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慕容陟已经死了,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再露面人前的需要。与其放任他继续给自己惹麻烦,不如早早看管起来为好。 明姝低头看着书,外面一声响,她抬眼就看到慕容叡大步进来,“回来了?” 慕容叡嗯了一声,明姝迟疑了一下,“和他谈的怎么样。” 明姝不会见慕容陟,哪怕一面都不会。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靠在他胸前,“我真是累了。” 慕容叡抬手,双手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她双肩纤弱。就是这样纤细的弱女子也被慕容陟逼出了用几乎自毁的办法来自保。 他容不下他,不能容下他了。 “看他自己了,若是他还是认爷娘的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凌晨的宁静是由急切的脚步打破的,银杏着急的隔着屏风把明姝和慕容叡吵起来。 “那位听说自尽了。”银杏说着,手指往慕容陟暂居的院子指了指。 慕容叡一手按下明姝,自己随便披了衣服就去看看。 人到的时候,慕容陟的尸身已经被人从房梁上移了下来。他活着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当年的神采,死了之后,因为是自缢,两眼几乎瞪出眼眶外,面相格外不好看。 慕容叡过去看了一眼,垂眼好会,把尸首上的白布给盖了回去。 他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会灰蒙蒙的天。直到兰洳过来问他如何处理慕容陟的尸身。 “送回去吧。”慕容叡看着天空道,“虽然他干的事没一件好的,但爷娘还最是喜欢他。葬到爷娘身边去吧。” “你真觉得,你爷娘在下面会高兴?”兰洳吞吞吐吐。这小子干的事,恐怕下面的人知道了,会气活过来吧? 慕容叡摇摇头,“那就不管了,反正爷娘想甚么,我一次都没有想到过。”慕容叡话语淡淡的,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既然如此,就照着生前的喜好办吧。” 兰洳知道慕容叡决心已下,点了点头,让屋子里的人把尸体收拾一下,连夜移出去。送往代郡。 慕容叡过了好半会才回房,明姝问他,“一切办好了?” 慕容叡点点头,“嗯。” 他沉沉应了声,声音里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疲惫和困乏,明姝就没再开口,她把他的脑袋给挪到自己腿上。 他闭着眼,靠在明姝的腿上,过了好半晌,起伏的心情才渐渐平定。 “让长生给他守完三年吧。”慕容叡开口。 明姝嗯了声,“原本就应该的。” 慕容叡闭上眼,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慕容叡就起身上朝去了。他现在大权在握,反而比之前还要忙碌,许多事都要他亲自过问,丝毫离开不得。而在天亮之前,慕容陟的尸身也悄然无声的移了出去,要趁快送到代郡太平县,赶在葬礼之前调换入棺木中。 明姝没有去看慕容陟最后一眼,已经到了这个田地,恐怕慕容陟完全不想见她。而她也不想看到慕容陟。 两看相厌,既然都已经到最后了。何必还去给对方添堵呢。 “说是半夜上吊自尽的。”银杏大清早给明姝梳妆,昨夜里的事情接二连三,明姝也好,慕容叡也罢,基本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过。所以明姝起来的就比平常要晚一些,甚至草叶子上的晨露都已经消逝的时候,她才起身。 银杏之前还抱怨慕容陟不好好死在外面,偏偏在两人准备婚礼的时候回来。但是人真的走了,还是有些怅惘,毕竟一条命,做不到完全漠视。 “……”明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过了一会,她把头上已经戴好了的步摇给拆了下来。然后又抹去了额头上的花钿。 她原本就没有涂脂抹粉,这样显得更加清淡。 “就这样吧。”明姝道。 银杏吃惊了半会,反应过来之后明白了明姝的用意,把那些东西都给明姝收拾好。还换了身颜色浅淡的襦裙。 她和慕容陟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当初没有谁及时把这个错处给断了,到了现在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从开始就是个错,到如今,只能以这个来弥补。哪怕几乎什么用都没有。 时光过得飞快,新帝的登基仪式准备好了。元景业原本不过是个反王之子而已,若不是他是渤海王唯一的儿子,而且渤海王被赐死的时候年岁还小,要不然朝廷还真的不一定能网开一面。 要不是胡家兄弟之前杀了那么多宗室,慕容叡又刻意扶持,恐怕这位置还轮不到他。 