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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付兴桂明知对方已经清楚自己的意图,还是要硬着头皮装糊涂,“不知侯爷有何见教?”

    “方才摸骨牌,算不出今日是不是杀人的日子。”唐修衡转身走向房檐,步履宛若闲庭信步,高大挺拔的身形此刻如棉花一般的轻,脚步声无声无息,“这件事,问你最合适。”

    第57章 更新(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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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宅。

    东面三间耳房是沈笑山的小书房。

    唐修衡与付兴桂一先一后进到室内。

    灯光下, 沈笑山坐在书案前, 凝神阅读一本琴谱。穿着一袭道袍, 面如冠玉,眉宇昳丽,透着雅士才有的淡泊疏朗。

    付兴桂已在暗中见过这人几次, 每一次的感触都相同:总会怀疑这个人是假冒的沈笑山,因为从对方身上, 找不到哪怕一丝丝商贾该有的精明市侩。

    室内东侧有个小炉子, 炉子上烧着一壶水, 此刻水已沸腾。

    小炉子北面有个矮几,上面放着茶具;南面是一张四方矮桌,上面有一副骨牌。

    唐修衡走过去,手势优雅而随意地沏茶、斟茶。

    阿魏走进门来侍候,把一盏武夷岩茶送到沈笑山手边。

    唐修衡自己端着一杯茶,转到矮桌前, 坐在软垫上。品色、闻香, 啜了一口茶, 先前凝着冷漠的眉宇舒展开来, 唇角扬了扬。放下茶盏,手指修长洁净的一双手落在骨牌上。

    付兴桂站在距门口两步的距离, 凝眸打量唐修衡片刻,心说果然是人以群分:此刻的临江侯,身着玄色绣云纹的锦袍,完全就是个一身清贵的世家子, 让人无法把他与悍将、五军大都督两个身份联系起来。

    阿魏给付兴桂倒了一杯茶,又指一指西侧的一把太师椅,示意他落座。

    付兴桂满心惶惑,可又知道自己跑不掉,只得强作镇定地落座。

    沈笑山合上书,放到一侧,喝了一口茶,微微扬眉,略显不快地望了唐修衡一眼。

    这厮在他这儿,沏茶总是不顾他这主人家的喜好。他是真不爱喝岩茶。

    唐修衡权当没察觉到。

    沈笑山没法子,只得忽略这件事,望向付兴桂,“侯爷把你请过来,是让我跟你谈一笔买卖。”

    “承蒙先生抬爱,不胜荣幸。”明知道对方只是把话说得很好听,真实用意一定会要他半条命,付兴桂却只能客客气气地应对,略停了停,望向唐修衡,道,“敢问侯爷,卑职那些手下——”

    唐修衡语气平静:“天色已晚,让他们睡了。”

    睡了,是睡一觉,还是长眠了?

    付兴桂没问。就像唐修衡出现在自己身后一样,手下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人收拾了,他需要了解的是这一点。

    他已经站在了生死两条路的岔口上。

    他转头看着沈笑山,“先生请赐教。”

    沈笑山满意地颔首一笑,“此刻你心里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而沈笑山也没有让他说的意思,自问自答道:

    “是不是你身在北地的双亲、妻儿?”沈笑山道,“如今京城就快入冬,可你亲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天寒地冻。”

    付兴桂诧异而恐惧,看看唐修衡,再看看沈笑山,拿不准是哪一个查清楚了他的底细。是在两年前,他让亲人离开京城,回了祖籍,梁湛知道之后,给了他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又态度柔和地说已经派出人手,去照顾他一家老小。

    所谓照顾意味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一直不敢往深处想,只明确一件事:日后尽心竭力地为王爷办事,保住饭碗,并让王爷始终信任自己。

    沈笑山继续道:“我不大喜欢天冷的地方,可那里既然是你的祖籍,你的亲人也不会住不惯,是以,就收了让他们换个地方的心思。”

    他语气平和,付兴桂却是听得心惊rou跳,“只求先生开恩,不要殃及我一家老小。”

    “这是自然。”沈笑山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商贾心黑,可心再黑,也不会殃及无辜之辈。我也是好心,瞧着端王爷派去的人手不尽心,你的亲人偶尔会受些委屈,便给了那几个人一笔银钱,让他们照着我的意思给端王爷回话。”

    付兴桂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两个月了。”沈笑山拉开抽屉,取出一本账册,翻了翻,“嗯,两个月零十四天。”

    付兴桂觉得周身发冷。

    沈笑山又取出三封信,“是你的老父亲、妻儿让人带给你的。”

    阿魏把东西转手交给付兴桂。

    付兴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他与老父亲和妻子定过暗号:假如他们察觉到了危险,写信给他的时候,纸张要用普通的宣纸,把他的名字少写或多写一笔。若在平时通信,则要用父亲特意制作的熏香过的纸张。

    此刻他看到的信件都没问题,看得出,父亲和妻子心绪都很愉悦,说如今行动不再受阻,可以去相邻的县城走亲拜友,庆幸他办差得力。

    如果办事不得力,亲人的情形,就等同于被软禁吧?

    “有孝心的人,我与侯爷通常不会刁难,只谈买卖,不取人性命。”沈笑山和声道,“但也有例外,遇见不想活的人,谁也没法子。你呢?”

    付兴桂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苦笑,“我自然想活,更想一家老小平安无恙。”

    “这就好。”沈笑山问道,“用这手段,是效法端王,你心里对谁都是一样,未必服气。我与侯爷只是用这件事加个砝码,对你自然还有别的法子。德妃自尽之前,你曾去过她宫里,与她说了一阵子话。”

    付兴桂颓然。

    原来在他暗中盯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盯着自己。

    如果他私下见德妃的事情捅到皇帝跟前,那么,他也是死路一条。毕竟,皇帝会怀疑他知道德妃一些陈年旧事——德妃终归是自尽的,皇帝已经为此震怒,不然的话,怎么会将一众宫人处死。

    “德妃宫里有一个名叫小凡的宫女,你应该记得她。她并没死,如今过得不错,但是锦衣卫查到的却是她已投河自尽。”沈笑山笑微微地道,“如果锦衣卫再找到一封小凡的遗书,她又恰好在遗书之中提及你,和一些事,你也活不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