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苏宝怀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声音森冷。“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理国公府还干净的。” “宝儿,宝儿。”苏宝怀的亲母张氏,赶着骡子车急匆匆的过来,面露喜色,“你哥哥出来了。” “他出来了,关我什么事。”苏宝怀心中有怨,她盯着面前的张氏,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些人拖她后腿,她现在还在理国公府里头当她的三姑娘。日后还会是定远侯府的侯夫人! 可现在呢?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都是因为那苏锦萝,一回来,便抢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宝儿……”张氏惴惴不安的看着苏宝怀,声音呐呐道:“理国公府不要咱们了,咱们就回家吧,啊,一样的,一样的。” “哪里一样!”苏宝怀用力甩开张氏的手,声音嘶哑,“你瞧见了吗?就这样一件衣裳,就抵得上你们一年的吃喝,你们养的起我吗?” 张氏看着那被苏宝怀攥在手里的脏污裙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往常,他们一家是靠苏宝怀接济过活,现下苏宝怀离了理国公府,他们一家日后的开支还不知从哪里来,更别说断了一只胳膊的苏涵还要那么一大笔医药费。 苏宝怀面露嘲讽,扭头就走。 “宝儿,你要去哪里呀?”张氏急急追过去。 “不用你管。”苏宝怀头也不回的吼完,穿着身上单薄的袄裙,咬牙顶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前走。冰冷寒雪贴在她外露的肌肤上,顺着脖颈冷到了心口。 她苏宝怀,绝对不可能倒下。理国公府欠她的,她要让他们跪下来,一样一样的还清楚。 第28章 翌日,天霁。 苏锦萝正收拾东西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 突然听闻文国公府的姑奶奶来了。 这位姑奶奶惯是个厉害人物, 单从她能教养出方淼这样的儿子来说, 手段必是不凡的。但苏锦萝却从来只闻其名, 不见其人, 今次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猛然瞧见人,还有些讶异。 方夫人穿一件百蝶穿花的缎面袄,宽袖褙子, 腰间勒帛系束, 梳高髻, 面带妆, 整个人端庄高贵, 眉眼与方淼神似, 却透着一股精明的凌厉。 孙氏与林氏早早到了, 三人正聚在老太太身边说话。 因为苏宝怀一事, 孙氏伤心了好几日。毕竟是从小养大的, 即便没有血缘,孙氏待苏宝怀也不薄,可对于苏宝怀来说,孙氏只是一个需要讨好的外家人罢了。 孙氏将苏宝怀当做亲女, 可苏宝怀只将孙氏视作向上爬的台阶。 今日孙氏上了一层厚妆,意在遮掩眼底的疲累。她侧眸, 看到站在厚毡处的苏锦萝, 赶紧起身将人牵进来。 “快些进来, 外头冷,莫冻坏了。”话罢,孙氏将手里的手炉塞给苏锦萝,然后又与她道:“今日来的巧了,你姑母恰在。” “给姑母请安。”苏锦萝顺着孙氏的话,给方夫人请了安。 “这就是萝萝?长的真是乖巧,瞧这小模样,多惹人疼。”方夫人起身,笑盈盈的上下打量苏锦萝。“是姑母来的晚了。这些日子家务缠身,宫里头方贵妃的身子又不大好,我这两头来回跑的,也就没顾上萝萝,萝萝可不要恼恨姑母啊。” “萝萝不敢。” 苏锦萝任由方夫人牵着她的手落了座。 一旁丫鬟端来一碗杏仁茶。 方夫人亲亲热热的亲自端给苏锦萝。苏锦萝受宠若惊的接了。 老太太笑道:“你瞧瞧,都没给我这个老婆子端过茶水呢,尽喜欢这些乖巧的小姑娘。” “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仅给您端过茶水,还给您端过洗脸水呢。”方夫人是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小时自然偏宠些,现下说话也更亲厚,只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了,这里头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怕只有自己知道。 “你呀,连淼儿都这么大了,却还跟小时候似得。”老太太笑着点了点方夫人的额角,然后将目光落到厚毡处。 厚毡旁,苏珍怀垂眸进来。她穿一件素白裙衫,上绣清秀梅花双面纹。有丫鬟上前替她褪下身上鹤氅,露出窈窕身段,清丽脱俗,温婉大气。 “给老祖宗、姑母、婶婶请安。”苏珍怀蹲身,一一行礼问安。 方夫人上下打量,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我今日来,是要跟老祖宗商量,将珍姐儿和萝萝带进宫去,瞧瞧方贵妃。” 方夫人此话一出,除了苏锦萝不明其中之意,其余人皆惊。 林氏面色一变,孙氏的脸色也不大好。 老太太坐在罗汉塌上,许久没有说话。 苏珍怀站在一旁,面色惨白。 “老祖宗,贵妃娘娘怕是熬不过今年元宵了。”