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随着它的走动，原本缠绕在他肩上的那条猩红之蛇也逐渐显露了身形，一只可怜的兔妖被蛇叼在嘴里，正一点点被吞进蛇腹。 “是般若……” “好可怕，它居然对自己人下手！” “不能让它留在这里了……否则迟早……” 在窃窃响起的议论声中，外表就仿佛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的妖怪歪了歪脑袋，巨大面具之下，那张雪白可爱的脸颊上露出一种奇特的天真。他仿佛是在解释般地说道：“他挡住我的路了……你们也要挡住我的路吗？” 嗖的一声，他面前就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没有任何一只妖怪敢于拦在他面前。 般若的脸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又隐没了。他一路前行，最终，准确地落在时雨刚才停留的地方，他想起刚才少女转头的瞬间，脸上泛起的疑惑，心中感到一阵疼痛。 抬起白得几乎能看见青色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般若的脸上的神色似哭似笑，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星……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明明说好了，要做朋友的……” 般若的神色有些落寂，原本，在感应到时雨的到来之际，他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但与这条街上的妖怪们没什么不同，他同样被恶罗王与酒吞童子两只大妖怪肆无忌惮散发出的恐怖气场所震撼，不敢有丝毫异动。 “星好厉害……和酒吞童子那样的大人物也能交上朋友……”般若自言自语着，神色愈加低落，甚至，慢慢开始有了一丝嫉妒，“真好啊，我也想要变得那么强大。如果能像酒吞童子那么强，星一定也能看到我的吧？” 吃饱喝足的毒蛇伸出蛇信，在般若雪白的小脸上一舔，那腥臭的气味并没有让他不悦，反而让他笑了出来。 “小蛇，你也赞同我的想法对吧？什么，你说都杀掉？那可不行啊，我舍不得杀掉星……” 声音渐渐变轻了，花街的妖怪们注视着少年妖怪渐行渐远的身影，齐齐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平安京。 此时若是从天空俯视整个平安京，便只能见到一片nongnong的黑暗了。 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大结界摇摇欲坠，几乎在明示着这座以平安冠名的城市往后的命运。皇室直属的阴阳寮已经全面运作起来，平安京所有阴阳师世家也不顾平日里的推诿，精诚竭力合作起来。 但即使如此，以人类之身对应将近无穷无尽的妖怪之潮，这期间的艰险程度还是远远超乎了众人的预料。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些如潮如海的妖魔鬼怪究竟是从何而来，眼下他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坚持。 在一阵阵兵荒马乱当中，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伫立于偏远城区的一座占地庞大的宅院，不仅没有受到妖怪的攻击，反而隐隐被守护在中间。 在这种情况下仍保持着相当程度完好的宅邸之中，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站立在干枯的樱花树下，轻灵地挥舞着手中的法杖。 “嗯……又发现一个好苗子呢。”良久，穿着精致繁重的巫女服的美丽女人用手轻抵着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第148章 “你说有好几拨的势力在找我们？” 空寂的山林，杳无人烟。恶罗王与巴卫都留在了那条街上, 时雨他们走出来没多久, 就在就近的地点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憩，此时的时雨正坐在打磨光滑的石头上, 目光好奇地仰头看着青行灯。 “对。”青行灯那双浅色的清透眼眸在时雨脸颊上停留了片刻, 原本总会显得漫不经心的脸色难得变得有些正经起来, 认真地说, “森之乡的势力自然不必多说, 主人将那位人类的少年丢在那里，应该也曾想到过, 他一定会放心不下地追上来吧？” “博雅吗……确实，他就是那种性格。”时雨微微点头。 “不过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呢，没想到那位大天狗阁下也跟着一起行动了……因为不确定主人是否想要见到他们, 所以在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妾身就特意避开了他们。” “博雅与大天狗结伴吗？”时雨略微歪了歪脑袋, 虽然有些意外, 但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他们相处得似乎很不错, 不过, 多谢了, 青行灯。