慕容叡给元景业准备的登基仪式有些不一样,汉化之后,虽然宫廷里还每日演奏鲜卑乐,表示不忘先祖。但洛阳的制度和作风已经和汉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慕容叡把当年拓跋在代北的旧俗给翻出来了。 登基仪式上,以帝室十姓的子弟用毛毯把元景业给抬起来。 慕容叡自幼生长在代郡,那地方天寒地冻,离洛阳很远,他除了读书之外,其他的方面几乎没有受过汉化的熏陶。 他这一改,意味深长。 小皇帝登基之后,给了明姝郡君的名号。皇室重生母比过嫡母。元景业登基之后,追封了渤海王和明娆为皇帝和皇后,自己留在世上的姨母不能亏待。 明姝受封郡君,这个位置对她来说其实还有点高了,郡君一般是给皇后生母的。落到她头上,多少有些奇怪。 从宫里回来,慕容叡已经在等着她了。他见着明姝被左右两个侍女搀扶着进来。她今天披挂了一身,脑袋上还戴着郡君的凤冠,博鬓从凤冠两边如同翅膀一样展开,上面还点缀着各类珠宝,珍珠从边缘垂下来,极其华美。 “怎么样?高兴不高兴?”慕容叡见她回来了,快步走出来,挥开两边的侍女,亲自搀扶她。 明姝今天在宫内忙活了一天,累的很,慕容叡过来,她也就不客气的靠上去了,只不过头上的凤冠很碍事,只能把自己身上一半的重量压在慕容叡身上,到了屋子里,明姝伸手把脑袋上的那顶凤冠给取了。 这凤冠做工精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慕容叡看了看,瞧了几眼,还算是满意,让侍女拿走小心收在盒子里。 明姝伸手压了下头发,慕容叡伸手过去,把她发髻上的簪子抽开,一头长发全数落下。他伸手给她揉搓头皮,这东西很沉,发髻被压着头皮也很难受。 “是你的意思吧?”明姝回头看了他一眼。慕容叡笑的像只偷腥的狼,“这不是应该的么?” “陛下自小就没有了爷娘,照顾过他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觉得这个郡君你当得起。”慕容叡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在她头皮上请按了两下。她长发昨日才洗过,柔软顺滑,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封夫人的话,那个人身上没有多少爵位,名不正言不顺,咱们的婚事,至少要过了这段时间。我可不想你在其他女子面前矮一头。” 洛阳那些贵妇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脑袋上的名号,还有出身。出身是爷娘给的,不能改,但是名头却不一定了。小皇帝在他手上,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郡君这个位置一般都是给皇后母亲用的。”明姝享受他的服饰,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身上,两旁的侍女见缝插针把她身上那些沉重繁复的首饰给摘下来。 慕容叡挨着她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那身繁复的首饰和衣裳褪去之后,明姝靠在他肩头上。 “是啊,难道我们以后的女儿还坐不上这个位置?”慕容叡在她身后闲闲道。 他和阿蕊都还年轻,不可能只有长生一个孩子,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将来肯定还会有好几个孩子,会有几个儿子还会有几个和她一样貌美的女儿。他的儿子值得这世上最高的权力,他的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尊贵的夫君。 “你……”明姝被慕容叡这野心勃勃的话堵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女儿都还没生出来呢,他竟然就已经把女儿的路给安排好了。 “你真是……”明姝心虚复杂,好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慕容叡这作风真的是越来越霸道,女儿还没有影子,就已经把位置给占下来。 明姝没有慕容叡预料里的喜笑颜开,皇后这个位置,是女人能到达的最高位置。所有人只有向皇后行礼下拜的份。 “你就别管了。”明姝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慕容叡这兴致高昂的,甚至让她做了郡君。恐怕真的有了女儿,他就撒不住了。 “何况真的有了女儿……”明姝想起了什么,“你就不能照着她自己的心愿,她想做甚么就让她做甚么?” 慕容叡被哽了一下,没想到明姝这么说。他拿了梳子给她把头发梳通,免得她头发打结。她这头发养了也快十年了,吃的东西一半都在这上面,乌黑亮丽,但也不太容易打理。 “我说的你听到没?”明姝说着,回头看他,慕容叡桀然一笑,“没有。” 明姝顿时有扑上来打他的冲动。 