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莫日根怒道:“突厥人,你想打架是不是?” 李景珑指指一边,示意莫日根到角落里去说,推着他走了。 莫日根说:“来啊,这次你有什么办法?不是每次都让我们放心么?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是不是?” 李景珑说:“易容术,你知道的吧?或者问问鬼王、妖怪们,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你变成我的模样,我再变成你的模样……” 莫日根道:“可这有区别吗?!你就算易容成我去谈情说爱,最后实际上不也一样?!” 李景珑一想也是,问:“要么最后换你上?我在一旁……” 莫日根说:“与你全程不干涉,最后在一旁放个心灯,有什么区别?” “这只是一个可能!”李景珑认真道,“就不能试试么?” 莫日根不想回答。 李景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了想,说:“要么去打听打听,咱俩能不能移魂?将我魂魄附在你身体上……” 莫日根道:“长史,这有区别吗?” “我说,”李景珑苦口婆心道,“你依旧是你,只是将我魂魄,短暂附在你身上。” 莫日根突然想到,一体双魂似乎是可以的,但这要怎么办到呢? “心灯在你魂魄里还是在经脉里?”莫日根问。 李景珑瞬间想起来了,马上矢口道:“在我经脉里,不行,这不行!” 莫日根:“……” 阿史那琼好奇地看了眼,朝阿泰耸肩,摊手。 阿泰笑着说:“应当是从前风流潇洒惯了,才给长史这自信吧?” 阿史那琼却动动阿泰,示意他看。 月光下,鸿俊拖着步伐走来,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疲惫,左右看看。 阿史那琼笑着说:“鸿俊?” 鸿俊没有回答,进了其中一窟。 陆许安静地躺在壁画前,鬼王的亲卫在他头顶、肩膀、腰腹各处的地面上,共点了七盏灯。 “这是什么法术?”鸿俊问。 亲卫答道:“殿下,这是安抚他魂魄的七星灯。” 鸿俊点了点头,忽想起瘟神与玄女未除,此刻的他们不知藏身何方,会不会计划着卷土重来。但鬼王既然醒了,不惧瘟疫,更不怕寒冷,没有入梦,想必这两只妖怪也不至于蠢得再来招惹他。 他背靠壁画,坐在陆许身边,伸出手,放在陆许的额上。 当年他的父亲原本想救自己儿子的性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却反而救了陆许。不知为何,他反而希望陆许能醒来,让他再度回到梦里,看见父亲与母亲,朝他们说几句话,哪怕梦中全是自己的回忆。 他做了这个决定,是否也曾后悔? 母亲是否知道这背后所发生的一切? 虽说这些,早已逝去,也不再有多少意义,鸿俊却依旧执着地想知道,往事中的一点一滴。他的过去一团迷雾,未来也仿佛无处着落。他会在什么时候取代父亲,成为天魔,而届时将杀死自己的不动明王,又在何方? 鬼王的话令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仿佛他活在这世上,早已没有多少意义,他的价值,不过是这大千世界的一件祭品而已。 “陆许。”鸿俊低声说,“我爹是个好人,是不是?” 陆许安静地躺着,依旧处于沉睡之中。 鸿俊苦笑道:“他救了你的性命,却把最残忍的事,留给了我。” 他侧头望向陆许,这个时候,他不知该朝何人诉说,但他下意识地知道,陆许在让他入梦之时,一定看见了他记忆中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与他的身世。 陆许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鸿俊皱起眉头,靠近他,仔细端详。 他睁开了眼,朝鸿俊答道:“你的宿命,远远不止眼前这般残忍。” 鸿俊:“……” 倏然间陆许抓住了鸿俊的手臂,猛地一拖,鸿俊喝道:“放手!” 一道滔天黑气轰然涌起,将两人裹住,鸿俊猛力推开陆许,喝道:“你的角已经断了!你没有法力了!” 紧接着陆许冷笑一声,嘶哑着声音道:“我还有魂魄。”紧接着,黑气轰然爆射,从陆许的身上源源不绝卷向鸿俊,鸿俊顿时心脏剧痛,低头时瞥见陆许身上的黑气与自己胸膛相连,紧接着黑气爆发,席卷了整个洞窟! 与此同时,李景珑揪着莫日根的衣领,正与莫日根扭打,李景珑喝道:“莫日根!” 突然莫日根松手,两人瞬间转头,望向不远处那一窟。 窟中爆射出滔天黑气,鬼王、亲卫、阿泰、阿史那琼同时一顿。 “鸿俊进去了!”阿史那琼喝道。 黑气伴随着惨烈的嘶哑呐喊,从窟中冲出,喷发! 