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徐初酿!”江深喊她。 恍若没有听见,面前那人走得头也不回,像在阴平一样,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江深茫然地看着屋子门口,突然觉得女人真的很难哄,以前分明怎样都不生气,如今倒是好。他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消气了。 “公子。”打听消息的霜天回来,拱手道,“问过了,府里人都说,那位殿下肚子里的……是陆掌柜的骨rou。” “什么?”江深惊得回神,“你没打听错?” 霜天摇头:“问了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看样子不像是撒谎。” 怎么会是陆景行的?那么大的肚子,一看都该有五六个月了。五六个月之前,李怀玉不是还在玄瑾身边吗? 脸色有些难看,江深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不是最惨的。 “殿下。” 就梧回来了,把长林君寿宴上发生的事都转告了李怀玉,末了补上一句:“属下不明白紫阳君是什么意思。” 联名上书减免苛捐杂税?怀玉半靠在软枕上,神色很是古怪:“他这是……也要与怀麟作对了。” “此话何解?” 怀玉低声道:“我丹阳之地税收不归京都管,他紫阳之地何尝不是?自从他把江家人都接到紫阳之后,便不与京都来往,税不上抽、折不上递,也不入京述职,完全是独立于皇权之外的封地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折子会怎么写?肯定就以一种表述各地封君心愿的态度,让皇帝减税,反正与他无关,要减税的是别的封地。 长林君那几个傻子,真以为江玄瑾是好心替他们说话?孰不知折子一递,在皇帝眼里,他们就都成了与紫阳君一条船上的人。在当今形势之下,无疑成了江玄瑾用来制衡皇帝的筹码。 一个紫阳君皇帝尚有动干戈的心思,屯兵在了临江山。那要是紫阳君背后还有长林君、平陵君、公仪君这些人呢?加起来,可就是北魏的半壁江山了,他焉还敢动? 李怀玉唏嘘:“我现在都能想象到怀麟看见折子时候的表情。” 原以为把江玄瑾除掉,就能彻底坐稳他的江山,谁知道江玄瑾逃出了生天,还反手送他一个撼动社稷的大礼。 你不是忌惮我十万兵力吗?那我不仅把兵力握紧了,还把周围的封君都握紧了,你怕不怕? 看江玄瑾这态度,好像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死板忠君,就算有江老爷子在上头压着,他似乎也没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只是,未来的形势会如何,谁也说不准,江玄瑾这一步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就梧想明白之后,很是费解,“他江家一世英名,可还有世代忠良的御笔在呢,怎么会这样做?” 怀玉揣测:“也许跟临江山屯兵有关?我听青丝说,临江山那边形势有些紧张。” 就梧道:“毕竟都还是北魏土地,紫阳君不让朝廷兵力靠近紫阳边城十里之内,委实有些过分,无怪京都那边反应大。” 不让兵力近边城十里,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规矩,在北魏一国之内如此,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白皑开口道:“咱们反正是不用担心这些的,丹阳之地位于紫阳之西,朝廷的人就算攻过来,也有紫阳在前头顶着。” 说来这位置也算是有意思了,紫阳地形本就如一轮弯月,横在丹阳与京都前头,眼下来看,像极了丹阳面前的盾。 朝廷的人连紫阳都无法靠近,更别说靠近丹阳。 “既是不关咱们的事,那便说点别的好消息吧。”就梧道,“殿下可还记得南平君?” 李怀玉道:“他老人家我如何能不记得?当初各地封君有反意,齐聚于京。李善推我去见那一群君主,要不是他护着我,我定是没命回宫。” 就梧点头:“长林寿宴,南平君也去了,本是有礼物要属下转赠,但属下只身前往,无人可运那么多东西,故而托了长林君来送,算算日子,再过两三天就该到了。” 怀玉乐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长林君与她没有仇怨,但关系也不亲近。毕竟封地相邻,有机会拉扯两句,那还是不错的。 同样的消息,传到江深这里却不太一样。 “你说什么?”江深站在屋子里,脸色黑得难看,“三弟来了?” 霜天点头:“御风大人刚刚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君上与长林君一起,正在来一线城的路上,问公子是否安好。” 要是别的时候江玄瑾来,江深至多骂他一句轻重不分,可现在…… 想了想李怀玉那肚子,江深连连摇头:“不行,他会气死的。” 整个江府都知道紫阳君有多看重曾经的君夫人,若是只把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尚有让他缓和的余地,可若直接让他看见,那还得了? 江深起身,想出门。 