慕容叡叹气,“你难道担心我日后保护不好女儿?” 明姝一愣,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透露出这个意思了。 “放心,咱们女儿值得最好的,嗯,夫君也该是最好的。”慕容叡想着,仔细把元景业给想了一遍,这孩子因为变故,有些木讷,但不是真傻子。而且相貌不错,用来做女婿勉强还行。 比起外头那些别人家养大的,不知底细的臭小子,他还是更倾向自己一手带大的。至少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管是秉性还是甚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他在,女儿能过着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要是那小子敢作妖,自己就能教训他。 不过量那小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就差明姝给他生一个女儿。 明姝见和他说这些简直鸡同鸭讲,他还在洋洋自得,自己就先要被慕容叡给气死。为了自己的命着想,她干脆就转过头一句话都不说了。 慕容叡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得放在一边。 他不得闲,在宫里上朝,很多要事回送到他这里来。慕容叡可不是那些腐儒口里的圣人,真的兴兵讨伐胡文殊,只是为了匡扶正义。要不是没好处,谁会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 这一次商量完政事之后,再说起的是慕容叡的私事。慕容叡的兄长已经去世,慕容叡照着鲜卑旧俗娶寡嫂,跟着他的人都是从代北来的,也不是那种礼法人,何况慕容叡和明姝的事早已经人尽皆知,这个结果在预料之内。 只是…… “并不是下属有意冒犯,而是韩夫人的出身的确有些……”僚属轻轻咳了一声,“大丞相可以选择勋贵之家的小娘子为妾室。” 鲜卑原本就是在草原上游牧的人,对嫡妻妾室之类看的并不重。看重的是女人自己和她背后的娘家势力。只要娘家够强大,哪怕已经有妻子了,照样可以用娶嫡妻的程序娶下一个。 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明姝的家世上的确有不足,有另外一个女子来填补,即可有强大的外家支持,又可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这么诱人的建议,慕容叡只是笑,“我说,你可别害我。” 慕容叡:拜托,别害我 第161章 待嫁 此言一出, 众人皆惊。 北朝女子的作风, 在场的男人都知道的。尤其是鲜卑女子, 彪悍善妒到男人两腿发抖。但是韩夫人是汉女,汉女多温婉,他们有人也见过韩夫人几面,不像是彪悍的样子。那为甚么不肯呢? 面对众人的疑惑, 慕容叡笑而不语,“这个我难道还要和你们说的一清二楚?” 人的精力有限,干大事的人一般精力比寻常人要充沛, 但精力基本上放在外面的大事上。分给男女情爱的少之又少。慕容叡没有什么左拥右抱的心,更没有那个精力。一个女人完全占据他的心,哪里还有别的地方给其他的女人,哪怕只是接进来做做样子,他都觉得麻烦。 说到这里, 慕容叡失却了继续留下来的兴趣, 他抬腿就走。 不过这话还是传到了明姝的耳朵里。 把谈话传出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兰洳, 兰洳出来的时候, 见到银杏站在门口,往里头张望,他知道银杏是来看看慕容叡出来没。现在两人正在准备婚事,很多事都要问一下慕容叡。 他过去,伸手就往银杏肩膀上拍了一下,银杏的惊吓一下被他这一拍给拍上了喉咙。 “你在这儿干甚么?”兰洳问了一句。 “娘子让我过来寻郎主, 娘子有事请郎主过去。”说着明姝伸头往里头张望了下,“郎主还没商量完?” 兰洳忽然心底冒出个想法,慕容叡这小子现在是事业有成,而且马上娇妻就要名正言顺的娶到手,反观他到现在还是一个光棍。想着就心里不平衡,自己过得不好,身为兄弟就看慕容叡不顺眼了,非得慕容叡也不好过那么一下下,他浑身上下才能舒坦会。 “恐怕一时半会的出不来。”兰洳笑的和个大尾巴狼似得,他压低了声音,故意凑到银杏耳朵边去,跟那些浪荡子学的手法,在她耳朵那边说话,“里头的人在说,要他纳妾呢。嗯,要他纳个家世不错的。” 银杏脸上冒出火烧云一样的两块绯红,捂住耳朵就往后跳。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大变,也顾不得继续和兰洳说话,脚下跑的飞快。 银杏把兰洳和她当众调情的事给丢到了脑后,满心都是兰洳告诉她的那件事。银杏简直惊恐万状,这都还没成亲呢,就要有个出身还在自家五娘子之上的妾来了。 妾室这东西说是比正妻低贱,不能相提并论,但要是娘家强大,到时候直接给你掀了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