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她对养花没有啥心得,但也能看出来这花儿是尽心养的,不由赞道:“解师真是博学多才啊,随便养一盆花都能养这么好看,我原来也养过几盆,但都是没活过一个月就去投胎了。” 解明心里暗道,小姑娘就是见识太浅,一盆花都能让她这般高兴,面上仍旧淡淡的:“没什么,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稍微尽了些心里罢了。” 殷怀兰囧,解师你到底是在自谦还是在自夸啊? 解明此人除了情商低点,还真没什么好挑的,记性好天资高,而且还不像一般的天才那样学习能力高大上,动手能力低矮下,就那养花这事儿来说吧,他只是翻了几本书,就把花儿养的漂漂亮亮的,养鸡养兔的时候也是。 搁在现代应该是一实干家。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问道:“解师,您当初为什么要养兔养鹅啊?” 提起这个,解明就想起他那些全被端上餐桌的兔子,神色郁郁,俊挺的眉毛皱了皱:“白鹅颈项修长,姿态高洁,狡兔身形矫健,动作敏捷,格物而致知也。” 殷怀兰笑着调侃道:“最后不是进您肚子好几条吗?也算是致知了,就算没有,总归也是吃哪补哪,没养亏。” 她说完又有点后悔,解明平时并不是个得趣大方的人,调侃谁不好干嘛要嘴贱调侃他啊。 解明想:她难得在他面前这般任意说笑,看来是跟他熟络起来了? 殷怀兰和沈晚照这对儿表姐妹其实颇有几分相似,但是殷怀兰长了一张宗室和沈家人里都很少见的圆脸,乍一看不若豫王妃和沈晚照那般惊艳,但是自带减龄效果,明明已经是十七岁的碧玉年华,却还是像豆蔻少女一般粉粉嫩嫩。 再加上她总是模仿豫王的邪魅一笑,圆圆的脸让人更想捏上一把了。 她见解明久久不语,转了话头道:“解师什么事儿都喜欢在书里找答案啊。” 解明颔首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殷怀兰道:“有没有书里都无法解答的事儿呢?” 解明:“有。”你。 但他嘴唇微微张了张,还是让最后一个字湮灭于唇齿间。 怎么追求姑娘,就是圣人也答不出来啊。 殷怀兰当然没体会到解明的纠结心情,由于她爹和她娘已经开始给她哥说亲,两人为了不厚此薄彼,也开始见天地打听京里未曾娶妻,跟她年貌相当的公子少爷。 但是她这个身份吧……首先就不大好说亲,虽然郡主不如公主,可是身为一方实权亲王的嫡出闺女,嫁的人肯定是再不能出仕了,就算出仕也只是芝麻大点的小官。 可是但凡有出息的年轻人,十年寒窗苦读之后,胸中自有理想抱负,也不可能就是为了在穷乡僻壤当个典史县丞什么的,但不好的豫王府又看不上,再不就是那些旁支或者庶出的公子少爷有事没事打扮sao包在她面前嘚瑟。 ——殷怀兰简直不胜其烦。 豫王妃简直为了儿女的亲事cao碎了心,偏偏这俩人一个认死理一个无欲无求,她最近头疼病都犯了,干脆趁着一次赏花会,直接把女儿拉过来让她看:“你就说你瞧中了哪个,只要是你看上的,娘就是绑也给你绑过来。” 公府和侯府还有那些顶级的簪缨世家里的嫡出公子是别想了,人家也不会讨个郡主做媳妇,只能在次一些的书香人家里寻摸了。 殷怀兰:“……”娘你这样好吓人。 豫王妃拍了她一下:“你别不说话啊,真是的,你哥哥死拧着非喜欢你表妹,你倒好,哪个都不喜欢,你们俩是要烦死我不成?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帮你寻摸啊。” 殷怀兰随意道:“没事娘,我要求可比我哥少多了,学问好,有才干,长的好看,家世清白,人品端庄,太会做人的不行,拿捏不住,太傻的也不行,不然我说个什么他听不懂怎么办?” 她说完才发觉说的人怎么那么像……_|||,她给自己的脑补吓得一个激灵,这是课上还给他虐出感情来了吗? 豫王妃囧:“你这叫少?” 她在脑子里自动搜索着人选,想了想悄咪咪给女儿指了个人选:“你看那人怎么样?孙侍郎的次子,今年才考了举人,家世虽然不说多好,但是也不差了,而且相貌也不错,于杏林之中风评很好,诗文倜傥,才学出众。” 殷怀兰低头思忖片刻:“他家里是不是有个meimei,名叫孙思淼的,又称孙三娘子?” 古代不大说女子闺名,都是用xx娘子或者xx姑娘称呼的多,豫王妃听完回忆一阵才道:“是啊,怎么了?听说你和他妹还是同学?难道你们见过?” 殷怀兰坚决道:“绝对不行。” 豫王妃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但是也没有勉强,又指了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道:“那个怎么样?孔家的嫡幼子,跟你同年的,去年县试得了案首,虽然春闱还没考,但是举人功名八成是跑不了的。“ 殷怀兰在心里汗了下,暗道不会这么巧吧,弱弱地举手问道:“那他是不是也有个meimei,名叫孔茹,外称孔四娘的?” 豫王妃:“……你老关心人家meimei干啥?”闺女不会是磨镜吧? 她脑补了一阵才收回狂奔的思绪,点头道:“是啊,你又知道了?” 殷怀兰:“……”娘您可真会问啊! 