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这时香草说绿萝不舒服所以才用她送茶,纪青盈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既怀疑香草是不是买通了绿萝或者给绿萝下了药,也会怀疑是不是有其他人买通指使了香草。 “唔。”纪青盈不动声色地含糊了一声,“放下罢。” 当那么多晋江小说是白看的吗?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这茶她是肯定不会喝的。 “良媛,”香草的重心却好像不在茶上面,而是低声禀告了一句,“您听说了吗?太子殿下病了。” 第43章 “真的?”纪青盈侧目,又将香草上下打量了一回,“这消息你如何得知?” “良媛,阖宫上下也就您不知道了。”香草镇定的很,“皇上今年虽然取消了秋狝,但还是定下了十月十二的冬狩,宫里一直忙着预备,所以政务送到了重华殿好些。殿下又是茹素大祭,又是忙着政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既然是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不曾听说?”纪青盈看上去似乎有些意动与关切,继续试探香草。 香草目光微微闪烁:“这消息早就传开了,绿萝和绿竹jiejie大概是怕您担心才不说的。听说这次太子病的很不轻,重华殿也是捂着消息,对外只说太子殿下是风寒,但实际上听说是很有些凶险的!” “重华殿若是说风寒,你怎么知道不是?”纪青盈皱眉。香草到自己跟前说这些肯定是有目的,或许是想怂恿自己偷偷出门去探望太子? “良媛,”香草又压低了些声音,“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皇后娘娘所生的四位殿下与两位公主里原本就夭折了四位,后来二殿下也没能撑过去,这定然是跟皇后娘娘当年身子不好有关系。太子殿下这些年来看着骑射皆通,可是宫里也一直有消息说,这都是殿下强撑出来的样子给皇上看的,怕的就是皇上有别的心思。” 纪青盈微微一震,抬眼又去看香草,这话的动机放在一边,这里头的逻辑其实是没问题的。因为大盛十六州幅员辽阔,民生繁盛,政务一直非常繁重。而周边邻国北戎、南夷、西狄等也都虎视眈眈,所以从前朝开始,皇室里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青宫储君、继任皇帝,在立嫡立长立贤德的这些争端之前,必须先保证有一个健康强壮的体魄,否则即便能登基为帝,也没有体力精力来管理这样庞大的国家。 “听说太子殿下都咳血两回了,”香草见纪青盈低头沉吟,又继续补充道,“良媛,要不要奴婢帮您想想办法去看看太子殿下?近来外头的传言,都是称赞梅侧妃和宝音乡君,薄良媛和虞奉仪又一直左右缠着殿下,您要是一直在梦蝶轩里没动作,可不就是束手待毙了么?” “可是我还在禁足之中……”纪青盈抬眼去看香草,精致美丽的脸孔上满是犹豫神色。 “良媛,宫里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您禁足不禁足,那不就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香草露出了本意之后愈发殷切,“您听说过前朝仁淑太后的事情么?您可得抓紧眼前的机会才是。” 仁淑太后步氏是大盛后宫的传奇人物之一,好像是大盛开国以来,唯一从宫女出身最后登上凤位的妃嫔。大致的故事纪青盈在记忆中也是有的,当年仁淑太后本来是前朝桓帝颖嫔宫里的宫女,是被自己的主子提拔起来服侍桓帝,助其争宠。好像是因为出身低微,所以颖嫔没想过后来会有惊天逆转,但总结起来也就无非是好单纯好不做作地赢得了桓帝的怜惜宠爱,又很能生育,辗转熬到了从一品妃子的高位,而其子后来登基,步氏也就荣登太后之位。 仁淑太后的一生对于大盛后宫而言就像是一本标准宫斗指南的存在,许多故事口口相传,是宫女们甚至妃嫔们最常聊起的宫闱传奇之一。