然而,门口守着侍卫,他一只脚刚跨出去,两把刀就横了过来。 “公子好生休息。”侍卫面无表情地道,“殿下吩咐,我等在此护公子周全。” 呸!护他周全还把刀对着他?江深咬牙,想了想,还是让霜天出去,让他一定要阻止三弟来。 江玄瑾这一路心情都甚好,就算越靠近一线城越荒芜,他眼里也是泛着光的。 “主子,要先去找二公子吗?”乘虚问。 江玄瑾很莫名:“找他干什么?” 自家主子心情好,乘虚也跟着胆子肥了,戏谑道:“不找二公子,那咱们来这一线城做什么啊?” 江玄瑾抿唇,漆黑的眼眸里光芒更盛,像刚出水的黑珍珠,有月华流转其中。 旁边的长林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想这不对吧?在紫阳看见的那位君上不是这样的啊,严肃起来能吓得他这个大两轮的老人家说不出话,怎么转脸又变得这般温和了? 还……还有点喜悦? 正襟危坐,长林君开始回忆,想这紫阳君是不是在哪里被人掉了包他没发现? “君上!” 已经行至一线城城外了,前头突然有人拦路。乘虚抬头,就见霜天和御风一起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乘虚道,“你们有话上车说啊,别挡着道。” 霜天摇头:“长林君可以先行。三公子请听奴才一言!” 江玄瑾闻声掀开了车帘:“何事?” 跑到车边,霜天拱手:“传我家公子的话,请君上回紫阳,莫要再往前。” 眯了眯眼,江玄瑾声音冷了:“原因?” “公子说,紫阳事务繁多……” 嗤笑一声,江玄瑾道:“你要么说真话,要么就让开。” 紫阳事务多不多,用得着他们来提醒?更何况已经到一线城了,现在折返算怎么回事? 霜天怔了怔,迟疑地道:“我家公子说,不到逼不得已,不能告诉您原因,但您若非进城不可,那与其让您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提前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什么事这么严重?乘虚都好奇地转过了头来。 江玄瑾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似的,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公主府里准备好了迎宾之礼,听见长林君一行人已经入城的消息,她裹好了虎皮披风,带着就梧等人出门去迎。 早上起身的时候外头还是个晴天。但现在抬头,头顶全是阴沉沉的乌云。 “难不成是要下雨了?”清弦嘀咕了一句。 白皑往手里呵了口气,道:“要下也是雪吧,这么冷的天,雨落下来也得冻住。” 一线城鲜少下雪,几年也见不得一次,若是能赶上倒是不错。怀玉笑了笑,远远看见长林君的王旗,抱着肚子就走了过去。 “长林君上。”她道,“一别六载,不知身体可还康健?” 四周的随从都朝她跪下。怀玉盯着为首的马车,就等长林君出来应话,寒暄一番。 然而,等了片刻,车里也不见有动静。 怀玉一愣,靠近了些:“长林君上?”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掀开了车帘,里头的人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如深冬檐上垂冰,又冷又尖。 心口一震,李怀玉退后了两步。想捂住肚子已经是来不及。 “怎……怎么是你?” 江玄瑾捏着车帘,目光从她那鼓起的肚子上扫过,声音低沉:“怎么就不能是我?” 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一个噩梦,怀玉转身就走。 背后那阵梵香来得很快,她步子没迈出去两步,肩膀就被人抓住。 “我以为你是不想见我,所以不去长林。”他从身后欺上来,放在她肩上的手指微微发抖,“原来是不敢见我?” “殿下!”就梧等人齐齐跑上来,想护她。却被江玄瑾那眼神看得不敢靠近。 “你……”怀玉觉得嗓子有点干,左右看了看,没话找话似的道,“你喜欢狐狸毛的披风啊?” “李怀玉。”他声音低到发颤,“你打算戏弄我到什么时候?” 她戏弄他?鼻子莫名有点酸,怀玉回头,迎上他的眼睛,指着自己的肚子道:“这是你戏弄我。” 天知道她当初怀着身子有多高兴地想去告诉他,又是有多绝望地被关进了死牢。 从天上到地府,也就是那么一天的时间而已。 如今他知道了,又想如何?这是她的孩子。跟他没关系了,就算他要认错也…… “长公主殿下。”乘虚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怀玉侧头,就听得他道:“我家主子就算也有错,可与您成亲之时,是真心在待您,您不觉得这样做会亏心吗?” 啥?怀玉不解,当时的情况,她瞒着不说是情有可原吧?该亏心的是谁? “有什么话都进去说罢,在这里有些不妥。”御风道,“长林君还在后头等着。” 江玄瑾捏了捏她的肩膀。又松开,垂了眼眸,唇色苍白地道:“殿下请。” 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悦,倒像是……悲怒至极的压抑? 李怀玉茫然,被江玄瑾带着往自己的府邸里走,低头看了看他的步子,实在是虚浮又凌乱。 第77章 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