目前确实不想让博雅见到我这幅样子。” 略微扯了扯身上的斗篷，时雨略微压下眉眼，面色沉沉。 “主人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很充满魅力哦。”青行灯甜蜜又略带安慰地冲她一笑，才继续道, “然后呢……妾身转换了路径之后，又被一群神道的巫女拦住了！” “……是哪一位神明的信徒？”时雨的神色有些变化，眼带疑问地望着青行灯。 “嗯……是被称作大国主的一位神明，妾身大致听说过，似乎是出云那一代的神明大统领。”青行灯抬起一只修长干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下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很急切地寻找着主人呢。但是，却不肯向妾身说明她们的意图，所以，妾身自然也不能叫她们如愿~” “你将她们赶走了吗？应该没那么好打发吧？我似乎并没有感应到你有激烈作战的迹象？”时雨闻言笑了笑，神态很平和，并没有对青行灯的决定表露出什么情绪。在经历过与惠比寿的会面之后，她其实对于寻找神明也没有太多的执念了——她的诅咒也不是随便什么神明都可以解决的。 但这一点，理论上，青行灯是尚未知晓的。因此，时雨倒是有些好奇那位大国主的神明信徒到底是如何的傲慢，才会让青行灯做出这种决定。 “不~虽然不能直接将她们带来，但也不能随意放走呀~万一对主人有用呢？”青行灯冲着时雨眨了下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所以……”时雨略微睁大了眼。 “所以，妾身决定将她们拉入妾身的地盘，好好招待一番呦~”青行灯愉快地冲她点点头，纤纤素手随手在身边一划，像是在面前的空气里撕开了一道口子，隐约间露出内里犹如万华镜般繁杂而光陆怪离的奇特空间。 “不错的想法呢！”时雨的眼眸有些发亮，“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青行灯是以人类之中沾染了冥界的幽火转化而成的妖怪，她本质上属于冥界，却因为酷爱怪谈的本性而无法割舍人间，这使她游离于人间与冥界之间，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栖息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的特殊存在。 虽然她本身能够自在地进出那处空间，但如果要吸纳旁人入内，却要花上不少的工夫，最初遇见时雨的时候，她也只能在时雨入梦的时候将她的灵魂带入，而在于时雨契约之后，虽然能力有所增幅，但还不能很好地将这个能力用在对敌当中。 此刻一次性地将一群神道的巫女困住，显然是青行灯的能力大有长进的体现。 “嗯哼哼~不过，大概还是不能持久。”青行灯显然很享受时雨略带惊喜的目光，过了会，才小声从嘴中吐露一句，“主人，那么，你要见她们吗？” 时雨欣然点头。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靠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酒吞童子突然舒展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星。”他轻声提了一句，随即微微抬头，目光有些深远地遥望着远处的天空深处。 毕竟曾经共同作战过，时雨仅凭他此时的状态，就能大致判断出即将出现的敌人的强弱。 她也略微凝重地起身，示意式神们做好警戒的准备。 童子丸作为毫无战斗能力的孩童，被姑获鸟带着躲到了后方。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一阵子，这名人类的童子却意外获得了包括络新妇在内的大多数式神的好感。 他被好好梳理了头发、换上了虽然简单，但是干净整洁的衣衫，整个人就像焕然一新了一样。 那张犹如女子一般偏向于秀美的小脸上，嘴角总是微微上翘的，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即使在面对姑获鸟这群妖怪，他的神色也从来不会显得惧怕，反而显得彬彬有礼。 “姑获鸟大人。”小小的少年这样称呼着姑获鸟，“将要到来的是敌人吗？” “也许是。”姑获鸟低声回答，“目前还不能确定。” 童子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也学着周围的几只妖怪，仰着脖子，努力眺望着云雾笼罩的天空。 他天生灵力超过常人，因此，很快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事前只想着也许是什么厉害的妖怪，当那遮蔽天空的巨大宝船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霎那，童子丸就忍不住诧异地瞪大了眼眸。 “奴良组的战略妖塞。”时雨也在这个片刻，失声喊了出来。 “真是惊人的宝物。”青行灯感叹了一声，在发觉那只宝船正直直冲着他们的方向驶来的时候，妩媚的眼眸微眯，露出了微冷的神色，“咦~又是冲着主人而来的吗？” 酒吞童子看着那宛若巨兽一般的宝船，眼中也不由露出一丝不爽：“还真是够嚣张啊，在本大爷头上，也想耀武扬威吗？” 