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而纪青盈却没有多少睡意，加上她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人形抱枕的陪.睡功能，在靖帝睡着之后便静静躺在他怀里开始梳理今日在慈仪殿的这一场冲突。 表面上看起来，是夏太后想要催促靖帝宠幸新秀，当中自然有为了福贵嫔和夏荣华争取前途的意思。但是靖帝这样的反应，其实也不只是为了保护她，说到底，靖帝还是容不下旁人对后宫之事指指点点的。这是一个控制与被控制的问题。 就好像最初靖帝向她提到为了政治交易而纳妃的时候一样，那时候纪青盈也伤心过，觉得靖帝妥协一次就会妥协第二次，能为了政治纳妃自然也能为政治而困觉。 然而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低估了靖帝的掌控欲与谋算力，他身为太子的时候这样不被肃帝喜爱，前有狼后有虎，尚且能在不谋反不弑父的情况下非暴力逼宫，将来如何会叫臣子挟持到行幸妃嫔、绵延子嗣之事。 只不过靖帝这样的性格，夏太后也不会不知道。这样强行敲打与反敲打，到底是出于夏家栾家这些主要外戚势力的压力，还是有什么旁的原因呢？ 而靖帝今日探望太上皇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中的父子对话，只怕也很难慈祥和谐，或许那也是靖帝之后心绪不佳、甚至当着众妃嫔也丝毫没有给夏太后留情面的原因之一。 纪青盈想了半晌，轻轻动了动身体，靖帝居然便醒了过来，随手抚了抚她的背脊：“不困么？” 第101章 “还好。”纪青盈向靖帝怀里又蹭了蹭，“皇上这样困倦，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看了许多奏章？” 靖帝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e,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朕刚刚登基，朝廷上还是乱的很。栾家——”顿一顿，便摇了摇头,“你看太后今天的这个姿态,摆明便是试探朕。” “我刚才也在想今天的事情，”纪青盈的指尖绕在靖帝里衣的带子上转圈,“太后娘娘其实不似这样冒失的做派。头一次请安便这样,哪里值得。” “那你想出了什么？”靖帝终于睁开了眼睛，转为侧躺着,与纪青盈正面相对，“说与朕听听。” 纪青盈想了想：“太后娘娘是皇上扶到凤位上的,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既然以前淑贵太妃抚养过皇上、与皇上感情深厚，再加上与承恩公府的姻亲关系，或许太后娘娘会觉得皇上扶持她是应该的，又或者她真的觉得自己应该代替仁德太后和淑贵太妃关心皇上的子嗣。无论是哪一种想法，头一次的请安,太后都想摆出一个姿态来,就是身为皇上的嫡母来管理六宫，名正言顺。至于夏荣华将来是不是有前程，只怕也不是太后娘娘最关心的，要不然怎么行动如此轻狂，论稳重还不如福贵嫔。” 靖帝轻轻点了点纪青盈的鼻尖：“还行，没以前那么傻了，算你说对一半。” 纪青盈有点不服：“只有一半？” 靖帝唇边浮起些许讽刺：“淑贵太妃对朕的抚养之情，的确是太后的依仗之一。承恩公府相对来说，倒没有与太后联系的太过紧密。不过朝廷上军权的事情，朕就不与你多说了。后宫里头，你真以为夏氏比宝音还单纯些？阖宫上下，也就你是心眼儿实在罢了。” 纪青盈撇撇嘴：“又笑话我。” “哪里是笑话你。”靖帝修长的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这是夸你。当初朕叫德海给你身边挑人的时候，玉韶宫就提过给你送几个宫女。那心思朕很明白，夏家与栾家面上和，心里各有算盘。无论宝音入宫不入宫，夏家迟早都会再送女儿进宫。从那个时候开始，夏家其实就是想探你的底，不过是朕一直拦着罢了。” “探我做什么？”纪青盈心思飞转，难不成与她身世相关？可是也不太像，要是太后能查出来，早就爆出来了，既能除了她，又能进一步钉死傅妙庄。 “你说呢？”靖帝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放低了些，“自然是想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你。” 