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边的丛林表面在工作,却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闻言松了口气似地说:“原来是宠物。” 盛远时立即看向他,“你说什么?” 丛林深怕被师父赶下飞机,赶紧说:“我没说话啊,师父我一直处于静音状态。” 盛远时沉沉地看他一眼,命令,“再向塔台确认下天气情况。” 丛林马上进入工作状态,“g市塔台,南程1662……” 中午的时候桑桎过来了,见客厅里多了一个狗房子,他不解地问:“以前不是说空间小太委屈睡不着了吗?” 盛远时狗毛过敏这件事,南庭没说,“它占着我的床,等我不失眠了,我睡哪?” 关于她睡不着这件事,桑桎说:“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属于失眠范畴了,你要试着接受‘不眠’这个名词。” 无论是失眠,还是不眠,不都是睡不着觉吗?南庭不觉得二者间有多大区别。 桑桎也无意增加她的心理负担,没再深入地说什么,给她检查了下额头的伤,把创可贴撤了,“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就行。” 南庭照了照镜子,“会留疤吗?” 答案是不会。但桑桎认为她的这份在意是因盛远时而起,他故意说:“万一留疤,就梳个刘海儿,能挡上。” 南庭于是扒拉一绺头发比划了下,嘟着嘴说:“梳刘海儿不好看。” 桑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兄长似地表态:“他要是敢嫌弃你,我替你教训他。” 南庭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桑桎见睡不着在自己脚边趴下,奇怪这家伙什么时候不排斥自己了,他对南庭说:“小姨早上和我通了个电话,问了下你的近况。” “除了自己,她总拿你当我的监护人。”显然南庭已经习惯了小姨南嘉予与桑桎单线联系,“却忘了,我早就成年了。” “她直接问你,你肯定是报喜不报忧,她不过是要听真话。况且我们同在g市,我照顾你理所当然。”然后转告她:“小姨调到g市工作了,在你从a市回来的次日到的。” “我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来g市了?”南庭特别意外,“可我去a市时,她一个字都没提过,最近我们还通过电话,她也没说。” 桑桎帮南嘉予解释:“告诉你,难保你不会请假帮她安顿。” “我不会。”南庭略带点孩子气地说:“我怕她嫌弃我身上有睡不着的味道。” 桑桎失笑,“她还是不赞同你养睡不着?” 南庭微微抬眉,“她说,我把给睡不着买狗粮的钱省下来买核桃吃,会比现在更聪明。” 这话确实是南嘉予的风格,“小姨这次不是临时出差,可能以后都在g市了。” “这个消息比我考试不合格还坏。”南庭把桑桎带来的水果切了一盘放在茶几上,边吃边说:“等她梳理完手头上的工作,肯定要来梳理我了。” 桑桎本意也是提醒她有所准备,“让她知道你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恐怕……” “我这哪里小了,带着睡不着都空荡荡的。”南庭读懂他眼里的心疼,“没错,我现在租的房子和我从前的卧室比都嫌小,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原来那么大,其实是浪费。” “话不是这样说的。”桑桎眼底浮现起复杂的情绪,“小姨也是不想你吃苦。” “我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南庭垂眸,“况且我也不想再过回那样的日子。像现在这样,有喜欢的工作,有照顾自己和睡不着的责任,很充实,也很踏实。”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这样,确实没什么不好,除了盛远时的出现让桑桎不是很舒服。他看着南庭,“小姨的电话来得比较早,我才刚起,我觉得她可能已经发现你不住在我那了。” 自己的小姨有多精明,南庭心里还是有数的,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我知道了。” “你额头受伤的事,我也没对她提起,不过要是哪天她有时间召见你了,估计也瞒不住,她的观察力不逊于我。”桑桎又适时提醒她,“等见到她,还是把不眠的事告诉她,治疗的过程中,或许需要她配合。不用担心小姨承受不了,她是位坚强的女性,这一点你很像她,尤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眠对你的身体健康没有影响。” 南庭问:“要开始了吗?” 桑桎点头,“就最近吧。我和老师交流了下,一致认为还是要从你的那些梦开始。” 南庭没有异议,“我听你的。” 随后两人一起吃午饭,席间,南庭还是忍不住问:“脱敏怎么做?” “谁要做脱敏?”桑桎笃定地说:“你是没有过敏源的。” 南庭不答。 桑桎就明白了,“盛远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新的狗房子,“他狗毛过敏?” 他太聪明,南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如实说:“他对睡不着的气味和毛都很敏感,会打喷嚏,皮肤还会出现红和痒的症状。” 桑桎闻言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头笑了,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睡不着是他的克星。” 