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六、 恩奇都的长相更偏向于美貌的类型，看起来就像个孱弱的美丽少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份非凡，既是王的挚友，又是神明所创之物，与他们这个凡俗之人有着极大的区别。 所以当恩奇都单膝跪地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狠狠抽了抽眉头，下意识的觉得又是明河搞了什么鬼才让这个虽然学识非凡但为人处事尚且稚嫩的好友虔诚跪地。 他看向明河，荧红色的眼里是不解的光，在整个金色粲然的宫殿映照下格外美丽。 明河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解，随后扶起了恩奇都声音温和的问：“请问，您为什么……这样称呼我？” 吾神这样的称呼对于明河来说着实算不上美好的回忆，提到神明她只会想到那个和咕噜一同出现过的高贵的女人，隐隐约约似乎还能想到一个笑起来有些傻气帅不过三秒的黑发武士，她皱了眉头。 恩奇都低着头，似乎是不敢看她的脸，声线依然如沐春风：“您的气息，与制造我的神明极为相似，并不似凡俗之人。” 明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吉尔伽美什拉到身后，他看了一眼明河，随后示意她退下，明河乖巧的离开，离开前隐约听到吉尔伽美什在认真的说：“她不是神明。” 恩奇都自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友人，此事也便不了了之……只是那种强大的气息，他不会认错，恩奇都看向已经离开的少女的方向，垂下了眼睫。 在恩奇都住下来的这段时光的确算是吉尔伽美什少有的愉快日子，他与挚友一同战斗一同休息，在每打倒一个敌人的时候相视而笑，疲惫至极的时候也会倒在草地上没形象睡着，这种时候一直被命令跟着的明河就会乖巧的坐下来让吉尔伽美什靠着她的腿休息，睡得更舒服些，恩奇都便也见怪不怪的要求独自去坐在树下。 吉尔伽美什看着明河，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头发也只是简单的如同宫里那些女人一样挽着，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吉尔伽美什金色的头发，如同在逗一只猫。吉尔伽美什忽然坐起来，侧过身去看明河。 忽然他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认真的重复着：“即使你如何讨好我，杂修，我也不会爱上你的。” 他们躺在一片草原上，有风呼啸着卷上去。 明河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揉了揉有些麻的腿，眨了眨眼睛，认真的靠近吉尔伽美什，她比吉尔伽美什低了很多，即使坐着额头也只能蹭到他的鼻尖，吉尔伽美什没有动，似乎在等她，于是她高高的仰着脖子，唇几乎贴上他的唇，呼吸交错，她笑了笑，弯起了眼睛说：“荣幸之至。” 然后起身笑着后退站起身去找恩奇都了，吉尔伽美什半天没有动，渐渐的攥紧了拳头，倏然又松开，遥遥看向了和恩奇都在说笑的明河。 这种程度的诱惑而已，哼。 回到国家以后吉尔伽美什因为数次打倒魔物或是神兽，备受瞩目，而这位年轻的王将他的优秀一如既往的贯彻着，恩奇都看着友人又是总是不免羡慕，他尊贵，高傲，却沉稳强大，他得到了所有人的敬佩与瞩目，要做的只是守护着他们的王，然后高傲着做自己。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连神明都要畏惧他的缘故？毕竟，即使是神明，也往往做着违心的事。而吉尔伽美什，活的肆意的连什么也畏惧这样的光芒吧。 他看着友人，微微笑了笑。 整条街道都沾满了人，鲜花乱飞，簇拥着欢呼着迎接自己的王。 明河站在恩奇都身后，随后说：“很耀眼吧？”恩奇都点点头，明河的眼神愈发微妙起来，笑的开怀了些：“这位英雄王……哦不，我是说吉尔伽美什，他从小就非常优秀，特别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对是非，分的特别清楚，只相信自己，是不是特别任性？” 恩奇都回头笑着小声说：“直呼王的名字，你也很任性啊。” 明河看着吉尔伽美什的背影点点头道：“对，我们都特别任性，区别在于他有想要保护的东西，他在很认真的守护着这片土地，还有他的臣民，而我……大概什么也没有。” 恩奇都沉默了下来，他作为牵制吉尔伽美什的兵器被制造出来，自己心中，其实也是空洞的。 “如果说非要保护或者看着什么的话，我很想看看，吉尔伽美什，能走到多远——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之一，勇敢无谓，强大果敢，善良别扭……除了有点恶趣味，”明河笑了笑继续说：“我很想看看，他能走到多远，我想陪他走到那么远……从他十三岁，我就陪着他了。” 