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你能办到,为什么不去做?” “你的箭矢,能抵达所有兵器到不了的地方……” “只需要这么一箭,就能为你的母亲报仇。” “我看见了——!”伴随着安禄山猖狂的大笑,莫日根单膝跪于病榻前的景象缓慢浮现,十三年前的仇恨,血海中的幻影,罗织成黑色的、血管般的脉络,逐渐爬满了心脏的表面。 心脏仍在搏动,莫日根则一言不发,开始剧烈地挣扎。 “更深的地方,又有着什么?”安禄山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 “妖怪……” “是妖怪!” 恐惧的眼神在面前不断闪烁,射箭场上,莫日根教授幼弟们习武,将一名弟弟绊倒在地,他笑着伸手去拉,对方却恐惧离开。 帐篷中,父亲的妻子们各自看着莫日根,父亲招手,让他过去,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莫日根沉默不语。 景象变幻,苍狼载着鸿俊,驰骋在月色下,跳过屋顶。 “莫日根?”鸿俊低声问。 “嗯?”苍狼停下脚步,稍稍回头。 鸿俊示意它继续,问:“你是妖吗?” “算是吧。”苍狼答道,“族中已有近百年未曾出过拥有苍狼变化之身的人了,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别告诉阿泰他们。” 苍狼似乎不想让李景珑听到太多,到得一处院前,弓身一跃,上了院墙,跳上屋顶。 是时长安乌云渐开,月光朗照,苍狼便载着这少年,无声无息地沿着屋顶奔跑。 “你不会来收我吧?”苍狼突然说。 鸿俊笑了起来,凑近它的耳朵,说:“我也有一半是妖族。” “嗯。”苍狼似乎十分意外,抖了抖耳朵,问,“可我觉得你不像。” “我爹是只……” “嘘。”苍狼答道,“不必多说,我爹说过,妖与人并无多大区别,只有善恶之分。” 一名老萨满手持权杖,在那火堆前低声说道: “妖与人并无多大区别,只有善恶之分,是妖,又如何?” 倏然间黑火涌来,将过去尽数掩盖,安禄山则做了个手势,那已被腐蚀得漆黑的心脏蓦然射向莫日根的胸膛,令他随之一震,侧身倒在了地上。 鲤鱼妖躲在窗外,一侧鱼眼朝房中看,继而慢慢地将头缩了回去。 “起来。”一名黑衣男子上前,以手掌托起莫日根,令他缓慢站起。 安禄山的眼神变得复杂了不少,说:“既然想杀大唐的皇帝,为何不早点动手?” 莫日根低着头,全身沐浴在黑火里,那黑火则慢慢地收入了他的身体里去。随着这个过程,他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安禄山双眼。眸中出现了两团黑色火焰,不停地旋转。 “还有一把箭矢何在?”安禄山沉声道。 属下捧上一个木盘,盘中置六把钉头箭,莫日根抬起左手,虚放在木盘上,六箭开始震动。 清晨,系在陆许手腕上的箭头拉扯红绳,不住震荡,朝着某个方位指去。 阿泰与阿史那琼等人正商议着,陆许快步走出,示意他们看箭头所指区域。钉头七箭乃是上古西方精金所打造,如鸿俊所用的斩仙飞刀般能认主,在过往历史中,能认主的法宝俱拥有着相当悠久的渊源与强大的法力,只不知莫日根是如何让它认主的。 “他开始召唤钉头七箭了。”陆许说。 莫日根提前告知过他们,钉头七箭一动,意味着他恢复了召唤法宝的能力。而这也就暗示了他们,他已成功获得安禄山的信任,计划正式开始。 “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大好的消息。”阿泰脸色凝重,朝陆许说道,“计划也许有变。” 陆许:“……” “根据你们所探的第一波情报。”阿史那琼严肃说道,“我们对照典籍作了分析,你看到的,确实是神火,但那只是神火的其中一个形态,并未完全出现。