南庭其实也觉得狗毛过敏挺奇葩,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七哥确实对睡不着过敏,她能说什么?南庭追问:“脱敏到底怎么做?能一劳永逸吗?” 桑桎放下筷子,“简单地说,脱敏治疗就是反复注射或通过其它给药途径与患者反复接触,药剂由小到大,浓度由低到高,提高患者对变应原的耐受性,也就是使身体中产生抗过敏抗体,直到不会对过敏原有反映,或是令过敏现象减轻。” “反复注射,反复接触,”南庭倒是很会抓重点,“是多少次?” “这个,”桑桎揉了揉眉心,“要看患者自身的免疫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总之,脱敏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一两次就能治愈。” 南庭就有点打退堂鼓了,“看来脱敏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也是现有治疗过敏的最有效方法,没有之一。”桑桎以专业的角度建议,“可以让他先到医院做个检查,再考虑后续的治疗方案。当然,如果他嫌麻烦的话,你就别养睡不着了。” 南庭敏感地听出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她低低地说:“他说让我养。” “那就让他尽快到医院检查,否则就离睡不着远远的,过敏严重是会危及生命的。”桑桎说完不再理她,继续吃饭。 去上夜班前,明知道盛远时还在返航途中,手机应该处于关机状态,南庭还是因为担心他的过敏打了下试试,直到听到关机的提示音才死心,转而打给南嘉予,响了半天她才接,不等南庭说话,就语气很急地说:“桑桎告诉你了?行,你知道就好,我马上要开会,回头打给你。” 南庭已经习惯小姨忙碌的生活状态,她说了声:“好。”就准备挂了。 南嘉予却突然说:“你和桑桎分开了?” 南庭条件反射地反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南嘉予语气不变,“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不在桑桎那边住了?” 果然被桑桎料到了,南庭说:“他那离机场太远了,我上下班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他会让你走着去吗?”南嘉予的语气瞬间就强硬了起来:“你好好想想,怎么向我解释这件事。” “小姨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南嘉予又说:“他可能没告诉你,现在整个桑家都在等你过门。” “什么?”南庭一怔。 南嘉予难得无奈地说了一句:“你让他怎么办?” 第37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8 怎么办?南庭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年, 她和桑桎确实来往频繁, 确切地说, 除了师父应子铭,以及一众师兄,桑桎几乎是她有交往的唯一的异性。如果是这样令桑家误会,南庭不禁想, 或许是该和桑桎保持距离的。可他明明说,由于被家里催婚在相亲, 这又是怎么回事?南庭有心向桑桎求证, 想想又觉得, 还是应该当面问清楚。 南庭接班时, 盛远时的飞机已经着陆了,频道里,他们没有遇见。 小胖欠欠地向她汇报,“一切顺利, 平稳接地。”末了神秘兮兮地说:“不过估计因为不是你指挥, 有些失望,我听声音不是很愉悦。” 意识到大家都知道了她和盛远时的事,南庭也不扭捏, 她说:“谢谢胖哥。” 小胖笑嘻嘻地和她说再见, 下班走了。 站在席位上,南庭就把不眠、桑桎、以及南嘉予的话都暂且放下了,甚至是盛远时,她也没再去想, 而是专心致志地指挥飞机—— “中南1234,g市塔台,复飞,跑道上有飞机。”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为16,重复,落地跑道更正为16。” “新锐3476,损坏的飞机已被拖走,机场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复飞的准备。” 这个傍晚,由于春天航空有架损坏的飞机占用了一条跑道,导致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误,整个时段,南庭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从席位上下来时,她难得地有了疲惫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会,结果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地聊着天。 一位师兄乐呵呵地说:“盛总好像才落地吧,这就过来看如花了?” 那位盛总轻描淡写地说:“答应陪她一起吃晚饭,也给大家带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长的师兄又说:“盛总别介意,我们叫习惯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释她如花的绰号。 盛远时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谢谢各位平时对她的关照。” 