此刻香草想要提起的,大概是当年仁淑太后还只是淑嫔的时候曾经有一阵子被桓帝降罪禁足,而桓帝在这期间卧病,仁淑太后不知是买通侍卫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是偷偷去探望了桓帝,在桓帝病榻前表示,臣妾有罪死不足惜,但臣妾实在放不陛下病情云云。最终的结果是桓帝虽然名义上将当时的仁淑太后再度降级表示处罚,但实际上却更加恩宠。 “可是……”纪青盈故意又低了头,想引香草多说一些,“万一要是叫人发现了……” “良媛,您可不是这样胆小的人。”香草低声道,“您这样叫殿下一直禁足着,要是薄良媛再将殿下缠紧些,或者太子妃再说些旁的,您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这回大祭礼里头,好些命妇都夸宝音乡君,而且谦王爷又提了殿下到现在膝下无子,还说是不是明年采选,该给东宫再添人。良媛,您真的不能光想着殿下先前恩重,这宫里新人换旧人,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啊!” 纪青盈做出仔细思量的样子:“可是——门前到底还有重华殿的卫士,便是我想去,也出不去。” 香草一喜:“良媛,如今奴婢管理庭园,刚好要跟花房那边再拿几盆花过来。您若是不嫌弃,便扮作咱们梦蝶轩的粗使宫女,奴婢装作去拿花便能带着您出去了。” “让我想想。”纪青盈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香草福身行了礼:“良媛您多想想,莫要错过机会,您今后的荣辱,说不定便在此一举了。” 眼看香草退了出门,纪青盈立刻叫了小苜蓿和两个绿过来关门问话,因为香草说的实在太长太详细,绝对不会每一句都是胡说八道,难道太子是真的病了? 果然,小苜蓿有些吞吞吐吐,绿萝绿竹也是言辞含糊。 纪青盈逼问了几句,得到的答案还真跟香草说的一样,太子病了,咳过血,宫里是有些隐约约的流言,说太子身体还是不好,不如大皇子恭郡王英武健康,且有两个儿子在膝下。 至于绿萝绿竹小苜蓿都不曾跟纪青盈提到这件事,就是因为她们怕自家良媛真的会效法当年的仁淑太后、冒险探望太子,倒不是觉得纪青盈会有什么“富贵险中求”的念头,而是以先前太子恩宠之深,总觉得纪青盈会牵挂太子。 毕竟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冲动的,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我想去看看。”纪青盈听完了所有人的说法,又沉思了片刻,就抛出了这么一句。 小苜蓿很感动:良媛对殿下果然是真爱。 绿萝和绿竹很紧张:您要是出事,我俩就死定了。 纪青盈没跟她们解释太多,也是说不清楚,到底自己想去看看是因为好久没读档了想折腾一回,或者就是因为在梦蝶轩闷久了想出去走动两下,反正生命是在于折腾,no zuo no die, why not try。 按着现在的进程,过些日子她就又要存一次档来覆盖现在的进度,所以现在的就是不用白不用。 而且更要紧的,纪青盈也想看看,到底香草是想搞什么花样。理论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想献策献宝讨好她,要么就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她。 前者没什么大不了,人往高处走,香草想往上爬也是正常的。但后者的可能性更高,而且里头的问题也更多。 香草真的能有把握把她带出去么?要知道以纪青盈的明艳姿容,就算是穿上粗使宫女的衣服也是鹤立鸡群的艳光四射,所以香草或许是有什么易容改扮的特殊技巧,要么就是有与她勾结配合的其他人。 如果如今驻守在梦蝶轩的卫士有问题,那纪青盈就更需要玩一把将计就计,看一看到底有问题的是哪一个,而指使香草的又是谁。 逻辑上来说,是傅贵妃与太子妃的可能性最大,然而梅侧妃、薄良媛、虞奉仪,甚至宝音乡君呢,会不会也想将她弄死?