方夫人见众人皆不说话,便又道:“这次的事,可事关咱们两家呀。” “可是……”老太太有些犹豫。她抬眸看向苏锦萝和苏珍怀,心中思量。 “老祖宗,这外头的人,自然比不得家里头的人。再说了,巧姐儿都是要一道去的,端看方贵妃和皇上的意思了。” 方贵妃一去,后头势必要有人补上,这人选,除了方贵妃要看上,更要让皇帝看上。 三个姑娘一道去,胜算也大些。只明眼人都能明白,方夫人这次的目标,是苏珍怀。 “好。”老太太终于点头。 林氏与孙氏面色煞变,苏珍怀更是差点站立不稳。苏锦萝面色困惑的看了一眼方夫人,暗暗攥紧手中绣帕。 这方夫人,来者不善呀。 …… 因为要进宫,所以苏锦萝被好好打扮了一番。 “姑娘,大夫人来了。”玉珠儿打开帘子,将孙氏迎进来。 “母亲。”苏锦萝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见孙氏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不必多费心思,只要不出错就行了。”孙氏见苏锦萝这副懵懂模样,双眸微红,攥着她的手不放。“放心,跟着你大姐做就好了。你姑母会事事提点的。” 一个苏锦萝,一个方婉巧,再怎么比都比不上苏珍怀。这时候的孙氏突然庆幸起来,她的萝萝不必入那深宫大院,成为宫腔粉黛中的一株孤苦宫花。 “嗯。”苏锦萝点头,任由孙氏替她披上那件艳红色的大氅和雪帽。 小姑娘肌肤瓷白,双眸清亮,清凌凌的立在那处,就像一尊玉娃娃似得。 孙氏陡然又担心起来。 “母亲?”苏锦萝歪头唤了一声。 孙氏回神,搀着苏锦萝出屋。“你姑母在外头等着呢。记住,宫里头规矩多,你切不可莽撞,有事便寻你姑母。不明白的要多问,当心冲撞了贵人。” “嗯。” 孙氏絮絮叨叨许多,苏锦萝一一应了,与随后到的苏珍怀一道进了马车。 马车内,方夫人已在。 马车辘辘而行,从角门出了理国公府,先拐去了文国公府将方婉巧接上,然后又穿过大巷,往宫门去。 这是苏锦萝头一次进宫。若是以前,她大抵想都没想过,自己能有一日会来这皇城,会进宫见到这些高高在上的宫中人。 方夫人在车上与三个小姑娘讲了规矩。 方婉巧一贯进宫,规矩都熟了,苏珍怀也在宫中宴席时入过宫,只有苏锦萝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方夫人尤其叮嘱了她。 毕竟在宫里头若是出了事,方夫人自个儿也会被牵连。 苏锦萝一一谨记,越发紧张。 离宫门越近,苏锦萝透过马车帘子处隐隐显出的缝隙,能瞧见那巍峨高耸的朱色宫墙。明黄琉璃瓦,灿绿镶边。马车继续驶入宫门,廊庑高殿,花砖铺地,冗长的宫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和太监。 静的可怕。 马蹄声敲在花砖上,就像是敲在苏锦萝心口一样。 方贵妃住在华清宫,在紫宸殿北面横街处。 马车绕过紫宸殿,停在华清宫门前。 下了马车,有宫娥上前引路,苏锦萝一路皆规规矩矩的跟在后头,时不时的抬起小脑袋仰望一番这瑰丽空旷的华清宫。 一路走来,宫女、太监不计其数,但却无一人发出一点声音。苏锦萝越往里走,便越觉毛骨悚然,她只感觉自己现在正走在刀尖上。 即使万般荣宠,但住在这样的地方,处处谨小慎微,仰人鼻息,就像脑袋上时时悬着一柄利剑。 人不会疯吗? “娘娘,方夫人来了。”大宫女候在殿前,隔着珠帘通报。 “进吧。”有宫嬷嬷应声,挑开了珠帘。 方夫人点头,引着三个小姑娘进去。 方婉巧一贯嚣张跋扈,但此刻却乖顺异常。显然十分瞧的清楚形势,知道什么时候该跋扈,什么时候该收敛。 方贵妃躺在榻上,隔着一层帐帘,苏锦萝瞧不真切,只能隐约瞧见那曼妙身姿。殿内弥散着浓厚药味,方贵妃轻咳起来,立时有宫娥捧着痰盂上去。 “咳咳……”漱口净面,方贵妃又折腾了半响,才虚弱的开口,“都是好孩子。哪个是苏珍怀?” 连客套话都没说几句便直入正题,想来这事真是十万火急了。 跪在右侧的苏珍怀磕头起身,被大宫女牵着进帐。 方夫人走到方婉巧与苏锦萝面前,“你们两个去外头等着。” “是。”方婉巧率先起身,苏锦萝紧随其后,一道出了内殿。 外殿里没烧炭盆,冷的厉害。方婉巧显然常进宫,她斜睨了苏锦萝一眼,语气嚣张道:“我要去寻安阳公主了,母亲出来你替我知会一声。” 安阳公主乃张皇后之嫡长女,现年十七,今年开春便要下嫁与陆博节度使罗绍威之子罗廷规。 因年纪相仿,与方婉巧交好。 苏锦萝一人呆在这外殿,透过槅扇瞧见外头一棵红腊梅,开的正盛,被积雪压弯了枝。 她踩着绣鞋跨过门槛,走到那棵红腊梅前。 红梅白雪,小姑娘戴着雪帽,穿艳红大氅,纤细娇小一只立在树下,白瓷娃娃似得粉软可爱。 宫娥并未打扫积雪,腊梅被压的弯了腰,苏锦萝伸手,小心翼翼的拨开积雪,腊梅枝猛地一弹,舒展开枝桠,昂首傲立于冷风之中,苏锦萝却被那残雪弹了满脸。 “唔……”抹了一把脸,苏锦萝声音软软道:“我好心帮你,你还甩我这么多雪渣子。” “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陈厚威仪。“这是死物,你还当它能懂人意,会知恩图报不成?” 苏锦萝转头,先看到的是一身朝服立在穿廊处的陆迢晔。他戴着玉冠,身披狐白裘,笑意盈盈的站在那处,风雪溯风中,美好的让人恍惚。 陆迢晔的身旁站着一身穿龙袍的中年人,眉眼与陆迢晔有些相似。苏锦萝没吃过猪rou,哪里还没见过猪跑,能在宫里头穿龙袍的人,除了皇帝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