经过这俩人之后,她对她娘看人的眼神抱以高度怀疑,豫王妃十分受伤,转头对豫王道:“难道我挑的人不好吗?” 豫王笑着宽慰她:“好是好,不过儿女亲事,总得更谨慎些才好。” 豫王妃很是受伤:“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连爹娘的话也不听了。” 豫王暧昧地笑了笑:“那咱们再生一个小的,又听话又乖巧。” 豫王妃:“……” 等解明知道豫王府准备给郡主说人家的事儿的时候,这事儿已经传了有几天了,他当时捧着书本子便怔在当场,一言不发地向豫王府投了帖子拜见。 豫王听说他的来意之后挑眉道:“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到底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呢,阿兰的父母俱在,我想她的亲事还不用解师来cao心。” 这话很是不客气,解明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竭力镇定道:“豫王误会了,我是怕太早定下亲事会耽误她课业,再说书院有规定,上学期间嫁娶纳妾都不得进行。” 豫王目光似是要把人看穿,笑吟吟地看着他:“多谢解师关心,一来我们只是想先瞧一瞧合适的人选,二来则是就算在上课期间不能成婚,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下,等结业之后再成亲。” 解明沉默半晌,缓缓道:“既然如此,豫王觉着我如何?” 一边的豫王妃:“???” 豫王倒是神色如常:“解师的意思是……” 解明其实不大擅长自夸,更别提自己给自己做媒了,不过这时候还得硬着头皮道:“我……出身江南解家,家世也算数得着,父亲虽然早亡,但是留下了丰裕家资,我自觉有些才学,如今二十有一,家中并无妻小,更无妾室通房……” 接着又开始说起自己看过哪些书,神马六韬鬼谷,星宿风水,他自夸的时候磕磕绊绊,但是介绍自己看过哪些书却是滔滔不绝。知道的他是来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王府应聘管事的呢…… 豫王两口子:“……” 等他说一段落了,豫王才笑道:“我知道解师才学,但亲事终究是大事儿,解师还是回去好好和家里人商议商议吧。” 豫王妃把闺女的要求细细过了一遍,好像解明每一条都挺符合的……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话解明是听懂了,心里暗暗生出希望来,先给寡母去了封信,又觉着不够慎重,干脆在书院请了两个月的假,自己坐船下了江南,准备把母亲接过来正式提亲,再收拾收拾聘礼,把家当北迁上京城。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解家的家世,由于解明平日为人比较低调,尤其是在银钱方面,导致好些学生(包括殷怀兰在内),都以为他们家相当困窘,囊中羞涩神马的——其实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解家是江南大族,正是顶尖的豪门世家,别的不说,就解明这一脉就出过一任首辅三任次辅,还有什么尚书侍郎若干,积累到如今家资薄厚可想而知,只可惜这一支虽然显赫,但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子嗣单薄,他父亲本来是要出任知府的,只可惜在路上就不慎病故了。 但是家里富贵有好有坏,纵然几辈子吃穿不愁,但一不留神就会被旁人惦记上,而且他们家人脉又单薄,当年要不是解母强势,解明自己又给力连中三元,偌大家产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虽然如今他那几个堂伯族叔碍于他偌大的名声不敢动他们家,但是时不时寻事添堵还是能做到的,尤其是他连中三元之后没有授官,族中人更是变本加厉的算计起来。 “……我想着反正你要是娶郡主,以后怕是要在京城落户,所以想干脆把这座别院买了,反正以后也不住人,留在这儿也是荒废,哪里想到你那堂伯非要买这别院,说是想置产,我本想着都是亲戚,也不好太过难看,他给的价格差不多就打算买了,哪里想到他竟派人给我说只出一千两银子,我呸!当初你爹置这座别院的时候都花了近六千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块地皮只有升的,他一千两银子就想捡便宜,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解母沉疴多年,这些年身子骨越发弱了,但是性子却还是当年的强硬性子,很有些女强人做派。 解明沉声道:“娘你执意不买,所以他就放出话来,他不买这别院,看哪个敢买?” 解家是大族,解堂伯虽然自己没有官职,但嫡子之一却是身居要职,说出这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只是太过刻薄寡恩了些,传出去他欺压堂弟遗孀和侄子的名声,难道就好听了? 