还有上次在玉韶宫,太子可是当着她的面警告了夏贤妃。 要是贤妃谦王这些宗亲贵戚真的都在关心太子后院女眷以及子嗣问题上很积极很热切,那纪青盈这个由傅贵妃送、狐媚货主的妖艳贱.货简直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小活靶。 总之在仔细衡量了利弊得失与风险之后,最终纪青盈还是悄悄叫香草到身边,表示自己想要去偷偷探望太子。 香草行动十分迅速,立刻拿了黄粉与粗使宫人的衣裳给纪青盈改换装扮。而待到黄昏时分,天色略有些昏暗的时候,就去找了其中一个在梦蝶轩守门的护卫,拉拉杂杂说了一通,表示纪良媛禁足日久,心情烦闷,所以花房那边寻来了几种奇花异草,希望能让纪良媛心情好些。 纪青盈就站在香草身后,听着她信口胡说,不免感叹道这宫里的人才是真多,自己之前是不是小看香草了。 很快那卫士将简单改装的纪青盈也扫视了一番,便抬手放行。纪青盈低头跟着香草出去,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那放行之人,记住了形貌——回头好跟太子告状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香草不动声色地领着纪青盈往东南方向过去,理论上来说是通往花房的路,同时也会有一条岔路,是可以穿过御景南苑,指向重华殿。 毫不意外地,当纪青盈踏上那条岔路的一刻,忽然有宫监宫女现身,冷笑着将她拦住:“这是哪个宫的宫人?怎么朝这个方向走?” 纪青盈一眼看见一丈之外的荷意姑姑,心里就有数了,果然是昭华殿的圈套! 一路推推搡搡,纪青盈被狼狈地带进昭华殿。 不过这次她完全不紧张,出门之前她已经叫小苜蓿找了一块比较有弹性的浅色料子缠在左手上,存档珠子就直接裹在了手心里,她还怕万一情况太紧急捏不碎珠子或者脱手,又特地在中指上加了一个素圈银戒指,分分钟一握拳,必然喀嚓一声、天旋地转。 到了昭华殿里,纪青盈还是稍稍意外了一点点,端坐在凤位上的竟然不是太子妃,而是傅贵妃。 太子妃因着连日祭礼,也是一袭颜色柔和素淡的莲花长衣,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十几岁少女应有的娇嫩颜色。 而这也刚好映衬着一身湖绿锦缎芍药纹样的傅贵妃,越发华贵凌人。 第44章 “娘娘,良媛纪氏私自抗旨外出。”荷意姑姑躬身一礼,声音响亮里带了几分得意,“被奴婢当场捉住,请娘娘定夺。” “良媛纪氏么?”傅贵妃淡淡抬眼望过去,艳丽面孔上妆容精致,鬓边珠翠流光,保养装饰都是完美至极,“叫本宫瞧瞧。” 纪青盈原本就跪着,闻言立刻自己直身抬头——其实她也想好好看清傅贵妃,这位十几年圣宠不衰,膝下无子却敢正面斗太子的贵妃娘娘,可比什么宠后娇妃之类的有意思多了。 她这一个动作,让原本要上前揪头发拉手臂帮助一下威势的荷意等人好尴尬。 纪青盈这样识趣,倒让她们显得动作慢了。 “这样粗糙的黄粉,青盈你何时瞧得上了?”傅贵妃笑意盈盈,“想当初□□你易容之术的时候,你还为了脂粉膏子,缠了本宫好几日呢。” 易容术?还有这个未解锁技能? 纪青盈眼睛一亮,赶紧低头遮掩。 傅贵妃又向荷意等人招手:“伺候良媛到本宫跟前来,叫本宫看清楚些。” 这次荷意等人反应就快了,马上去拉扯纪青盈。 然而,纪青盈的武功岂是白解锁的? 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跟小冲刺一样迅速往前两步到傅贵妃跟前又跪下了:“娘娘,臣妾有罪。” 这个漂亮的旱地拔葱连环移动再次认怂,动作之行云流水,绝对足以羞煞天下所有玩过一二三木头人的小盆友。 “呵。这乖觉样子倒是与先前一般,”傅贵妃从凤位上前倾身子,伸出那白皙柔软,春葱一样的玉手去抹纪青盈脸上聊作伪装的黄粉,“啧啧,这样的变装你也能出门,可惜底下的好脸蛋。” 纪青盈跪在傅贵妃跟前,双手握紧垂着,将存档珠挡得严严实实,同时乖乖仰脸去让傅贵妃动作,刚好也能看的清楚——贵妃娘娘皮肤是真好,这亚光雾面的散粉上的更好,苹果肌附近都没斑呢,不过眼角能看见小细纹,咦?