时雨正被他护在身后，因此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酒吞童子的气势在这一刻疯狂攀登，冲天的妖气在天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虚幻巨兽，狠狠朝着那宝船撞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仿佛整片天地都暗了一瞬。 一阵强烈的震感过后，酒吞童子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而那座战略妖塞却摇摇晃晃后退了一段距离。 “酒吞。”眼看酒吞童子不依不饶地抬起了手，似乎并不准备善罢甘休，时雨不得不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温言笑道，“差不多就好了啦，你想把滑瓢的宝船拆掉吗？” 酒吞童子的眉目仍蕴含着些许沉郁的怒火，虽然在时雨的劝慰下暂且停手，望着那侧的眸光却显得更为森冷。 一般来说，出动战略宝船之后，如果想要邀请什么人，正确的做法是派出鸦天狗将客人迎接上去，而不是直接横冲直撞过来，更何况在酒吞童子在场的情况下，这种方式就显得更加失礼了。 时雨虽然不知道奴良组是特意来寻找她、还是路过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来打声招呼，但他们的举止确实有些令人疑惑的地方，因此，心中因为见到奴良组而产生的惊喜情绪，也逐渐消退了些。 在她的注目之下，宝船如同喝醉酒了一般，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这边降落。 离得近了之后，时雨更能看清那甲板上密密麻麻汇聚着的一众妖怪，有不少眼熟的面孔，正目光灼灼地回望着她。 还没等到宝船完全落地的时候，一大群奴良组总部的妖怪就蜂拥了出来，跳的跳、飞的飞、跑的跑……一下子就朝着时雨围拢过来。 但在靠近她两三米的地方，又僵硬地停下了。 赤发的鬼王正双手环肩，面无表情地站在时雨的身边。 加上刚才的强硬震慑，这尊恐怖的守护神叫妖怪们都有些心有余悸。 “星大人……” “星！”但也有并不那么畏惧酒吞的妖怪存在，雪女就若无其事地直接朝时雨走了过去，喜滋滋地将少女搂进怀里，使劲磨蹭着她的脸颊，“哎呀，快有一年多不见了吧，又长高了呢~” “雪丽！”时雨面带着笑容，一个个招呼着跟在雪女身后过来的伙伴们，“首无、青田坊、黑田坊……” 跑过来的都是奴良组总部的妖怪，与时雨的交情也最深，在发现酒吞童子并不阻拦他们靠近时雨之后，妖怪们都一窝蜂围了上来，绕着时雨叽叽喳喳地讲开了。 “星大人！真的是你呀！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 “星大人……有你在就安心了……” 这一瞬间，除了酒吞童子没有妖怪敢动之外，时雨的一众式神们都被热情的妖怪们不经意挤开了，青行灯愤怒地鼓起脸颊打飞了几只妖怪重新冲了回去，而姑获鸟却只是面带笑容地摇了摇头，拉着童子丸的手，又往后退了退。 毕竟童子丸现在可是除了时雨之外，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难保不会被不熟悉的妖怪们盯上，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才可以。 因为妖怪的数量实在过多，担心童子丸受到惊吓，姑获鸟原先还打算捂住他的眼睛。但在见到童子发亮的眼神时，她不禁又笑了起来。 “先等一下。”时雨正因为妖怪们的热情而有些应接不暇的时候，突然有一道沉冷的声音响起，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时雨抬起头，就见到长发覆面的男妖正冲着她走来。 他所走过之处，妖怪们就像潮水般涌来，脸上露出敬畏与恐惧交加的神色。 时雨看了看他，微笑道：“牛鬼，好久不见。” “许久不见，星。”牛鬼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道，“你看起来有些奇怪。” “不愧是牛鬼，一眼就看出来了啊。”时雨神态自若，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眼前这个永远理智冷静的妖怪简直称得上是奴良组的智商担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说起来，你们怎么突然使用了战略妖塞？滑瓢那时候说过的吧，没事不能轻易动用。” “啊……这是有原因的。”本身也只是随口一问，牛鬼对于时雨的闭口不答并不意外，但在听见她的问题时，眼神就骤然锐利起来。 他维持着这种眼神望着时雨，语气虽然冰冷，仔细听来，却充满了克制的情绪：“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总大将——似乎是出事了。” 第149章 深夜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小雨。 即使白日里温度还是灼人的, 到了这时候, 也开始变得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