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鸿俊:“没问你!” 陆许:“大狼!最后那一箭奏效了吗?” 莫日根:“没有吧!你问我我问谁去?” 特兰朵:“泰格拉你这混账!平时说得那么好听,次次都扔下我……” 阿泰:“我的儿子啊——” 阿史那琼:“……” 门外传来李龟年的声音:“雅丹侯在吗?!你们回来了?” 李白:“还是喝酒去吧……” 信差:“李景珑出来接旨!李景珑呢?” 其时厅中已七嘴八舌,乱成一团,陆许在询问莫日根蚀月弓来历,阿泰与特兰朵抱头痛哭,鸿俊着急给李景珑治伤,最后是阿史那琼出去开了门。 “你俩!自己人!进来!”阿史那琼让李白与李龟年先进来,又朝那信使说,“雅丹侯现在没法去见你们皇帝老子,信差来一个杀一个,滚!” 阿史那琼带两人进来,李龟年一见李景珑重伤,顿时吓了一跳,场面于是更混乱了,莫日根被吵得头晕脑涨,说道:“等等——等等!” 众人便静了。 “鸿俊,你还得多少时候?”莫日根说。 李景珑脸上恢复了少许血色,鸿俊说:“伤得太重,元神剧耗,恐怕得有一段时间醒不来了。” 鸿俊握着李景珑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地亲吻。 莫日根沉默片刻,又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上一次昏了多少时候?”鸿俊说,“会比上一次时间更长。” 上一次,李景珑全身经脉尽断,昏迷了足足五天五夜,这次他强行驭使心灯,心灯之力尚未走遍全身,直接从心脉释放出去,将心脉震得支离破碎,幸得陆许将他救回来后,便把鸿俊留下的所有续命药一股脑儿给李景珑喂了下去,方能续上七日性命不死。 众人便静了,阿泰逃出来的一路上,心全在特兰朵的安危上,没想到李景珑竟如此严重。其余人才来,唯独阿史那琼与陆许方知李景珑情况危险。 但鸿俊没有哭,也没有绝望,只是轻轻地抚过李景珑的额头,低声道:“辛苦了。”说着又望向莫日根,低声说:“你看,他就是这样,虽然把自己折腾得很惨,但总想保护大伙儿。” 余人眼眶刹那全都红了。 莫日根知道,这话是鸿俊不久前在路上,自己朝李景珑下的评价所作的回答。 安禄山、史思明作乱反叛,这一路上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死的死,伤的伤,但渐渐地走到了这里,驱魔司中所有人仍旧安然无恙。唯独李景珑此刻变成了一个废人,失去意识,昏迷在榻上。 他用一种强大的执着,哪怕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用这信念,守护了此处所有的人。 “得有人不停地为他注入真气。”鸿俊说,“守护他的心脉,等待心脉修复。” “轮流罢。”陆许说。 鸿俊答道:“我先陪着他,两个时辰以后换你,陆许。” 陆许点了点头,鸿俊便将李景珑抱起来,他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瘦得简直可怕,自打洛阳一战后,他便一日接一日地消瘦下去。较之鸿俊第一次将他抱到平康里的沉重,如今已轻飘飘的,将近九尺身材,却仿佛不到百斤。 “喂。”鸿俊小声,朝昏迷的李景珑说,“咱们回家啦。” 他抱着李景珑,出得厅堂,众驱魔师听到这话,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几乎无人不哭,裘永思抑着泪水,紧紧攥着拳头。莫日根以拳抵在鼻前,强忍悲痛。陆许则走出厅去,靠坐墙上,望着晦暗的天空出神,大声地喘息着,任凭泪水涌出。 “真好啊。”阿泰哽咽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呢……” 特兰朵不住淌泪,倚在阿泰肩头,就连阿史那琼亦坐着,不断哽咽。 “风急天高猿啸哀。”李龟年唱道,“渚清沙白鸟飞回……” 众人一时各流各的泪,那并非绝望与愁苦,而是鸿俊道出“回家”二字时,大伙儿内心的触动,欣喜、不易、激动、悲伤……种种情感,交织在一处。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李白沧桑的声音道。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鸿俊在房中,握着李景珑的手,与他十指交扣,李景珑消瘦如柴的拇指上,戴着鸿俊给他的金扳指,两人的手指间,闪耀着五色神光,世界一时安静无比,大得如此空旷,又小得犹如只有他们两人。 驱魔师们倚靠在厅堂各处角落,泪水渐干,李龟年的歌声,在再次相聚的一刻,就像在他们中间升起了长夜中的火焰,令周遭黑暗中隐藏的狼群,渐渐退去。 “你还会作这等诗。”裘永思笑道。 李白答道:“一位老友,杜甫所作。” 李龟年摘下神火戒,放在案上,朝阿泰说:“师弟,想必现在你更需要它。” 阿泰点了点头,接过神火戒,双手合掌将那法器挟在掌中,喃喃念了句祈言,再将它珍而重之地戴上。 “我们走了。”李白说道,“天子移驾大明宫,着我与龟年护送。” 所有人瞬间便心里打了个突,阿史那琼皱眉道:“那狗皇帝想逃?” 莫日根马上摆手,示意不要多言,李白自然也不能回答他们,与李龟年告辞。 “大伙儿先歇着。”莫日根拇指与食指揉捏眉心,吩咐道,“稍后去个人替鸿俊,都需要休息,管他什么魔,先睡再说。” 众人便暂时散了,唯独刚回来的裘永思满腹疑问,却不便多问,起身出得院外,观察天色。 “这恐怕得完蛋。”裘永思自言自语道,“魔气如此鼎盛。” 其时,陆许在井里打了点水,躬身猛灌了一通,背后莫日根说:“给我也喝点儿。” 