恩奇都的眼睛里像是被一点点的点亮了，非常的温柔的好看着。 对，他是作为牵制吉尔伽美什的兵器创造出来的，而不是作为吉尔伽美什的挚友，可是他们已经是挚友了。 “您果然非常的聪慧。”不自觉的用着尊贵的叫法，恩奇都笑了笑，抬脚走在吉尔伽美什身侧。 吉尔伽美什随意的问：“刚刚你们在说什么？”还不时向自己的臣民挥手。恩奇都眨了眨眼睛随后笑眯眯的说：“刚刚明河小姐说，她想看你能走多远，还说想陪你一起走下去，她还说从十三岁开始你们就在一起了。” 吉尔伽美什平地崴了脚，随后皱着眉头看明河，她还是在外人面前那副温顺的模样乖巧的低着头，和一旁跟随的女奴没什么两样——除了长相有些扎眼。 这家伙，这种话不适合在大街上和一个男人说吧？虽然说恩奇都是他的挚友…… “怎么了？你不打算和她一起走下去吗？”恩奇都状似疑惑的问道，看起来十分不解的模样。 吉尔伽美什皱着眉，觉得恩奇都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像明河每次坑他时候的表情，但还是小声说：“会的。” 会一起走下去的。 在乌鲁克王国愈发的繁荣昌盛的时候，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女神伊什妲尔拥有着月光一样美丽的容貌，她柔软的身躯如同水蛇，娇嫩的面庞让人见之不忘，这位女神途经乌鲁克王宫的时候瞧见一位英俊的王如同抚摸情/人那般温柔的抚摸着一把一看便知是神器的弓箭，随后对准虚空之中轻轻一射。 看着王英挺不凡的俊美模样，伊什妲尔觉得自己受到了爱神的召唤，第二日便认真的来到王宫，向吉尔伽美什求婚。 明河：“……excuse me？这一幕有点熟悉？是不是当年也有个公主要和我抢迪卢木多和这个桥段差不多？可是吉尔伽美什不用枪啊，说好的只有枪兵幸运e呢！” 女神认真的求婚之后随意的往宫殿里一看，瞧见吉尔伽美什随便一个女奴都比自己长得好看，表情变得有点不忍直视的狰狞，随后很快恢复了优雅的姿态，她轻声问道：“我美丽的王，你可愿意答应我的您的爱慕，接受我的求婚？” 明河内心持续吐槽：“这位不知道从哪来的阿姨，你的乌鲁克语学的真差。” 听到“美丽”“答应爱慕”之类的词语，吉尔伽美什的脸抽了抽，这个大妈是从哪来的？神的脑子都长这样吗？ 他低头，荧红色的瞳孔带着忧郁的潋滟，看起来极为动人：“抱歉，我并不能答应您。” ——女神伊什妲尔的事迹恩奇都曾经和他提起过不少，这个女人残忍而阴狠，喜欢玩弄男性，是神界不折不扣的败类。 伊什妲尔似乎对被一个人类拒绝而受到了惊吓，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得到的是同样的回复。于是嘤嘤的哭泣着离开了。 明河一直乖乖的站在一边当花瓶，却看到吉尔伽美什面色沉重下来，她不解的问：“那位神很有身份吗，吉尔，你看起来在害怕。” 吉尔伽美什摇了摇头，随后说：“王无畏，但臣民需无事……” 伊什妲尔哭泣着来到父神的身边，小声的哭泣着缠上古老的神，那神漠然的看着这个最爱闯祸的孩子，伊什妲尔一边哭泣着，柔若无骨的滑进了神的怀抱。 一夜过后，父神放出了最为强大的神兽公牛。 洪水还没来得及泛滥，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配合利落的把刚刚被投放入大地的公牛秒杀了。 目睹了这场碾压胜利的明河：“excuse me？最强神兽被虐的是不是有点惨？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呢。” 她跑上前，吉尔伽美什依然是意气风发的笑容，恩奇都也是笑了笑，忽然看向了天际，浅绿色的长发高高的扬起，他的笑容勉强而孤独，有飞鸟感受到了他的忧郁，于是飞过来轻柔的蹭着他，恩奇都笑着摸了摸鸟儿的羽毛，随后伸手让它继续去飞。 吉尔伽美什看着挚友，内心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在那之后，恩奇都的身体开始快速的衰败了起来。而吉尔伽美什没有任何的办法。 明河看着无能为力的吉尔伽美什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她是不是太愚蠢了，竟然遗忘了恩奇都是神明制造出的牵制吉尔伽美什的武器……那种被神明掌控着生死的，绝望的感觉，恩奇都是不是现在就在感受呢。 她蹲下身，温柔的握着恩奇都的手，这个堪称美丽的男人露出苍白的微笑看着她，在病床上看起来十分憔悴，看起来却还是那么的纤尘不染的圣洁。 她站起身，回过头，看到吉尔伽美什在哭。 吉尔伽美什从十二岁，她见到他的时候，就没有哭泣过。而此时，无能为力的他，在哭。恩奇都似乎想要抬手安慰他，可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河闭上眼，忽然拉着吉尔伽美什快速的跑了起来，她跑了很远，似乎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然后她站住回头问：“吉尔，你想不想救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点头。