黑头! “青盈,这样你都能出来,看来太子还是不信你的。”傅贵妃将纪青盈半边脸上的黄粉擦掉,看着越发滑稽,“蠢得这样,比你吃里扒外、首鼠两端,更让本宫痛心呢。倒不知道罗大人,如今又会是怎生想法。” 罗大人是谁? 纪青盈眼睛又是一亮,这次的资讯已经够本了! 同时化懵逼为震惊,她立刻做出惊慌的样子去看傅贵妃:“娘娘,我其实……” “行了。”傅贵妃轻轻拍了拍手,掸掉手指上沾到的黄粉,面上露出厌恶与轻蔑的冷笑,“还有什么可说的?小贱人,能让本宫养育调.教了你十二年,到此刻反过来咬本宫一口,你很了不得。” 言罢扬手,给了纪青盈一巴掌。 纪青盈见机极快,直接顺着傅贵妃的动作马上跟着偏头,这一下落在脸上的就跟拍了一下差不多。同时心里飞快地盘算——养育调.教十二年?不是七年吗? 这信息量已经过大了啊! “琳琅,到底是你东宫的人,你看着办吧。”傅贵妃虽然看到了纪青盈的小动作,但到底自持身份,不屑于再亲自动手殴击扭打,而是懒懒地倚回凤椅的靠背上,将接下来的部分交给太子妃。 “纪氏,你可知罪?”太子妃冷冷问了一句。 纪青盈看得出,太子妃傅琳琅在自己这个仪态万方、威压慑人的姑母跟前是很有些紧张的。估计这个指使香草带自己出门的动作是太子妃的手笔,因为机谋言辞都是在算不上太精妙,真的不像是傅贵妃的作风。如果是傅贵妃的动作,或许就直接叫人把她在御景南苑当做身份不明的人直接杀了,因着她的变装,太子将来想追究翻脸都很难。而且傅贵妃虽然向着自己有几句言语感叹,却没什么审问的欲望,那就更不一定会留她的命。看起来太子妃的杀伐决断还是差的远了。 “臣妾只是听说太子殿下重病,心中实在牵挂,求娘娘饶恕!”纪青盈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太子妃一个作为东宫妃嫔中规中矩的答案,因为随时都可以读档,再陪着太子妃演一会儿再读档就好了,或许还能多从太子妃的言语动作里套出些别的话。 从过去的种种来看,太子便是对她有些好感,有些保护,也并没有跟她说的太多。不知道是防备,还是出于一种直男的骄傲、觉得不需要与女人商量谋略与细节,总之她的外部情报非常有限。这次故意出来踩陷阱,多少也有些仗着存档试玩的意思,信息什么的,总是多多益善,知识就是力量嘛。 “殿下如今病着,你就更应当遵旨思过,岂可如此放肆?!”太子妃斥道。 傅贵妃却不耐了,直接淡淡哼了一声:“琳琅,你对东宫的这些地位妃嫔也太轻纵了。如今殿下既然卧病,你身为太子妃正是要好好为殿下分忧,有些混账不懂事的,难道还要一直留着碍事么?还想问什么?” 慢条斯理的曼妙声音中,除了上位者的轻蔑与杀机,还满含着示范和教导的意思。 纪青盈撇了撇嘴,自己这是成了母老虎向小老虎示范捕猎的样本了么? 从无间道到教科书,她的人生好丰富。 不过听这个意思,太子真的生病了。 “姑母说的是。”太子妃向着傅贵妃微微欠身,隐约有些惭愧。顿一顿,再转向纪青盈的时候,目光便凌厉至极,“来人,将纪氏送去落英殿,杖责一百!” “你大爷的!” 喀嚓,天旋地转。 “神马!”重新回到梦蝶轩的纪青盈惨叫了一声,吓得进来送茶的小苜蓿手一抖,差点把端着的茶盏扔出去。 “良媛,您怎么了?!” 小苜蓿赶紧把茶盏放下,“您是身子不舒服?手还疼?那奴婢再给您上点药?” “不用了……”纪青盈哭都哭不出来——拿错了存档!现在不是回到了九月初三、出事那天出门之前的时候,而是不小心回到了遥远的更早之前,就是被太子打了、又安慰了之后两天,手上的伤还没痊愈的时候! 特么的,又要再疼好几天啊! 时间重新一点点地过去,那些流言蜚语照样传到了梦蝶轩,而纪青盈这次虽然已经预知了太子即将到来的生病,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无论是因着其母栾皇后带来的先天不足,还是因为祭典与政务的内外交攻,都不是她能插手的领域。相对来说她真正感兴趣的,除了变着花样给自己弄些汤水药膳来静心润肺,就是稍微花些心思来留意观察香草,还有那个会放她出去的卫士。 他们到底是不是勾结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