纪青盈不由笑意满颊：“那皇上为什么喜欢我？” “傻。”靖帝笑道，“大约便是这个原因，所以夏家就挑了个最会装傻的姑娘送进来。” 纪青盈想了想：“那夏荣华确实装的挺好的，看着好单纯好不做作，比福贵嫔还耿直，还说不定真傻假傻呢。” “无论真傻假傻，都不可掉以轻心。”靖帝捏了捏她的手，“如今后宫人多，以后风波不会少，你要多留神。” 纪青盈点点头：“知道。我不会惹事的。” 靖帝沉了沉，便伸手去揽了纪青盈，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纪青盈能感觉到靖帝的心情好像又沉重了些，便主动将他抱紧了些，“有什么旁的事情么？” 靖帝握紧了她的手：“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朕会传旨给你升一级位分。” “升级？”纪青盈眼睛一亮，那就是加工资啊！不过生日么……想了想才明白，按照顾川所知的姚氏女身份，真正的生辰在腊月，但是宫里卷宗所记录的小宫女纪青盈的生辰则是在二月。 “这么高兴？”靖帝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便起身坐了起来，也顺手将纪青盈拉起来，“起来用膳罢。” “不能高兴么？”纪青盈觉得靖帝的情绪还是不大对，索性顺势勾着他的脖子直接坐进怀里，“有什么事情在你心里是不是？” 靖帝望向她的眼睛，目光中竟似乎带了几分歉意：“朕总是觉得对不住你。先前与阁臣争执得厉害，如今这些新秀也刚入宫。即使是趁着你的生辰给你晋一晋，也不便太高。否则先前的示弱种种，便都是白费了。” “就为这个？”纪青盈伸手去稍微理了理靖帝的鬓发与衣领，“名分的事情，也不那么急于一时。前朝的形势紧张，后宫的关系又敏感，我都明白。” “虽说咱们的日子还长，但眼前也是要紧的。”靖帝双手环了她在怀里，顿一顿，才缓缓道，“朕少年时是长在淑贵太妃身边的，阖宫上下，大约再没一个比她温柔贤良的了。那时候想着，若是将来二皇兄做了太子，便是父皇与母后再不喜欢我，我总也能混到个郡王爵位。只要能好好的元服成亲，我就求一道恩旨，将淑贵太妃当做养母接出宫去奉养。毕竟母后身边有二皇兄，还有两个meimei，我孝敬养母，大约也算不得削母后的面子。然而我这样想了才几年，淑贵太妃就去了。那时起，我便知道，这将来的事情实在不可期，还是眼前的人事要紧。”。 纪青盈很少听到靖帝会改换自称，知道这大约便是他最少与人言及的少年往事与心底之痛了，顺着想下去，便大概有些明白刚才靖帝的沉默来由，应该就是保护不了身边之人的无力与挫败，尤其是如今他已经身登九五尊位，却仍旧在后宫之事上掣肘，甚至不得不给她降级、禁足、偷偷探望。 系统提示一闪而过【确认新帝心事症结任务：完成80%】，纪青盈却完全顾不得，直接反手拥住靖帝：“眼前的人，不就在这里坐着么？” “嗯。”靖帝顺手在她臀上一拍，“所以朕珍惜的很。” “那你还打我！……” 耳听寝阁里再次传来了笑声与不可描述的声音，外头的小苜蓿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只有老谋深算的德海公公一脸淡定，用毫无波动的圆圆笑脸表示早就料到了今日靖帝是没胃口吃其他的了。 很快，宗景司里所记录的七品采女纪青盈的生辰，二月十五就到了。靖帝果然如同先前许诺一样，由德海公公传旨，为其晋位两级，迁至正六品宝林，至少与虞缭绫同级。至于其他的生辰赏赐，明面上不过是宫缎八匹，首饰四件，中规中矩，也没有如何引发六宫议论。 因此而气闷失望的大约只有两人，一个是同样生辰在二月，只得了大把赏赐与礼物，却没看见靖帝亲自探望的福贵嫔，另一个则是虞宝林。 理论上来说，虞宝林与纪青盈很早就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对手了，但前前后后的过招也不少。毕竟从出身而言，两人都算是没有给力娘家的宫女出身，纪青盈最初到东宫的时候，其实人人都觉得，她大概就是一个更漂亮的虞缭绫，不过是暖床宫女罢了。然而后来的一路盛宠到如今，除了敬嫔薄香影还在彤史留了几次名字之外，纪青盈简直就是专房专宠。而且为了大祭之中的那次裙摆事件，虞缭绫更是因为纪青盈而获罪贬谪。后来靖帝登基，六宫重新洗牌，虞缭绫的位分比纪青盈整整高了一品，虽说仍旧无宠，却也盼着再见到纪青盈行礼的时候。 结果整整盼了一个月，就盼来了纪采女生辰晋封，再度成为与自己同级的六品宝林。