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鸿俊问:“可以吗?” 李景珑说:“若我说,不可以呢?” 鸿俊道:“我们不是神州的客人。” 这句话更是大出李景珑的意外,然而想到重明,想到鸿俊下山时,从一开始便带着重明赋予他的责任,这么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按捺住自己一句不合时宜的发问“若妖族和我让你选一个,怎么选?”然而扪心自问,真爱一个人就不该让他选择,李景珑便选择不说。 “我们世世代代就居住在神州大地。”鸿俊坐起来,盘膝坐直,转头看着李景珑,又道,“妖族与人族本可相安无事,不是么?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魔。” “不错。”李景珑正色道,“我当尽力而为,想必现在是太子说了算了,若要人间太平无事,原本也少不了这和议,既落在你我身上,想必也是天命使然。” “和不了我也是一样喜欢你的。”鸿俊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下李景珑的唇,李景珑蓦然脸就红了,鸿俊指着他哈哈笑,李景珑只觉得这次大战之后,鸿俊仿佛长大了,也有了不少小心思,偶尔更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当即一把将他搂到怀里,按在树下就亲,两人吻得片刻,李景珑又宽衣解带,不顾这幕天席地,亲热起来。 莫日根与陆许泡在温泉里,陈奉则坐在石头上玩水。 “为什么还要带个小孩?”莫日根说。 “关你什么事。”陆许面无表情道,“我喜欢。” 陈奉看了莫日根一眼,莫日根当真服气了,本就憋得受不了,原以为大战方停,能与陆许缠绵数日,没想到陆许却到哪儿都带着陈奉照顾。陈奉又长得十分漂亮,莫日根总不能凶一个小孩儿。 陈奉说:“你嫌弃我吗?” “不敢不敢!”莫日根道,陈奉令他想起了家中老幺,便随手用树叶折了个小船给他玩,陈奉推着那船,在温泉水面上推来推去。趁着注意力分散时,莫日根靠前些许,抵着陆许。 “晚上。”陆许冷淡地说,“不然我喊了。” 莫日根只得作罢,一手扶额,说:“怎么有你这样的。” 陆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与莫日根对视,不到片刻,两人俱脸上一红,各自转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 入夜,众人将华清宫内的补给收拾得差不多了,再开了一顿饭,阿史那琼还翻出李隆基窖藏的酒,拍去封泥,驱魔师们畅饮一顿,庆祝这真正的重逢与暂时的胜利。 “酒还在。”李景珑看着碗中琥珀色的佳酿,摇头道,“天家早已如丧家之犬般逃了。” 裘永思道:“人间千秋万世,新朝旧代,莫不如是,沧海桑田,江河改道,瞬息万变,唯日月东升西落,方是永恒。” “是啊。”李景珑笑着说:“这些日子里,大伙儿辛苦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敬大伙儿一杯。” 一路走来,个中辛酸悲苦,尽在这一碗酒中,从今往后,否极泰来。李景珑又领众人敬过夜中山川,以及骊山下,长安城中死去的无数百姓与英灵。入夜时长安依旧魔气笼罩,妖氛鬼雾,安禄山沿途浩浩荡荡,吸收了近百万人死去的戾气,再在长安城中一瞬间爆发出来,效果当真惊天地泣鬼神,日月星辰,天地两脉,竟是无法消弭,看样子恐怕还真如青雄所说,须得三年才能恢复原状。 “长安是没法再住了。”李景珑说,“沿途至洛阳一带,全是魔气,战乱之后,也不是落脚的地方。” “去杭州?”裘永思说,“往杭州去,镇龙塔下杭州府,是个好地方。” “嗯……”李景珑寻思片刻。 莫日根说:“大伙儿去哪我去哪。” 陆许补充道:“不去雅丹就行,我不想回去了。” 鸿俊说:“本来太行山倒是挺好的,可鬼王他们上不去,曜金宫虽然漂亮,上上下下的也太麻烦了。” 李景珑原本想的是先将驱魔司迁个新址,再与李隆基择日相谈,选一块地方,要过来当封地,届时让妖族住在自己封地上就行。别的就不必交代太多了,以免徒生枝节,要解释也是朝太子李亨解释,且将内情控制在只有双方知道的前提下。 阿泰说:“要么大伙儿出阳关去?陪我复国?” 众人纷纷道瞎扯,陪你出关没有三年五载,谁还回来? 