李景珑与莫日根几乎是同时拔腿就跑,飞速冲向窟口,说时迟那时快,磅礴喷出黑气的窟口轰然朝内一收! “陆许!”莫日根吼道。 李景珑:“鸿俊!” 窟内,陆许与鸿俊并肩躺着,那黑气却是飞速回收,不住朝着壁画上灌注,顷刻间被吸入了壁画之中,光芒一闪,全部消失。 李景珑:“……” 莫日根:“……” 第66章 鹿王本生 鸿俊头痛欲裂,恍若被重锤猛击, 清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置身于一处黑暗林间,伸手去摸飞刀与五色神光, 却发现全没了! “这是什么地方?!”鸿俊说道, “长史!鬼王!莫……” “嘘。”一个温和的男声低低道, “别说话, 当心被发现。” “你是谁?”鸿俊转头,却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 “朝着光走, 来找我。”那男声又说, “我设法送你离开这儿。” 鸿俊转身, 看见林间最深处,出现了一点光, 但他无从判断, 这声音究竟是友是敌。 “相信我。”那声音说。 鸿俊听到这三个字时,便已有着本能的恐惧, 他只是站着不动。那声音又说:“我感觉到了你的恐惧, 但切勿担心,人都会被梦境所迷惑。世间万物, 哪怕眼见亦未必真实,何况是个梦?” 鸿俊被这句话所触动,便缓缓朝那道光走去。 林间光芒稍稍变亮了些,片刻后又再度暗淡下去, 鸿俊全身未着寸缕,一丝不挂地在林中行走,赤脚踩过地上落叶,心中怦怦地跳,时刻想找些树叶来遮挡自己。 光芒渐盛,继而归于暗淡,树林最深处,出现了一个石头砌起的池台,池台中则是一汪发着微光的池水。 台前站着一名青年男子,他同样全身赤裸,与鸿俊差不多高,身材瘦削却腹肌分明,在月色与池水的照耀下,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银光,见鸿俊时,眉毛轻轻一扬,笑了起来,正是陆许! “陆……陆……” 鸿俊骤然看见陆许这近乎完美的身体,险些喷鼻血,殊不知陆许却也有点不好意思,侧过头去,说:“又见面了,哥哥。” 鸿俊:“……” 陆许抬起手,“唰”一声光芒卷来,缠住彼此全身,在鸿俊与自己身上,幻化作白色的长裤,上身各自打着赤膊,鸿俊尴尬道:“这样总算好多了。” “要把上衣也来一件么?”陆许说,“我知道曜金宫里都不习惯穿上衣,背上有衣服裹着,总觉得不自在。” 鸿俊便摆摆手,鸟儿们平素对翅膀十分重视,确实不习惯有上衣,哪怕上衣会随着妖形变换而消失。 “这是什么地方?”鸿俊皱眉道,“你好了?” 鸿俊端详陆许,陆许则长吁一口气,答道:“这儿是‘鹿王本生’,一幅画里。” 鸿俊先前神情恍惚,此刻则心情复杂,陆许看了他一眼,从池畔拿起一个小木杯,舀起池水递给他,鸿俊渴得狠了,便喝了一杯,再舀一杯,如是喝了数杯。陆许又说:“心魔就在离这树林的不远处,在回到画上时,我的魂魄与心魔是分离的。” 鸿俊道:“你能跟我出去么?” 陆许摇摇头,答道:“但凡我与心魔其中有一个想离开这画,就会再次合二为一,从前没有躯壳,只能以魂体行动,如今找回人间身躯与余下的一魂一魄,心魔一旦脱困,便将令我无法控制自己。幸亏哥哥你与苍狼砍下了我的角。” “你比我大。”鸿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岔了,笑道,“别老喊我哥哥,太奇怪了。” 陆许一脚踩在池畔,扬起下巴,示意鸿俊看池里。 鸿俊朝池中一瞥,瞬间静了。 池中现出灿烂星夜,孔宣脖上骑着一个小孩儿,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而那户人家……正是莫日根曾去过的,祁连山脚下的室韦村庄! 那户人家新生儿初诞,孔宣便将小孩儿放下,抱起刚出生的婴儿,摸他的胸腹与背脊。 鸿俊:“这是……” 陆许:“大的是你,小的是我。” 陆许带着歉然的笑容,望向鸿俊。 婴儿洗过澡后,被裹在襁褓中,陆许的父亲抱着刚出生的他,孔宣则拉着小鸿俊的手,两人坐在榻上对谈。 景象消失了。 “鸿俊。”陆许笑道,“可等到你来了。” 接着,陆许踏上池边,朝鸿俊扑了上来,鸿俊忙大叫一声,被陆许按在地上抱着。 “我说呢!”鸿俊道,“你怎么别的人都记不得,单记得我的名字。” 鸿俊把陆许拉起来,两人背靠池畔坐着,陆许有些黯然,说道:“那时我只有一魂一魄,只觉得你的长相像他。” “像我爹。”鸿俊说。 “嗯。”陆许点头,答道。 鸿俊说:“我前些日子,正梦见他与我娘。” 陆许侧头,看着鸿俊,说:“那些梦,不是真的,或者说,不全是。” 鸿俊马上抓住陆许手臂,说:“能让我再清清楚楚地梦见他们么?我梦见了长史,也梦见了狄仁杰……” 陆许一摊手,认真地答道:“角被你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