虞缭绫气得连贺礼都懒得送，干脆找御药房开了个静心养气的方子就告病了。 至于得到了升级成就的纪青盈，自然是顾不上六宫的什么感受了，从进东宫的第一天就招摇着拉仇恨到现在，她一想到升级神马的，最在乎的就是系统。 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得到过系统奖励了！ 而这次，更新过的宫斗升级系统正式版也没有让纪青盈失望。在收到各宫贺礼，以及靖帝的秘密赏赐之前，系统首先在露珠姑姑一早就过来给她请脉以及送上安神汤药的时候就直接跳出了自带烟花效果的提示： 【恭喜宿主连升两级！】 【请宿主在以下奖励中直接选择两项：】 【a.记忆解锁10%】 【b.随机技能解锁1】 【c.支线任务提前完成】 【d.随机道具1】 纪青盈这个选择困难症患者一看见这选项之多就有点懵逼，而系统这次更给出了明确的补充说明： 【升级后的系统不会再次强制刷新存档，但若选择解锁记忆之后再读档回到得到奖励之前，所多解锁的记忆会强行失去，因此而获得的头痛副作用，系统不会负责】 【正式版系统不会再对奖励及道具说明收取费用】 【因此正式版不设置单独的奖励与道具详细说明】 你……大爷！ 不要钱，但是也不解释，什么正式版嘛，还不如以前的坑钱系统呢！ 第102章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以前，就算是有详细说明其实也都没啥用处,尤其是这次的系统奖励还明确表示了如果选择技能和道具都会是随机解锁的，不确定性就更大了。 内心经过了反复了纠结再纠结，最终纪青盈还是咬牙闭眼，选择了两项内容明确的奖励,就是解锁记忆10%,还有提前完成之前的任务。 当各宫的礼物陆续送来的时候,纪宝林头疼不适的消息也就传遍了六宫。几乎人人都在想,这个宫女上位的妖艳贱.货又在玩什么把戏？是想勾搭皇上在十五这个日子再度行幸如意轩？ 不过当晚靖帝没有传旨摆驾,只是命御药房为如意轩仔细诊治调理，才让妃嫔们心里稍微平衡些。 然而纪青盈在寝阁里看着一身夜行衣的靖帝，却又是另一种无奈,翻窗私会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皇上这又何必呢？”纪青盈起身去给靖帝拿寝衣更换，她现在床头的衣柜里已经有三分之一的衣服都是靖帝的，随手便抽了一件燕居常服出来。 “朕若不来瞧你,你心里能过得去？”靖帝换了衣服,便从身后抱住了纪青盈，“不过十五这日到底敏感些,也不好叫你太过招摇。两厢权衡,自然就要辛苦朕一些。” “那还真是辛苦皇上了。”纪青盈抿嘴一笑，从靖帝的语气里竟听出了那么一丝丝自夸之意，便转身在他脸上亲了亲。 靖帝这才满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前德海说你头疼，太医看了怎么说？怎么又头疼？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纪青盈摇摇头，拿着太医的结论强行解释了一下系统奖励副作用：“不妨事，太医说我头上之前的上旧患好了些，有些头疼是因为血脉再度疏通，所以才能又想起些旧事，没什么。” “想起旧事？”靖帝对此倒是有些兴趣，“都想起了什么？” 纪青盈想了想，将满心向着坑爹系统的无奈都强压了下去：“想起来的事情都没什么新鲜，譬如皇上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沐浴，什么时候更衣。”顿一顿，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要说这些事情，我本来就知道。不过想起来了好些以前在蘅芳宫的时候，傅妙庄叫人打听出来之后要我记下的。还有好些蘅芳宫的旧事，可是拉拉杂杂，琐碎得很。” “就这些？”靖帝登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了，“蘅芳宫以前一直暗中窥探重华殿，朕是知道的。不过后来瞧你过来到朕身边，却一点也看不出是受过训练的。原来如此，竟是将人家蘅芳宫的苦心皆浪费了。”顿一顿，又道，“不过这些琐碎事情，也没什么好想的。你就没回忆起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要紧的事情当然有，只是哪里能此时开口？ 纪青盈又想了想：“还有些，就是更不要紧的了。