除了火神之臂外,它还有更多部分,会根据安禄山的需要而随时转换载具,发挥威力,下一次再动手时,它未必就在他的后腰上了。” “神火无形。”阿泰又说,“我现在有一定的把握能将收回来。” 陆许说:“动手时,必须确认安禄山将它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裘永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道:“同时,需要安禄山使用它,大伙儿还得准备一件水系的法宝,才能成功将它收走,并暂时封印住。” 陆许心道还好现在莫日根已在安禄山身边,若冒冒失失动手,恐怕现在只有失败一途。 日上三竿,洛阳驱魔司中,鸿俊睡眼惺忪地推开整个人抱在自己身上的李景珑,起来查看其他人情况。昨夜李白与自己二人归来后大伙儿便呼呼大睡,此时李白还在厅内衣衫散乱地打鼾。 文滨服过药,情况好了些,正坐在廊下晒太阳。 “我好多了。”文滨见鸿俊过来,便忙道,“恩公,您的药是有用的!” 鸿俊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眼,说:“你不是生病,是中了毒,我调些解毒的药予你吃,服下后便会稍好些,但能否把毒彻底解掉,还得看你造化。” 说着鸿俊便到内间去给文滨配药,昨夜走了一轮归来,文滨中的乃是牡丹花妖的情欲之毒,解药还需着落在花妖的身上。然而,不少妖怪原本就有妖毒,与人族交欢后,连自己也无法解掉。抓那花妖过来费时费力,且不一定有效,于是鸿俊兴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以毒攻毒。 世间妖力,俱与奇门遁甲“生、伤、休、杜、景、死、惊、开”中八门对应。象征开花结果,花妖以“繁殖”“情欲”之力见长,应了奇门遁甲八门中的生门之力,同样的,文滨全身溃烂,亦是皮rou脔生不止之故。 而战死尸鬼则象征着万物寂灭,恰好应了死门,尸毒一剂下去,瞬间便能让一切生之景象化为死之悲凉。 先前在凉州时,鸿俊曾对战死尸鬼的尸毒惊奇不已,朝刘非讨了少许头发,烧成灰烬,又讨了几滴血,封在瓶中,此刻提出以毒攻毒,文滨将鸿俊奉作神医,自然无不应允,只要能治好这该死的病,什么都好说。 “我是真的爱她。”文滨还不知道那名唤香玉的女孩儿是个妖怪,又说,“恩公,您能不能也救她一救,这辈子我就给您做牛做马了……” 鸿俊心不在焉地应着,将那尸毒的剂量稀释再稀释,恐怕文滨受不了,哪怕解不了毒,也不能把人给活活毒死,一边观察,再一边慢慢加量也不迟。最后稀释成一小杯酒,递给文滨,文滨端着酒,朝鸿俊说:“我这一辈子,只有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真心爱上了一个人。” “快喝吧。”鸿俊说,“别啰嗦了。” 鸿俊稍有些许被这啰啰嗦嗦的家伙打动,孰料文滨正要喝时,李白却不知何时醒了,说:“酒!有酒!” 鸿俊马上喊道:“你不能喝!这是药……” 李白劈手就夺,鸿俊赶紧去拦,李白那速度竟是比鸿俊更快,倏然钻了个空子,鸿俊还是头一次扑凡人给扑失手了,当即院内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幸而李景珑听到声响,匆忙出来,朝李白手腕一截,两人联手,才把杯子给拦了下来。 鸿俊忙道:“厅里还有点儿你自己喝去。”说着喂文滨喝下,文滨一口喝光酒后,大喊一声:“我死了——!” 所有人吓了一跳,马上转头看文滨,文滨瞬间直挺挺倒了下去。鸿俊赶紧去看,李景珑问:“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鸿俊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几句,李白则在旁哈哈笑,径自穿过前院,朗声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鸿俊单膝跪地,检查文滨,李景珑突然想起一事,问:“这不是封魔咒吗?” 