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傅瑞恩沉默不言。 “我的儿子,或者我的女儿,谁都好,明天你公开婚讯,周二我就可以把我手上的所有股份转让给你。” 杨少爷嘴里的红酒又喷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mama,不明白话题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到了他身上。 何遇倒是镇定多了,果然前面那些铺垫都是为了最后的高潮做准备,现在,就看他的大老板会怎么选择了。 “……”傅瑞恩的眼神看上去没有丝毫波动,可只有熟悉的人才看得到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滚滚,“杨夫人,您不想选择其他合作方式了吗?” “不想,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杨夫人保养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不娶我的儿女,那你就没必要呆在这里了。”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的距离很近也很远,傅瑞恩的表情坚定而沉稳。 “杨夫人,对于您的决定我很意外,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合作方式,比婚姻更为牢靠。我可以出让一部分利益,也可以用合同来约束自己接下来的商业行为,但是恕我无法把婚姻和利益挂上钩。”傅瑞恩坦承、坦荡、坦白的说,“在我看来,婚姻是要留给爱情的。” 他不再多费口舌,叫上何遇起身离开。 至于桌上其他三人的表情,他也无暇观看。 在他离开前,杨夫人叫住了他。 “傅总,”她道,“为了所谓的爱情,你就把这么好的联手机会放走了?……看来你和小孩子待太久,人也变得幼稚了。” 傅瑞恩连头都没有回:“我已经四十岁了,年轻一次也挺好的。” …… 后台里,邱秋手搭在胸口上,不知道怎么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整个胸口都热热的。 正要上台的华翔看他摸着胸口,吓了一跳,忙问他:“秋贼,你没事儿吧?别吓我啊。” “没事没事。”邱秋赶快放下手,“就是忽然间心里暖暖的……估计是干爹想我了吧。” 华翔被迫塞了满嘴狗粮,感觉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行了行了,邱地主您就在这儿享受您爱的小秘密吧,我要上台了,不在您这儿讨嫌了。”华翔担担身上白的反光的中山装,“您要是有空闲呢,就给我加加油。没空闲呢,就找个犄角旮旯和你干爹心电感应去。” “有空闲有空闲!”邱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那条写着“华翔你是最棒的”条幅,在华翔面前抖了抖,“我给你‘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那叫‘打call’!” 华翔一甩袖子,拿着麦克风登上了起降机。他的金色麦克之前摔坏了,前几天终于修好,他和它有“革命情谊”,既然是战友,自然要一起登台。 比赛已经到了后半程,三首合唱演唱完毕,评委打分结束,接下来进入到个人演唱阶段。 华翔是独唱中第一个上场的,今天他准备了两套造型,一套是合唱时展现的,而另一套就是他这身压箱底的白色中山装。 舞台上,轻烟渺渺,光柱笼罩在烟雾上,好似人间仙境。 悠扬的月琴声响起,伴随着月琴一起奏响的,还有胡琴,弦子,海笛……与以往比赛华翔都选择使用伴奏带不同,这次华翔特地请来了专业的京戏伴奏乐队,还是他的大师兄帮他当了说客,才说动了这几位老师傅。 乐曲细腻动人,在烟雾的包围下,华翔站在升降台上,慢慢的出现在了舞台中央。 规规矩矩竖起来的头发、板板正正的白色中山装,今天的华翔不再是曾经那个不走寻常路的朋克男旦,而是一个眉目坚毅的男子汉。 不论是台下的粉丝还是收看直播的粉丝,都惊呼出声。 “我去这是谁啊?”“华翔?不会吧?模样变太大了!”“卧槽,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他长什么样!”“舔舔舔,我宣布现在转颜粉!”“跪谢造型师爸爸,拯救了我们哥哥!” 有闲来无事看决赛的新观众在直播里留言,说要去搜搜华翔以前的比赛视频,引得楼下一堆人排队点蜡。 台下,华翔的大师兄满意的点点头,和华mama交换意见。 “果然嘛,长头发还是梳‘大光明’马尾最好看了。” 舞台上,前奏铺完,华翔正式开嗓了。 几个月的比赛下来,华翔让大家认识了“京歌”——京歌与京剧不同,京歌是在传统戏曲的基础上,用大众更容易接受的通俗曲目的编曲方式,来改编传统戏曲。它更通俗易懂,也更容易传唱,一首好的京歌要即保留传统魅力,还要能复合时代潮流。 而且京歌都会融入中式乐器做伴奏,用的唱腔也不是纯通俗唱法。 最典型、最有名的京歌大家从小就听过——“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虽然整首歌曲风现代,但这几句唱词就化用了典型的京剧唱腔。 今天华翔带来的京歌叫《鸳鸯错》,改编自经典花旦戏《红楼二尤》。戏文中,尤三姐情倾富家子弟(兼业余票友)柳湘莲,柳湘莲当场解下随身的鸳鸯剑赠予了她。可惜这段感情以悲剧收场,尤三姐最终用这把鸳鸯剑自刎而终。 改编后的《鸳鸯错》保留了部分唱词,重新谱曲,唱出了一位年轻女子对爱情从期待到失望的种种转变。 “枯坐春闺愁上心来, 观看戏文把人恋爱, 素性爽侠,不拘细事, 堂堂正气,一表人才。” 舞台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台下的观众,只可惜观众席的灯光非常灰暗,华翔仔细辨认着,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亲友团。 他又找啊找啊,找到了那个端正挺直的身影。 舞台距离观众席太远了,华翔看不清李先生的表情。可即使看清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一个月的同居生活,他摸清了对方是一个多么冷情的人,李唯奚时常对狗笑,却不会对自己和颜悦色一次。 “我想着他风度非凡, 我念着他姿容仪态, 引得我啊,春云叆叇, 辗转反侧,不敢忘怀。” 华翔的视线投注在李唯奚身上,不知不觉的,把感情也投入到了歌声里。 对于听众而言,只是觉得他把自己代入到了女主角的思维中,她倾慕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男人。 华翔并不知道,坐在台下的李唯奚脸上的惊讶之色。 李唯奚虽然之前已经得知华翔是学戏曲出身,也看过几次他的表演。但华翔的舞台妆容比他私下还要夸张、还要“非主流”,实在太过挑战李唯奚的审美,李唯奚往往看不了一分钟就匆匆关了。而且视频转播肯定会让音色有些失真,李唯奚仅仅觉得华翔的女声运用自如,让他有些意外。 可当他坐在现场,才明白这个看上去不靠谱的男孩,居然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他仰头看去,华翔一身正装,英姿飒爽,光论外表,是男人中的男人,可他开口的唱腔婉转动听,眼神动情,又女人味十足。 完全矛盾,却又完全融合。 声如其人,华翔身上的两种性格,李唯奚全都看在眼里。他性格冲动,但同时也敏感的像个小孩子。华翔的青春期太长了,他站在交界上,一边是他的赤子之心,一边是他要承担的未来。 可是很多人,是无法陪伴他走过这样漫长的青春的。 高高的升降台上,华翔还在继续着他的故事。 “女儿心事无从解开, 鸳鸯剑下,一片痴心错。 只待来年春长, 再不见桃花揉碎红满地。” 随着曲声渐歇,华翔的声音逐渐落下去。他垂下头,仿佛如曲终人一样,随着无疾而终的感情一起消散了。 评委们屏住呼吸,依然沉醉在歌曲的氛围里。 突然间,华翔高举右手。聚光灯下,他手中金灿灿的麦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好像他手中托起了一轮太阳。 “谢谢大家的支持!”华翔站在高高的升降台上,转眼间又恢复了原本的疯狂,“我爱你们!” 台下,后援团团长飞飞举着灯牌站了起来,热泪盈眶的挥舞起手中的应援物,在她的带领下,他的粉丝们齐声高喊他的名字。 坐在前排的华翔亲友团循声回头,当他们发现华翔居然这么有这么多的狂热粉丝时,心中混杂着好笑、惊讶和骄傲。 华翔的师兄对华mama说:“之前他来参加比赛时,我还说他是胡闹……看来是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太狭隘了。” 华mama笑起来:“我也没想到,我那个傻儿子成天没个正形,也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是啊。 李唯奚跟着人群一起鼓掌。 这么有朝气的年轻人,谁不喜欢呢。 …… 一辆豪华轿车在路上静静奔驰着,路灯和树荫在车身上接连投下不同的倒影,忽明忽暗间,像是一头奔跑在月光下的巨兽。 何遇小心窥探着坐在他对面的傅瑞恩,连喘气声都不敢太大。 最近这段时间,恩锐集团受到扬天的无底线攻击,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傅瑞恩手中资金不如扬天充裕,反击时难免有些约束。 今天晚上的会面,傅瑞恩准备了很久,希望能够得到杨夫人的认同,一起联手击垮扬天。可是谁能想到杨夫人态度如此强硬,居然把婚姻摆在台上当筹码。 这种事情,如果换一个人恐怕都要同意了——就算有恋人又怎么样?杨夫人的一双儿女都是异性恋,不管他娶男娶女,都不会对恋人的实际地位有任何影响。还能帮助公司渡过难关,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傅瑞恩拒绝了。 何遇现在想起那句话,既觉得惊心动魄,又觉得心驰神往。 ——“在我看来,婚姻是要留给爱情的。” 傅瑞恩做了一个最傻的选择,但是何遇觉得,他没跟错老板。 商人重利,但是商人不能忘了本心。 傅瑞恩上车后,吩咐司机开去电视台。这场饭局结束的早,速度快些应该能在结束之前赶到。 在此之后,傅瑞恩再没有说过话,而是闭目养神。车厢内没有灯光,窗外的路灯投映进来,显得傅瑞恩神色十分疲倦。 何遇有些同情自家老板了。 何遇忽然发现,窗外景色飞逝的速度变快了,他正要问问为什么突然加速,车载频道里传来了后车通讯。 “老板,”通讯频道里的保镖说,“有人跟着我们。” 何遇心中一凛。 傅瑞恩睁开眼,冷静的问:“几辆车?能看出有多少人吗?” “呃……一个人。”保镖说,“是辆摩托车。” 傅瑞恩和何遇对视一眼。 何遇问:“确认是跟着我们吗?有携带武器吗?” “没有武器。对方从我们从饭店出来后就一直跟着我们,只是之前速度不快,五分钟前提速了。老板,要不然我们……糟了!!” 傅瑞恩急忙向车窗外看去,只见一辆重型摩托突然从后方加速赶上了他们,现在已经与他们齐头并进了。 汽车毕竟不如摩托车灵活,尤其司机还要顾及乘客的感受。而那辆摩托车的骑手却极为疯狂,速度越来越快,那架势完全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