譬如英国公府楼家与誉国公府慕容家的关系，内阁里几位辅臣的派系，右江王府和恭亲王的勾连，福郡王的生母......” “行了，这些果然不是你该cao心的事情，还是朕喜欢什么才是要紧的。”靖帝摆了摆手，又搂着她坐下，“不过，你想起来这许多乱七八糟都是宫里的事情、朝堂上事情，里里外外就没一件少年往事？“ 纪青盈心里登时一紧，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这次解锁的记忆里既包括了自己真实的童年，也包括了转换身份之时，曾经背下来的有关“纪青盈”这个小宫女的身份。 “我入宫的时候太小，宫外的事情实在记得不多。”纪青盈渐渐学会了如何在撒谎和紧张的时候放松身体，不再让靖帝轻易察觉到她背脊的僵硬，“现在能隐约想起来的，便是小时候家里还算和睦，就是穷，而且我父母去世得早，舅舅好像也是没法子才将我送进了宫里。” 这也算是给将来做个铺垫，毕竟如果是她位分继续升高，家人肯定也要得些封赐。早先傅妙庄将她安插在靖帝孟怀渊身边，也不是真有什么给她的长远打算。能在提及家人的时候不立刻穿帮就行，哪里顾得上什么封荫。但是现在情况翻转，若将来靖帝想起来了，要给纪青盈的家人一些恩典，然后再发现其实她不是真正的纪青盈，就算不掀开姚氏女这个身份，也不免一个“来历不明”的罪状。 “恩。也是不易。”靖帝倒是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纠结下去，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去年你生辰的时候刚好是才到东宫，就全然错过了。今年却还是不能给你大办，便只能在贺礼上多补偿你一些。宫里规矩上的东西，德海白日里已经送了来，听说你不是太喜欢。那还有什么想要的？” “能要银子么？”纪青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银子？”靖帝素来沉稳，这次也难得当真意外一回，“你要银子做什么？” 纪青盈答得坦坦荡荡：“收买人心啊。宫里的人都是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势利眼。除了看恩宠看位分，就是看钱了。进进出出的红包给的丰厚，人家对我就会客气些。” “这么说倒也没错。”靖帝不由哑然，却多少也有些悻悻的，“朕贴补你些私房银子也无妨。可到底是你的生辰，除了银子，就没什么旁的东西想要？” 纪青盈想了想：“金叶子也行，打赏的时候显得我更大方。” “除了钱就没别的吗？”朝夕亲近了这么久，靖帝对于“壁咚”这个姿势还是保持了高度的热情，虽然声音还是顾忌着“翻窗私会”这一点而压得很低，但身体却已经一步步地将纪青盈逼到了墙边。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过半步了。 “还有……”纪青盈忽然主动搂住了靖帝，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靖帝唇边的笑意浅淡至极，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也用同样低的声音清楚回答：“好。” “真的？”纪青盈抬头去看他，明亮的眸子里好像有漫天的星光流离，满是欢喜。 “真的。”炽热的吻再次落下，如意轩中的人影完全合二为一，便如窗外的圆圆满月，静好无限。 次日一早，纪青盈又在满身酸痛中醒来，身边照例又是空荡荡的，仍旧不知道靖帝是什么时候又翻窗而去的。 “宝林，可要伺候您起身盥洗？”外间是露珠姑姑的恭敬询问。 纪青盈伸手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腰：“再等等，让我多躺一会儿。” “是。”露珠姑姑最大的好处便是话少，当即应了便去了。 纪青盈躺在床上，又阖了眼帘，将昨日迅速解锁而冲入脑海的记忆重新总结一次。简单地说，这次得到的记忆分为两个部分，一半是有关当初在蘅芳宫“受训”过程中所了解的前朝后宫关系、重臣姻亲的制衡等等，而另一半则是有关原主自己的童年。 研究了这么久有关太子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其实纪青盈自己的往事也是蛮复杂的。即便她入宫的年龄很小，可是六岁仅有能记起来的那些往事，也足以让她感受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