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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被女人推下了榻,一脚踹到门口去:“去,有个臭道士找你。” 她踉跄了几步才走到门口,那男人瘦得可怕,长褂里空空的,留着道山羊胡子,双眼白翳,好像是个瞎子,背着个灰扑扑的包裹。她也没好到哪去,脚上一只穿着鞋,一只光脚。 道士两眼白,但好像不影响视人,拉过她的手,两袖飘然如风。 画舫甲板,是个说话的地方。她接过那双枯瘦的手上递过来的馒头,有点干,咽不下去,留在嘴里腻腻的发甜。 她猜测过了今夜,她会被赶出了画舫,或者沉在江里,这是她最后一夜,应当吃饱。 “你怎么一直低头?”道士趴在栏杆,江风吹起他的宽袖。 “脚冷不冷?” 无人回话。 “唉。”他叹一口气,“你慢点吃,我包里还有好多。” “你是买馒头的么?”她终于回了第一句话,敛着眉眼,是刻意训练出的柔顺。 道士说:“不是啊,我是捉鬼道士,是救济天下的,你跟我走不走?” 女童舔了舔手指,眉眼冷漠。 大约济人济世这目标太大,不好理解,他换了种说话:“你可以大道长生,飞升成仙。” “我不想成仙。”女童不大高兴地坐在甲板上,“我活到十五岁就够了。” “为什么是十五岁?” “因为我还有很多绸缎没穿,要等及笄才撑得起来,穿一下看看也就罢了。” “就这个?” “嗯。你能杀人吗?” 道士吃了一惊:“你想杀谁?” 黑洞一样的两只眼里射出冷静的光,“我爹我娘,印三娘,和我一个屋的小碧。” “你娘是大美人啊。”道士笑道,“杀了多可惜。” “她只是个一百个男人都骑过的木马。” 道士又笑:“你爹你又不知道是谁,杀他做什么?” “没有他就没有我。” “印三娘又是为什么?” “她一天只给我吃一顿饭,还想掰断我的脚。” “小碧呢?” “她往我床上撒尿,在我饭里藏针,我吃不好睡不好,不杀她等什么。” “那你杀我么?” 女童怔了一下,低声说:“我不杀。你给了我馒头。” 道士在夜空下哈哈大笑,笑声飘了很远,和画舫破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江面上带着腥味的风,远处夜空飘飞无数孔明灯。 “我很喜欢你呀。”他骨架样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做师父内门好不好?让外门大道成仙去,内门都住在青鹿崖,无拘无束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49章 问灵(四) 衡南醒来喝药时,就给盛君殊讲:“我梦到了师父。” 盛君殊拿勺的手一颤:“是吗?” 衡南也不太确定:“那个长得像僵尸的,应该就是师父吧?” 盛君殊严厉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搁:“那叫清癯。” 是个温柔得百无聊赖的黄昏。 盛君殊的容忍度极高,一口一口地喂衡南喝中药,好让衡南能腾出两只手来玩手机,或抠手指发呆。 他喂得很慢,但一点也不急躁。他发现师妹一切正常的时候,他反而能静静地正常思考。 这坚定了要将师妹快点调整好的想法,哪怕是再入丹境。 衡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抵触,只是说:“我有个要求。” 盛君殊:“你说。” 他想,哪怕她想要一个布置成粉红色party的房间,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或者让他刷卡再买一百套露肩露背的裙子当礼物,他都可以接受。 衡南专注的目光顺着他的下颌,一点点下滑。盛君殊感觉被不娴熟的锋利的刀片一路刮过,或者,这感觉像有人在他身上浇下粘稠的奶油浓汤。 “这次能不能脱全。” “……可以。”他艰难地说。 晚餐是在房间里吃的。 盛君殊认为过于简陋,尤其是这种需要体力的时候,更应该…… 但衡南不想下楼,她说她连走到车库的力气都没有,再讲,她就躺在床上不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在盛君殊左突右冲的抢夺中拿着手机坚持点完了外卖。 衡南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我就想吃肯德基。” 盛君殊只能下楼告诉黎家女仆不吃晚饭了,然后沐浴在她们奇异的目光中,出门拎回一个红红的鼓鼓的大袋子,一路用手遮挡。 回房间一拆,光鸡翅就点了一个桶,一桶里面是八对,盛君殊下意识地抚住了皮带扣:“我们就两个人。” 衡南:“你吃一对,剩下的留给我。” 盛君殊惊诧回头看她。 衡南也看着他:“怎么,你觉得少?那你二我六。” 盛君殊放弃和她交流。 “好久没吃过了。”衡南吱吱地吸了口可乐,小声地说,“好好吃。” 她很想念郁百合做的饭,但这里没有。那就吃点垃圾食品,放纵一下让自己高兴。 盛君殊眼看她把六对鸡翅风卷残云地消灭,又从袋子里拿出个盒子。 “这什么?” 盛君殊静默地拆开盒子上的丝带:“我在楼下买的。” 衡南看着他把小小一个草莓蛋糕小心地拆出来,推到她面前,把刀叉整整齐齐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