解母点了点头:“他这些年一直记恨着没分到丁点咱家的家产,好容易逮到机会为难,他怎么会放过?” 解明想了想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反正以后北迁,也用不着顾虑同宗不同宗的。” 哎,想娶个媳妇真是困难重重啊。 第二天解明就放出话来,只要有愿意买这栋别院的陪送一份他的墨宝,这下在江南才子圈可就炸开锅了,解明之所以能举世闻名,连中三元固然是一方面,他的墨宝才是一绝。 别看解明在书院里的龟毛德行,但是但凡对当朝文人有些了解的,谁不知道他的鼎鼎大名,只是他毕竟高贵冷艳,虽然闻名于当世,但是作品却甚少在外流传,偶尔流传出一幅就被能炒出天价来,只是他自己不在意罢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人家不缺钱呢。 如今主动陪送,他那墨宝的价值都比得过好几座别院了,多少书画爱好者简直喜不自胜,也顾不得得罪人了,带上银票就往解家赶,短短半天的时间,解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解明有意打脸,也不急着一天把别院卖出去,只由着家门人来人往,就是不松口。 他中午用过午膳,正盘算着怎么提亲,要是提亲成功了聘礼怎么置办,就听外面下人来报:“公子,外面有位姓兰的公子求见。” 解明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等下人把人引进来一看,果然是女扮男装的殷怀兰,他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见着真人还是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 殷怀兰不答反笑:“解师,近一个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她说完又语带调笑:“我来瞧瞧我的提亲对象啊。” 解明下意识地想摆出师长架子来骂人,但一转念想到已经和豫王府提了亲事,眼底闪过一丝快的难以觉察的赧然,耳根微微泛红,竭力淡然道:“京城到江南路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孤身前来呢?” 一般两人说话气势往往是此消彼长的,解明的些微赧然没逃过殷怀兰的眼睛,她大觉有趣,遂调戏道:“哎呀呀,再远也没法子,好容易有人上门提亲,没想到一转眼就撒丫子跑了,我心里惦记得紧,生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所以紧赶慢赶地追过来,想问问他为何还不来提亲。” 解明耳根的红晕蔓延到脖颈,努力绷着脸道:“你说话注意些,别以为不在书院我就不敢罚你了。” 嘤嘤嘤,解师这样子简直有意思死了。 她本来只对解明有三四分的好感,觉着是个不错的婚嫁对象,现在倒生出十分的兴致来。 殷怀兰正要进一步调戏,解母这时候出来见客,魏朝风气开放,解母对她贸然上门倒是不以为怪,她自己就是爽利脾性,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反而十分喜欢她慧黠明快的性子,对这个可能是未来儿媳的姑娘十分喜欢。 她本担心这姑娘是郡主,架子大派头足,现在看她举止大方却不见骄矜,相貌极好,谈吐又明朗,显然是个有主意的,越看心里越是欢喜。 她不过是想来认识认识,说了几句就把地方腾给儿子,解明喝了几口茶俊脸的红晕才褪去,一张玉面却显得越发白了,缓了缓问道:“你为何过来?” 殷怀兰笑一笑:“听说江南才子解明的墨宝闻名于天下,我自然也想来求一幅墨宝回去了,不过解师放心,买宅子的钱我的带了的。” 解明瞥了她一眼,缓缓放下茶盏,低声道:“不用。” 殷怀兰一愣,没听懂:“不用什么?” 就听他道:“这宅子我会算作聘礼。” 怎么能要未来媳妇的钱呢! 殷怀兰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调侃道:“都说解家清贵,现在看来,果然是又清又贵啊。” 她调侃完又正了神色,低声道:“你是知道我身份麻烦之处的,你以后若是绝了仕途,你会不会嫌弃……” 解明淡淡道:“我原来也想着为官做宰,实现胸中抱负,但现在却觉得在书院教书育人更好,就算我不能入朝,以后要是我的学生有能耐入仕,也是平生幸事。” 他顿了下,似乎又有些不自在,声音低了几分:“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不嫌弃。” 殷怀兰沉默半晌,语调又恢复了明快,笑道:“既然如此,我帮解师解决一桩麻烦,解师可想好怎么谢我?墨宝可不能省了哦。” 她说完本来以为解明要像以往一样板着脸说一堆圣人言,没想到他只是瞧了她一眼,转身取了文房四宝,斗笔运字,一气呵成,写完之后就把宣纸递给她,自己一言不发地装高深。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 第1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