李景珑思虑两句,最后道:“我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驱魔师们顿时嘴角抽搐,李景珑居然会说这种话?换了从前,他根本不会征求任何人意见,直接就下了决定。 “那就不要说了。”鲤鱼妖道,“想好再来。” 李景珑:“……” “找死啊你!”陈奉说,“怎么跟恩公说话的!” 鲤鱼妖说:“他是你恩公可不是我恩公……” 陈奉:“他是全天下的恩公,我亲眼看见他打倒jian相的!” 众人顿时绝倒,陈奉虽小,脾气却没半点含糊,鲤鱼妖总算也遇见了克星,次次抬杠拆台,李景珑看在鸿俊面子上总不好说它。现在有了陈奉,当即大快人心。 “是这样的。”李景珑见鲤鱼妖吃瘪,心里一阵暗爽,又朝众人解释道,“各位虽……只为了世人诛除天魔,非我大唐属臣,却也领朝廷俸禄。” 这倒是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驱魔师们纷纷点头,李景珑又道:“毕竟大业未成,陛下尚未传位予太子,我想,还是先往成都看看情况。” 大伙儿一致同意,李景珑又解释了妖族希望重归神州,不再藏头露尾一事,此提议亦在情理之中,妖王们虽与驱魔师原本立场向左,此刻却已成盟友,又有鸿俊成为名义上的首领,也非不可接受。 蜀地远离中原,且是鱼米之乡,入蜀之处,崇山峻岭绵延不绝,山中常杳无人烟,若能朝李隆基要到一块土地,让妖族居住,想必不至于再与人族起争端。妖、人二族相安无事,大唐休养生息,只待世出明君,届时大唐将迎来全新的盛世。 于是大伙儿议定,先往成都去,鸿俊尚未入过巴渝,听描述仿佛是个极其美好的地方,犹如世外桃源,更被李白的“蜀道难”所吸引,当即大为神往。经此一战后,众人也乐得游山玩水一轮,稍事放松。 第184章 前缘未尽 当夜驱魔师们饮得大醉歇下,山风穿林, 沙沙作响。卧房内, 莫日根与陆许正在地上缠绵,而陈奉躺在榻上睡熟了。莫日根摸来摸去,刚要进去, 陈奉突然说了句梦话, 陆许便吓了一跳。 “还是送回去罢。”莫日根说, “万一半夜醒了见打架, 对小孩儿多不好。” 陆许只得示意莫日根送过去,莫日根抱着陈奉, 到得李景珑门前, “嘘”了声, 李景珑赤着胸膛出来。 “完事了?”莫日根说。 李景珑点头,莫日根便速速将这烫手山芋递给李景珑, 说:“轮到我了, 可别来了。” 李景珑笑着抱过陈奉,莫日根一脚撩上门, 火速赶回去与陆许温存。鸿俊睡眼惺忪, 问了声,李景珑便将陈奉放下来, 陈奉睡得迷迷糊糊,见人就抱,搂住鸿俊只不放手。李景珑充满醋意,将陈奉拨开些许, 揭开被子,躺下一同睡了。 夜半时,李景珑蓦然毫无来由地醒了。 他睁开双眼,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夜鸿俊离开自己,前往高崖的一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远方发出阵阵低沉的鸣唤。紧接着他刚起身,便见智慧剑发出阵阵光芒。 李景珑:“!!!” 他手持智慧剑,朝向房外,朝往某个方向时,智慧剑光亮增强,李景珑马上推门出去,沿着那阵阵光芒,快步穿过长廊,去往侧殿。四处一片荒凉,案几、长榻、纱帘散落满地。 华清宫侧殿内一阵金光投出,李景珑匆匆推门而入,迎面竟是一尊不动明王像高居堂中! 上一次来过华清宫尚未发现有这尊像,想必是经乌绮雨一番天翻地覆地折腾后,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铜铸,以镇妖邪。此刻不动明王竟是显灵,俯览李景珑。李景珑尚打着赤膊,不知如何是好,短暂思考后朝不动明王跪下,将智慧剑横搁在膝头。 “明王……大人。”这不是李景珑第一次与不动明王对话,但每次匆匆相对,俱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含糊其辞带过。 “孔雀大明王已不再成为魔种所寄。”不动明王道,“渡化苍生戾气重任,从此亦不知如何解脱,这是你的选择,然而对千秋万代之后世,仍然影响深远,不可小觑。” 李景珑沉吟不语,不动明王又说:“历任神力继承者,从未有过像你这般念头,这是昔年连我也无法做到的举措。” 李景珑一时不知明王在夸他还是在责备他,只得答道:“晚辈惶恐。” “你以心灯之力,暂且击溃魔种。”不动明王又道,“但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后,魔种便能自行修复完毕,李景珑,你剩下一年的时间。” 李景珑:“……” 李景珑心道不会罢,好歹让我休息几天再告诉我这个消息。 “余下众器,想必你早已得知下落。”不动明王说,“毕竟是你亲口请求我,将六器分付予整个驱魔司……” “是。等等……”通过梦境,回到过去时,李景珑确实是这一提议的始作俑者,然而六器具体去了何处,他却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找齐六器。”不动明王伸出手,又道,“传承智慧剑,一年之后,成败在此一战,此刻你虽获初胜,未来却仍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切记。” 不动明王巨掌摊在李景珑面前,李景珑震惊了,那手掌中,安静地躺着一只浑身火红色的鸟儿! “这是……” “凤凰天尊不入轮回,且暂交予你,与孔雀大明王尘缘未尽。” 李景珑接过那三指大的雏凤,不动明王轰然散作漫天金粉,化作星河就此消失。 雏凤安安静静躺在李景珑掌心中,未曾睁开双眼,始终将头埋在翅膀下。 翌日。 大船启程,经泾河水道入长江,沿路南行,预备途经荆州,再走水路入蜀,如此便可不必穿过“难于上青天”的川蜀古道。李景珑在骊山下找到尚未逃远的船工,船工们尚在观望,本想回长安去看看,李景珑却使了银钱,令人开船送他们入蜀。 而重明也随之回来了。 “啊啊啊——”众人一见雏凤便骇得不轻。 “好漂亮的鸟儿。”陈奉说,“咦?你们为什么躲得这么远?” 船上,夏日微风吹过,陈奉拿着根筷子要去戳雏凤,忙被众人制止,切不可老虎头上捋毛。 “它是我爹。”鸿俊放下手中书卷,来到案几前,李景珑以外袍简单地围了个窝,将雏凤放在其中,自从昨夜归来后,这火红色毛色艳丽的鸟儿便不吃不喝,仿佛入定一般。 “你爹是鸟儿吗?”陈奉十分好奇,问,“你不是驱魔师吗?” 这话鸿俊实在没法回答,然而陈奉数日来看在眼中,心里早已隐约有了答案,鸿俊只得笑道:“是啊……让我看看它?” 昔时的凤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这只安静的雏鸟。 其余人等俱不敢逗弄凤凰,一来它曾是鸿俊的养父;二来虽历经涅槃,却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妖力,万一在船上喷起火来可不是玩的;三来要是无意间把它惹着了,拍拍翅膀飞走,鸿俊再找不着,可得恨一辈子。 “不关我事。”李景珑忙道,“不动明王只是让我转交,交给你了。” 大伙儿纷纷走了,剩下鲤鱼妖、陈奉与鸿俊端详那鸟儿。 鸿俊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雏凤,低声道:“哎,爹。” 它已经记不得你了——青雄的话犹在耳畔,鸿俊却依旧抱着少许希望,但雏凤待他始终不理不睬,鸿俊怔怔注视着它,一时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给它起个名字吧?”陈奉说,“有名字吗?” 鸿俊本想说它有名字,转念一想,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有。”鸿俊说,“叫它‘归来’罢。”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陈奉说。 鸿俊震惊了,但转念一想,陈奉虽家道中落,却也是大文豪陈子昂的后人,倒也不足为奇。 “对。”鸿俊笑了起来,说,“是这么个意思,它还是回来了。” 鸿俊将归来放在榻畔,与陈奉看了一会儿,雏凤仍在睡觉,谁也不搭理,鸿俊便决定不去打扰它,留下陈奉好奇地定定看着这鸟儿。 李景珑坐在船舷上,眺望两岸,大船刚驰离骊山,沿岸一片焦黑,昨夜不动明王的警告令他重新担忧起来,剩下一年,寻找另外三件法器,运气好的话……李景珑已经不大相信自己的运气了。仿佛什么事儿一旦将朝着最坏的结果转变,必然就是那个结局。 鸿俊四处找寻李景珑,船中舱内还传来裘永思抚琴之声,李景珑朝鸿俊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有件事想与你商量。”李景珑示意鸿俊过来,只要陈奉不在,便忍不住抱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想了一想,兴趣盎然地问,“我想把陈奉当咱们儿子伺候,你成么?” 鸿俊说:“当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