鸿俊茫然道:“这是他的诗!” 李景珑眉目间似有疑惑,说:“也是封魔咒,是不是?” 鸿俊点点头,答道:“对啊。” 李景珑又问:“青雄听说过这首诗?抑或在更早之前?李白作这首诗,是什么时候?” “李白就在厅里你为什么不问他去啊!”鸿俊都快忙死了,说,“赶紧救人要紧!” 李景珑这才回过神,把文滨半抱起来,试他鼻息,说:“还活着,别担心。” 鸿俊见文滨身上渐渐地浮现出不少尸斑,仿佛与那烂疮互相克制,通红的皮肤色泽竟是渐渐暗了下去。李景珑手中握着白光,按在他的胸膛上,预备随时将法力注入他的心脉,助他对抗毒素。 文滨不住抽搐,呼吸却渐渐变强了许多,全身伤疤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较之先前气若游丝,状况已恢复了许多。鸿俊松了口气,两人守在文滨的身边,末了,文滨睁开双眼,说:“可疼死我了。” “奏效了!”鸿俊长吁一声道。 李景珑扶着他进去,文滨正要给鸿俊磕头,李景珑却道:“且不忙叩谢,我问你,你为什么会遇上我家鸿俊?” 鸿俊:“???” 鸿俊简直莫名其妙,这不是凑巧吗? 文滨想了想,想起来一件事,说:“啊!对了!那个瞎子!九天前,我碰上一个瞎子,瞎子说,我命不久矣,生病了,得到集贤宝堂前去看病……” 鸿俊:“……” 鸿俊再一次被李景珑的智力震惊了!李景珑却马上揪住文滨,低声道:“说清楚,瞎子长甚么模样?还有何话说?” “没……没有了。”文滨苦思冥想,答道,“你们认识他?他……脸色很白,白得不像个人……似乎……有说……” 李景珑眉头深锁,沉声念诵了几句咒文,抬起一手,直接按在了文滨额上,另一手则牵着鸿俊。 刹那间白光一闪,鸿俊直接看见了文滨的记忆! 第105章 探查花园 文滨健步如飞,走过洛阳集市, 袁昆踉踉跄跄, 显然受了伤,朝前一趔趄扑来,文滨忙伸手扶住。 “七日后, 你性命堪忧。”袁昆眼上蒙着黑布条, 低声说, “唯有集贤宝堂能救你性命, 再来瑶光找我……” 文滨与袁昆分开,光芒瞬间收摄, 李景珑与鸿俊从文滨的记忆里脱出。 “你从哪儿学来的?”鸿俊诧异道。 李景珑答道:“战死尸鬼王教我的, 只对凡人有用, 稍微有些法力,抑或强壮些的人便办不到了。” “瑶光。”李景珑起身在厅内踱步, 沉吟道, “瑶光在什么地方?” “等等……”鸿俊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李景珑朝鸿俊认真说:“鲲神能预知未来, 早在九天前, 他就看见我们抵达洛阳,于是借这个人朝咱们发出求救。” “这我懂。”鸿俊说, “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景珑想了想,说:“从太白兄的诗里。” 鸿俊:“???” 李景珑隐隐约约感觉到,鲲神预见未来的能力极其强大,如果说人族、妖族, 以及天魔之间产生了一个宏大的局,那么鲲神极有可能拥有破局的能力。或者说,他正在背后cao纵着这一切。 所以这也是他最初宁可弃还在长安的安禄山于不顾,与鸿俊前来洛阳的原因。他有许多话要问鲲神,初时仅关于从前——包括天魔的来历、渊源,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打倒你的敌人,就必须先了解它。 也许从现在开始,李景珑要询问的,还有关于未来…… 驱魔咒是李白的一句诗,不管是什么时候创作的,但至少六七年前,李景珑与李白结识时并未听说过。而青雄仿佛早在更久以前就已学会了这个咒语。 为什么青雄会知道后来李白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