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遍地的灰尘，除了一个缺了半边门的柜子还有一张床，这里什么也没剩下。 “今夜暂时休息在这里吧？”博雅四处探查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干脆地说，“天色快要暗了，错过这个地方，之后我们可能就需要露宿野外了。” 虽然外出的经验并不是很丰富，但博雅仿佛天生就很适应这种野外的生活，各种技巧都掌握得很快，即使走了这么久的路，脸上也仍然神采奕奕。 时雨却是有些累了。她点了点头，赞同了博雅的提议，两人就此停留了下来。 虽然只是要睡一夜，但这满地的灰也实在是叫人受不了。时雨和几个妖怪相互分工，准备简单地将这里收拾一番，而博雅则带着同样擅于狩猎的白狼出门捕猎，顺便捡拾一些树枝用以生火。 一番忙碌之后，两人平安无事地在小屋中度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的时候，博雅就睁开了眼眸。 他维持着靠坐的姿势整整一夜，此时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也不禁感觉到身体的僵硬。 因为是这一行人和妖怪中唯一的男子，博雅在昨夜就很自觉地接过了守夜的任务，虽然一整夜都尽心尽力地警戒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直到刚刚才放松下来，但因为从小开始就从不间断的锻炼，使得这个少年此时仍旧是精神充足。 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博雅自然地看了看时雨那边的情况，随后顿时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木屋并不宽阔，而在那小小的角落挤了这么多妖怪之后，看起来就更显得狭窄了。 时雨此时正侧身面对着博雅的方向沉沉睡着，怀里还像是抱着娃娃似的抱着娇小的吸血姬，但她的身后，却还侧躺着一道满是风情的高挑人影，一只凝脂般的玉臂紧搂在她的腰间，修长的玉腿缠人地绕在时雨的腿上，三道身影缠做一堆地睡在一起，虽然都是女子，场面却显得莫名有些旖旎。 博雅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变得有些热起来，原本也没觉得和时雨睡在一间屋子里有什么奇怪，毕竟时雨的身边还有一堆的妖怪守护着，但此刻亲眼撞见她还在床榻上的场景，那股冲击力顿时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妥。不敢再停留下去，博雅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因为博雅先前的视线而面露不悦的青行灯，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她懒洋洋地缩了缩身体，粘人地贴在自家主人的背后，紧了紧手臂，因为怀中柔软温热的躯体而重新露出满足之色。 因为自身的妖力偏向阴凉，因此青行灯在于时雨契约之后，也变得格外眷恋她的怀抱。那种既温暖也不烫人的温度让她十分舒服。虽然阴阳师也不会次次都答应她的同睡请求，但也有能磨到她同意的时候，也许，这也是青行灯变得越来越会撒娇的原因吧。 “……”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吸血姬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那双莹黄的眼眸中毫无睡意，显然，之前也只不过是在装睡罢了。 两只妖怪隔着时雨对视了一会，吸血姬便有些恹恹地垂下眼眸。 她察觉到青行灯似乎对她带着点敌意，那种既不是善意、也不是杀意的感觉，令她有些茫然，忍不住也往时雨怀中缩了缩。 时雨在睡梦中感觉到一阵阵的束缚感，不由流下了冷汗。不久后又渐渐感觉到身前也传来一阵阵的紧压感，脸色顿时变得更加痛苦了。不一会，就从不那么愉快的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她就发现了让自己难受地醒来的罪魁祸首。 “果然，下次还是一个人睡吧。”时雨面无表情地推开简直像是在相互较劲的两只，自己坐了起来。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次都会让时雨下定决心，但之后又容易在式神的撒娇之下心软，面对这种情况，她也是有点心累。 当一个受式神们欢迎太过的阴阳师也不容易啊。 直接将两只妖怪丢给姑获鸟教育，时雨自己拿了洗漱的工具，准备去昨天发现的附近的湖泊处洗漱。 白狼自然地跟在她身后，当她们到达湖边的时候，那边已经聚集了一些喝水的动物们。 博雅正拿着白帕擦着脸，一手提着自己的随身的武器走回来，冲她点了点头之后，就擦身而过。 “……”时雨抬手摸到自己凌乱不已的长发、以及刚睡醒完全没来得及打理变得皱巴巴的衣服，瞬间恨不得刚才自己是隐形过来的！ 她已经不愿意去想此时的自己在博雅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了。有点沮丧地垂着头跑到湖边。 那些正堆在一起低头喝水的动物们在见到时雨的到来时，似乎产生了一丝sao动。 随着时雨和白狼的走近，有一些动物干脆地逃跑了，但也有一些，正用略带敌意和警惕的眼神注视着她们。 正自觉丢了脸的时雨才没心情理会它们，竟自走到湖边之后，她挑了稍微结实一些的土壤蹲下，哀叹地对着澄澈如镜的湖水整理着自己的发型。 白狼站在她身后，熟练地卡着节奏递上梳子、杯子、巾帕等物。她的耳朵细微地弹动着，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又过了会，也许是见时雨并没有做出什么举措，动物们又安分下来，静静地排着队一批批地补充水分。 而在时雨利落地整理好自己之后，神清气爽地重新站起来之后，她见到的就是一拨拨动物远去的背影。 “……咦？”原本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但当时雨看见一个奇怪的动物背影时，顿时有些惊疑地叫了一声。 “时雨大人，怎么了？”白狼有些疑惑地问。 “没什么，也许是眼神不好……白狼，你帮我看看。”时雨用力揉了揉眼睛，有些迟疑地抬手指了指混在一群山鹿中间的其中一只，“那只鹿的上半身似乎是人形呢？” 虽然披着与皮毛颜色相近的铠甲，头上也生着鹿角，不过，那妥妥的是妖怪吧？！ “是的。”白狼顺着时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肯定地点了点头，认可了时雨的想法，“时雨大人，对那只妖怪感兴趣吗？需要在下前去捕获吗？” 之前时雨看过去的时候，鹿群还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但白狼这种等级的妖怪就不一样了，她的视线顿时让一整个鹿群都紧张起来，每一只鹿都争先恐后地撒开蹄子狂奔着，一阵鸡飞狗跳之间，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山野之中。 “哈？不用了啦。”时雨拉住正准备行动的白狼，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搞得人家小动物这么紧张，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说起来，原来之前也是因为感受到白狼的气息，才有些躁动起来的啊。”回去的路上，时雨显得有些开心，“我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呢。” 白狼沉默不语，看着时雨的眼神有些无奈。 “总是这么严肃可不好。”时雨转头看着她，突然伸手牵住了白狼的手，露出有些蔫坏的笑容，“虽然很可靠，但偶尔也想看白狼撒娇的样子……” 白狼：“……是命令吗？” 看着狼妖少女有些无措、垂死挣扎的模样，时雨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126章 先前耽搁了一点时间，时雨和白狼回到小木屋的时候, 博雅已经弄好了早膳。 毕竟是在野外, 博雅也并不是特别精通此道。只是简单地将新鲜的野菜和一些自带的rou制品与粮食熬成粥，虽然称不上美味, 不过用来填满两个人的肚子, 还是绰绰有余。 “你回来了。”在听见时雨的脚步声之后, 正用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的博雅抬起头, 一看就看到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两道身影, “……你们刚才做了什么？” “嗯？为什么这么问啊？”时雨微笑着反问，那神清气爽的笑容让博雅有些迷糊。 为什么……因为站在你身后的那个狼妖, 正反常地红着脸啊！ 看着往日里一本正经，忠诚勇敢犹如少女的贴身守卫一般的白狼脸上露出这种迷之红晕，不知为何, 博雅的感觉有些微妙。 虽然很想直接问出来，但又下意识地觉得这般关心一个女子有些不妥, 最后博雅还是郁闷地抿着唇, 重新低下头看火去了。 粥渐渐煮开了, 浓郁的rou味伴着野菜的清香渐渐传了开来, 时雨抽了抽鼻子, 略微有些期待地在博雅身旁坐好。 “还有多久才好呢？”她问。 博雅盯着沸腾的粥沉思片刻：“很快。” “哇呀！这是什么气味？！” 正在这时, 一道有些熟悉的略显得尖利的声音响起。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三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黒鼬模样的妖怪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镰鼬！”时雨有些惊讶地叫出它们的名字，“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探查已经完成了吗？”博雅也暂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注意力投注在了突然出现的三只妖怪身上。 “当然！我们可是镰鼬三兄弟啊！”身为大哥的一太郎眼见面前的这两名人类露出惊诧的神色, 不禁大感得意莫名，“我们只花了一夜的工夫，就找到了你们说的那群吸血妖怪的聚集地！” “在哪里？”时雨也不禁惊叹于眼前这三只妖怪的效率，要知道，那群妖怪的感觉十分灵敏，智慧似乎也不低。当初阴阳寮探查得到的那些零星的情报，还是占了他们到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便宜。在他们稍微适应之后，阴阳寮负责探查的一些相关人员就完全失去了他们的消息，即使偶尔有遇到落单的，也会在对方的攻击下死伤惨重。 “就在山阴的一处峡谷里。”二太郎歪了歪头，回忆着说道，“那群家伙看起来很像是人类啊！虽然穿得衣服都很奇怪，不过也不难看！我们偷偷进去的时候，他们似乎是在举办宴会，一对对地搂在一起跳舞，闹得很开心的样子呢。” “宴会？”时雨略微眯了眯眼，“看来那些妖怪也适应得很好呢。” “还有更多的情报吗？”锅里的粥已经咕噜噜地沸腾开了。博雅回过神，先给时雨盛了一碗，之后把火堆熄灭，才继续看向镰鼬们。 “嗯……他们之间的领头人，是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男妖怪，眼珠是红色的，头发是银色的，我听见他们叫他尼古拉。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是吧？”一太郎想了想，继续做出了补充，它的浅黄色的眼睛弯了弯，做出了一个对于动物来说很古怪的笑容，“对了，能不能给我们分一点那个食物，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这种话说了一半之后突然中断话题、索要好处的表现，原本是十分令人反感的。但因为三只小动物形态的妖怪那一致的眼巴巴的嘴馋的眼神，反倒让博雅没法生气。 他有些无语地动手给自己留了一碗，之后将一整个锅直接端到了三兄弟的面前，看着它们欢快地围在一起叽叽咕咕，活像是出生以来就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似的。 “尼古拉……”时雨到没在意那边的动静，她手里还捧着粥，嘴里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神色若有所思。果然是欧洲人的取名风格啊，而且吸人血、红眸、像是人类贵族一样开宴会，一连串的形象让时雨不得不联想到欧洲最为著名的传说中的妖怪——吸血鬼。 似乎也被称作血族。 如果真的是那群妖怪来了，还真是有点麻烦，如果时雨没有记错的话，传说之中人类对于吸血鬼来说就是最好的食粮，如果真的让他们在本土扎根，那么这个时代原本就因为妖怪的威胁而苦苦生存的人类，处境就变得更为凶险了。 过了一会，等到镰鼬们大快朵颐完毕，才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看见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虽然速度很快，行为也隐蔽，不过这三只妖怪显然也没有相应的经验，比起情报的探查者，它们更像是进入那妖怪族群观光旅游了一番。 即使如此，它们的见闻对于时雨他们来说，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原本脑海之中一片朦胧的那个概念，随着它们的叙说也是愈发清晰起来。 “帮了大忙呢。”时雨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对镰鼬们的赞扬，反而令它们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也、也没什么啦，这样一来也算作是报答了我们的恩情了吧！”一太郎虽然平日里总是大言不惭，但一旦受到夸奖，却意外地有些扭扭捏捏起来，“你们两个也确实是不错的人类啊！那、那么，以后如果还有事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们！” 告别了闹腾的镰鼬三兄弟，时雨与博雅一起修正了自己的前进路线，继续着自己的行程。而两人的默契，也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愈发深厚了起来。 这天，在已经非常靠近山阴的一片地带，他们发现了一座村庄，里面竟然还有人烟。 “这种地方，怎么会还有人居住？”博雅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只是荒凉偏僻的地方，那么即使冷不丁有个小型的村落存在，那也并不奇怪，但问题是这里实在距离镰鼬所指的那个峡谷太近了，如此近的距离下，那群嗜血的妖怪居然没有把这些简直是送到嘴边的猎物吃下嘴吗？ 陷阱？ 心中暗暗提起警惕，博雅自然而然地挡在时雨面前，一脚迈进了这片土地，同时小心地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偷袭。 “站住！不准再靠近！”一道紧张到破了音的嗓子止住了他的脚步，博雅因为这过于尖锐的叫声皱了皱眉，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个略显的瘦弱的高个子男人正站在土路的尽头，手里握着一把锄头，抖抖索索地看着他们。 随着他的那一声嗓子，周边的许多土屋里也出现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博雅一个转身，直接用肩上的弓弦打落了一道袭来的石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看了眼身后的时雨，发觉少女自从进入这个村落之后，似乎一直有些沉默。即使像现在这样受到了包围，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说不出冷漠。 “……小心。”虽然心中有着疑惑，但博雅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多问，他将时雨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警告性地对着几个还试图攻击的村民扬起了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突然发动攻击，但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以极为快速流畅的速度从箭囊中取出一支，搭弦上弓，博雅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箭尖直指最开始的那个男人，拉满的弓弦发出紧绷的声线，仿佛下一刻就会疾驰而出，射穿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 这种凌厉锋锐的气势，顿时让那个男人吓得连连倒退，最后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周围的村民，也有些畏怯地后退了。 “等等。”这时候，随着一阵低低的喧闹声，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位老人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我是这里的村长，你们……不是妖怪吗？” “怎么可能。”博雅微微挑眉，他可是从来没被人认作是妖怪过，第一次遇到这种仿佛集体眼花了一般的民众，他反倒觉得有些新鲜，“你们，就连普通的人类和妖怪的区别，都分辨不出吗？” 一般而言，妖怪就是妖怪，即使化作人形，那与寻常人迥异的气质与习惯，也会被一眼辨认出来。能在这种妖怪横行的地方存留下来的村庄，原本不应该如此不智。 “唉，看来真的不是妖怪，而是一位英姿勃发的武士大人呢。”老者闻言，顿时高兴起来。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博雅，连他护在身后的时雨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