师兄回道:“盛总这么说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们自己的meimei,只要是能关照的地方,兄弟们都不遗余力。” 又一位平日里就爱开玩笑的师兄说:“盛总那次在模拟机训练时,关照过如花后,回去没和遥控器,键盘什么的亲密接触一下吗?” 话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远时的声里也有了笑意,他说:“没办法,她让我别客气。”略显无奈的语气中透出宠爱,像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来的他的刻意为难,实则是南庭让他公事公办。 这人,什么事经他嘴一说,味道就变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门口,有点不想进去,像是怕面对师兄们的调侃,正准备给他发条微信,同样从席位上下来的大林就过来了,问她:“站那发什么呆呢?” 大林声音不小,半开着门的休息里听得清清楚楚,盛远时闻声转过身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高腿长,目光热烈,俊朗的面孔上带着隐约的笑意。像是小说里的男主角,光华满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离最为频繁的那一段时光,每次接机时的心情,期待,欣喜。盛远时见她过来了,从桌上拿起一个袋子,对众人说:“先走一步。” 众管制们正对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见状都说:“谢谢盛总。”然后又对南庭说:“如花快去吃晚饭,晚回来一会没关系的,有我们。” 大林也对南庭说:“下一个时段,我替你。” 盛远时点头致谢,但还是替南庭说:“会准时让她到岗的。” 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当然是走不了多远的,盛远时就是想看看她,然后打算一起在车上解决了晚饭。当然,晚饭只是借口,他们并没有事先约好,依南庭现在的生活态度,必然是自己准备了晚饭的,而盛远时带了那么多好吃的过来给她的师兄们,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在里面。 搞定大后方,总是没错的。 南庭却提议,“去瞭望台吧。”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盛远时无条件同意。 瞭望台距离塔台并不远,是向看机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黄昏,平视远方,就能看到美丽的夕阳,用无处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轮廓,镌刻下生命中的相聚与别离。 南庭抱着盛远时带来的爱心便当,轻声地说:“见习的时候,我总爱在这看飞机起降,然后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个时候满心奢望,没错,是奢望,奢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遇见他,即便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地相处,即便这辈子无缘相爱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样打声招呼。却没有勇气主动制造机会,去重遇他。 此时已进入九月,夜风微凉,盛远时把从车上带出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并肩坐下来,抬眼望向远处,“我飞过不同的时段,晨曦,午后,深夜;看过不同的风景,彩虹,云海,冰川,火山;经历过不同的天气,雷雨,大雾,低云,浮尘,冰雹,风切变,还有霾……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透过驾驶舱的风挡玻璃看这个世界。” 飞机确实是安全的,但很多时候,旅客并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飞机曾在起飞或降落时遭遇过惊险一刻,那些压力统统都是飞行员在承担。任凭盛远时飞行术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经历过特情。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盛远时展手把南庭搂入怀里,“当飞机平安着陆,我才发现,对于空难,我没有丝毫畏惧,在处置特情的时候,我只是机长盛,唯一的责任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确保全机旅客和机组的安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念,什么父母亲人,什么朋友爱人,没时间去想。直到我走出驾驶舱,只是盛远时,我才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难,还没看你最后一眼。” 那个时候,是最坚定的,要继续找她,要坚持下去,要有个结果。 晚霞映红了南庭的眼眸,她把头靠在盛远时肩膀上,嗓音微哑,“你天生就属于天空,你的双翼足以搏击风雨,这一点,我始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