明河咬了咬下唇，思索片刻说：“好。” ——水远明河在他的眼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她的强大，他从十二岁一直见证到如今。更何况她与神明大抵也是有什么关系的。 于是吉尔伽美什亮了亮眼睛。 明河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头发，似乎觉得不够，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上吉尔伽美什的脖子压低他，认真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吉尔伽美什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睫毛刷的明河的脸有一点点痒。 “你照顾好恩奇都，我去想办法。”明河再次说道，“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吧。”她转过身松开了吉尔伽美什，又飞快的跑了起来，像是想要跑得远远的。 吉尔伽美什本能的想要追过去，可又想到还在病床上的恩奇都，于是硬生生止住了步子，折回去去看恩奇都。 明河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了门，随后闭上眼睛问：“咕噜，你在吗？”没有人应答，明河继续咬着下唇，随后看向手边的匕首，比划了几下，就忘心口刺去。 片刻之后虚空被撕破，白发的少年突兀出现，用自己的手止住了刺向明河身体的刀。 明河第一次觉得看到他也不那么讨人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咕噜，怎么样才能救恩奇都？你告诉我？” 咕噜忽然笑了，一向没表情的脸笑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生动明丽，好看的不得了，“你叫我来，不惜用自己性命威胁叫我来，就为了救恩奇都？” 明河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只是点头说：“是啊，你有办法吗？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咕噜看了看她主动拉着他袖子的手，甩开了她的手，随后说：“我有办法，但是你会立刻离开这里……” 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明河就说：“好。” “你还必须忍受和当初任务失败一样的痛苦。”咕噜又说着：“这是代价。” 说到代价的时候，咕噜笑的脸色惨白。 明河点头。 之后他们忽然消失在这片空间里，明河不知道自己疼了多久，只是那种全身骨头碎掉再恢复回来的绝望足矣让她在这片黑漆漆的空间里痛到喊出不来一句话。 明河昏了过去，咕噜出现在这片黑色里，他银色的长发配着白色的衣，看起来依然好看，他动作轻柔的抱起明河，随后治疗她的伤。 如果明河方才多看几眼咕噜，就会发现，被神一直惩罚着的咕噜是多么的脸色苍白，他的能力被削弱了很多，正在恢复期，如果不是明河强行逼他，他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撕开空间的，更别说是帮她留下恩奇都的命。 动作轻柔的处理完伤口，咕噜转身离开。 吉尔伽美什看着恩奇都一天天好起来，却再也找不到水远明河。 伊什妲尔看着自己的祈愿竟然被人打破，于是哭着去问父神，那位神明狠狠地推开了她，随后目光怜悯的看着她说：“伊什妲尔，你被真正的神明厌弃了，从此以后，他不会答应你的任何祈愿了，你甚至影响了我。” “难道父神不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神明吗？”伊什妲尔被吓坏了，哭着口不择言。 那神明只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不，在众神之上，还有两位神明，一位是前些日子毁掉你祈愿的神使，而另一位……你怕是一生也无法见到她一面了。” 咕噜按照答应明河的，毁掉了伊什妲尔的祈愿。 吉尔伽美什找了很多年，依然没有明河，最终他踏上了前往冥界的旅途。 ——没有她的魂魄。 还好，没有，也许她还活着。 吉尔伽美什看着冥河里的水，忽然勾起了一个笑容，看起来邪魅却悲恸。 数年之后他平静面临死亡的前一刻，他以为自己什么也不会想，可是却不知怎么，想到了十二岁那年，一个少女被当作女奴被送往他的床上，却用一把剑抵着他的脖子。后来他告诉她，我绝对不会爱上你。 年轻气盛。 那个时候之所以要说出这句话，会不会是因为……他看到她的眼睛里，她如同沙漠的眼睛里，没有一滴叫做他的水。 吉尔伽美什闭上了眼睛。 在沉睡了无数年的身体里，他的灵魂不曾破碎。而那一日，他听到了吟唱与召唤—— 素之银铁，地石的契约…… 涌动之风以四壁阻挡…… 从王冠中释放…… 天平的守护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