久都没想到法子来,抬头看着他,“无路可退了。”

    闷闷的声音,让皇甫释离不免轻笑,“你的一点点功夫能撑到现在,也是不错。”

    凤汐眠将白棋放回去,“我就当王爷夸我谦虚罢。”

    “也是。”皇甫释离若尤其是地点头,“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棋艺不错,怕是本王也比不了了。”

    “……”非要让她承认自己过度谦虚?

    凤汐眠盯着棋盘,忽然道,“那就再来一局?”

    皇甫释离笑了笑,不可置否。

    “你身上的寒疾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嗯?”凤汐眠没想到他会突然寻问她的病情,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自小。”她本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设一陷阱,但还是被他瞧出来了,而且一抓一个准,每一步棋都要让她想上些许时候。他设的局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她得仔细地看,再经三思虑,方能下手。

    “王爷为何对我的过去感兴趣?”她发烧昏睡的这几日,他曾先后召见红岫绿鞠,细细打探了她的往年生活。红岫那丫头还以为他要审问犯人,差点对来人大打出手。这件事在各院闹得沸沸扬扬,不是他一句命令就能堵住悠悠众口的。

    皇甫释离却无半点波澜异色,看也不看她,“你是本王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确让她意外,“无忧说他从小就没有娘亲,他的娘亲呢?”这话问出来,凤汐眠察觉他的目光冷了些,可她抬头看他之时,他却已经低头看棋盘了,淡淡说道:“你就是她娘亲。”

    这下子,话题走到死路。

    凤汐眠又走了一棋,嘴角不易擦觉地抿起,“王爷,若这局我赢了,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答不答应?”

    皇甫释离扫了她一眼,点头。

    凤汐眠这个要求提出来没多久,只用五步棋就取得大胜,不过那都是险棋,若非刚刚皇甫释离走神,她还作不了这陷阱。

    凤汐眠站起身子,“王爷,下个月是我皇兄的生辰,可否准许我提前回去一趟?”这个要求该是过分的,毕竟两国关系紧张,但她没有办法。天狸国和冰岐国向来水火不容,若他们能战上一回倒还正常。可那战火平息得太过蹊跷,而且那日出现在王府的黑衣人……若她猜得没错,那些人里面就有冰岐国的人。

    冰岐国擅用镰刀,用镰刀杀敌干脆又利落。重点是冰岐国士兵喜用左手,右手拿刀不过是为了混淆敌人视线,为了更好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非她几日前去看战天棘训练新兵,怕是早就忽视了这个细节。

    皇甫释离迟迟没有给回应,凤汐眠也拿不定主意。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轻启薄唇,“过几天城中有各大家族联合举办的狩猎大赛。”

    狩猎大赛?这听起来倒还新鲜。

    在冰岐国,凤岐渊也经常进山狩猎,独手御马,马还在疾驰中就开始拉弓,总能射中猎物。听说他一箭能射死一头野猪,凤汐眠没见过他亲自射箭的样子,但他射下来的美味却尝了不少。他总是借着狩猎策马进入这山中,又特意甩开身后侍卫,熟练抄着近路从后山进入醉阎黄林,就为与她共享佳味,能把一行随从吓得宛似在太平间里走完一遭。想到此,凤汐眠的嘴角难得泛起笑意,久久后才察觉,皇甫释离的话似乎只是说了一半。

    她本能地抬头,却见他盯着自己微微出神。“王爷?”她轻声唤了一声,皇甫释离收回视线,说道,“这场秋猎三年一次,机会难得。到时候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