陆许将碗递过去,莫日根仰脖一口气喝了,仿佛灌烈酒一般,足喝了三碗水,方出了口长气。 “好了。”莫日根说,“一去几个月,我就知道要坏事。” 陆许依旧是那冷淡的表情,答道:“事后这么说有屁用,不说有人连性命也险些交待在毒蛇嘴里了。” 莫日根苦笑,继而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你和鸿俊……再见面也没说几句话啊?” 裘永思道:“得,你俩就先别互相拆台了,说说怎么回事罢。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信没收到?”莫日根说。 先前驱魔师们每过一段时间便往江南送信,起初裘永思看信还是正常的,到了洛阳就出事了。然而那时,裘永思为了协助伙伴们作战,开始习练降龙仙尊的一项功法,正值紧要关头。待得到消息,匆忙北上之时,李景珑经脉已被焚毁。 裘永思竭尽全力,赶到长安城前,一见势头不对,马上用掉了龙鳞,召唤出玄冥,替长安挡得一时攻势。 “修什么法术修这么久?”莫日根皱眉道,“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降龙仙尊历代禁法,召唤逐层凶蛟。”裘永思解释道,“正如龙鳞能从塔内召出龙王一般,蛟也能召唤出来。但不能时常使用,且异常凶险,我恐怕大伙儿抵挡不住,才冒险练了这法术。” 莫日根闻言眉头稍稍舒展开些许,若当真如此,说不定这一仗还有希望。 第173章 命定之人 “轮到你们了。”裘永思说,“长史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日根望向陆许, 心灯失去, 再失而复得,骤见之下,他也充满了疑问。 “那天他在潼关外留下, 为我们抵挡安禄山。”陆许说, “我是后面冲进去, 想带他走的……” 数日前, 潼关外,李景珑持剑, 指向已成魔的安禄山时, 那无边的黑暗里, 魔气缠绕了他的全身,且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爹、娘……” 李景珑全身被魔气腐蚀, 刹那间黑色的筋络蔓延到他的脸上, 手臂上黑气斑驳,魔气近乎破皮而出。他的衣衫爆裂, 胸膛处, 鲲神留下的法印光芒渐暗淡下去。 “坠入黑暗罢——”安禄山的咆哮声道,“释放你的苦楚……” 李景珑一时面容狰狞, 抬眼望向安禄山,现出奇怪而诡异的笑。 “我……想起了一件事……”李景珑道,“赌一把,就赌一把罢……” 安禄山瞬间怔住, 李景珑吃力地说:“鸿俊告诉我,若体内出现魔气,那……有些法器,就会有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智慧剑骤然感应到持剑之人被魔气所控,在那黑暗中爆发出一阵金光! 李景珑调转智慧剑,骤然刺向自己的胸膛,顷刻间智慧剑剑身消失,化作他掌中的光,刺入了他的心脉中。 “看来,智慧剑一直都在……只是……不听我的……使唤……这下……总算……来了……” 安禄山正将魔气源源不绝地注入李景珑心脏,在智慧剑的力量下,黑暗顿时疯狂地燃烧起来,而李景珑正手握那金光,强行按向自己的胸膛! “李景珑!”陆许一声怒吼,双掌白光爆射,朝着李景珑背脊一印。 刹那在陆许的法力之下,智慧剑被震出,安禄山的魔气仿佛恐惧无比,“唰”的一声退后,轰然卷向天边。 李景珑智慧剑脱手,摔在地上,整个人朝前扑倒在地。 “后来我们一路逃进潼关。”陆许说,“长安的御使认为兵败是高仙芝、封常清所为,当场斩了二人。刚行刑结束没多久……” 莫日根接话道:“叛军就又打过来了。” 陆许一点头,说:“大伙儿就一路逃,后来的事儿,反正就这样了。” 莫日根与裘永思沉默良久。 “如果那时放着他不管。”陆许道,“也许安禄山会遭到重创……但李景珑心脉一毁,当场就会死去……” “好样的。”裘永思朝陆许笑着说,“小陆你当真做得漂亮。” “你做得对。”莫日根说,“到现在我仍觉得,要击败安禄山,不能单靠他自己。” 陆许冷淡地说:“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我答应了鸿俊,无论如何都会让李景珑活着。当然,鸿俊也答应了我,无论如何,都会让你活着。我去看看他们。” 陆许转身离开,莫日根转头,注视陆许背影,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有多少胜算?”莫日根道。 “全无。”裘永思准确地切入了要点,答道,“除非六器齐聚,我建议咱们先一步撤离长安,找全法器,回来再战。” 莫日根喃喃道:“不可能。” 裘永思道:“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你看这神州,自上古以来,每一场天翻地覆的大战,哪一次不是伏尸百万,流血遍野?你想要最终的胜利,还是想逞一时之血气?长史短时间内想必不会醒了,你下不了决定,我来,纵被后世千万人唾骂,驱魔司临阵脱逃,又如何?” 莫日根沉吟片刻,目光挪向别处,答道:“我倒不怕下这个决定,而是……这一路上,鸿俊教会了我许多。” 说着,他转头直视裘永思双眼,答道:“事实上你、我、阿泰,最初都是为了当个驱魔师而来,目的也许有别,谁不是做好了顾全大局的打算?” 裘永思很有耐心,一句不吭,只听莫日根说。 “路上若我们弃百姓于不顾,先一步入长安。”莫日根说,“就不会撞上特兰朵,阿泰势必就失去了他的一切……正是鸿俊的一念之差,如今驱魔司才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