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看了看天色有些晚了，周围的声音嘈杂了起来，陈东便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小摞纸放在了桌上。对着弟弟meimei们说道：“你们字也认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教你们其他字。阿升你之前不是经常问我和神父说的话为什么那么奇怪吗？因为我和神父讲得是洋文，现在你和大妹小妹们一起学习这个洋文，这个会很难学，你们要有耐心……” 刚认完字后，本以为就可以出去完的陈升两人俱都苦拉着一张脸，似乎要再次掉眼泪似的。倒是一旁的陈荷要懂事很多，相反还很是高兴地说道：“大哥，真的要教我们那个洋文吗？我听娘说大哥就是因为会说洋文才会挣钱……我也想和大哥一样给家里挣钱……” “姐，呜呜……大哥……我不想学了，真的好累！娘说女孩子家只要会针线活儿就可以了，其他人家的女孩子根本就不会学这么多东西，呜呜…..我不想学了，我要出去玩，二哥，你带我去……” 年纪最小的小妹陈香已经开始有些受不哭诉了起来。只是最后未说完的话语在陈东严厉的目光下越来越小声了起来。 陈升看着大哥眼里蓄积的怒火似乎在越烧越旺，危机意识强烈的他连忙小声说道：“大哥，我们学……我们好好学，一定……” 第67章 看着小弟小妹们对学习的排斥，陈东本想再次训斥, 只是想到周围的环境和他们的父母,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弟弟meimei能一直坚持学习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想要在这动荡的乱世中生存, 又有那些是活得容易的。 这一次，陈东看着弟弟meimei的眼泪却是没有任何的心软，而是一脸严肃地说道：“阿升，小妹，你们还小，但是大哥话还是要说，我问你们, 你们现在不努力学习, 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阿升, 你是想以后长大像咱爹一样长大后去拉洋车或是想去码头上扛大包？还有小妹你之前去西城时不是特羡慕那些穿着学生装的大jiejie吗？如果现在不努力学习，不苦一点，你们以后还想过什么好日子？” “是啊，大弟、小妹, 大哥说得对, 娘说的那些早就老一套了，前些天大哥不是给我们读报纸上面不是就有一个声明说妻子愚昧无知，只知针线，因无共同语言而休妻的吗？小妹，我就不信你真的不信你想成为娘那样的，你前几天还和我说你想上学！” 看着低头的大弟小妹, 大妹陈花附和着陈东继续说道：“还有大弟，你前几天还在大雷几个面前吹牛说自己也会像大哥一样说洋文，还说等长大后也要像大哥一样挣钱吗？我…..我想学洋文，大哥说得对，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我不像一辈子就围着灶台拿着针线过一辈子，我更不想像隔壁大春姐一样……” 想到大春姐当时的样子，陈花现在还是不禁缩了缩身子，不过看着大哥鼓励的眼神，她依旧把身板挺得直直的。 被出卖了小秘密的两人有些羞愧地再次低下了头，其实他们心里不是不知道学习的好处。光看这个家，现如今他们吃的穿的基本上都是大哥靠着会说洋文才挣到的，就知道好好学习有多重要了。只是整天被强压着学习很是难受，于是今天便生出些反抗心理，特别是他们生活周围有太多可以不学习的理由。 看着在自己赞赏目光中自豪地挺着小胸脯的大妹，看着她眼里亮闪闪的渴望，陈东心里一阵欣慰。他的幸苦到底是还有回报的，在三人中，大妹从来都是说话最少的一个，但却也是学地最认真最用功的一个，而理所当然的，大妹的学习成绩也是三人中最好的一个。 平时，大妹都是默默地学习，也不会和阿升和小妹一样抱怨，他说干什么大妹就跟着做什么，还以为大妹只是因为性格上懦弱不敢反抗，却没想到真正理解他苦心的竟然是大妹。 他真的很高兴大妹有这样的想法，而不是和他们的母亲一样思想老旧。这个时代女性的生存很是艰难，老派的旧思想将女性锁得死死的，就像他们的母亲，永远只呆在房里看到的也永远都是灶台和针线。她们自己甚至都把自己的价值看得连头畜生都不如。就像隔壁王婶家的几个女儿，一开始为的不过是给她们家最小的儿子买块猪rou吃。 对于隔壁的王大婶一家，陈东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批评什么，这一家除了最小的一个和他弟弟差不多大的男孩，就没有其他男丁了。这一大家子的得吃饭，做出那样的选择在这个时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葬送了一大家子的女人就为了那个可以传递香火的儿子，在陈东看来这根本不值得。王婶一家子的情况其实远还没到那个地步，是家里那个被宠坏了的每餐要大鱼大rou的男丁逼得她们一家，是几千年来重男轻女的思想逼得她们家的女儿走上了那一条路。 看着思想进步的大妹，累了太久的陈东似乎总算是可以舒口气了。说实话，陈东看似闲人一个，却是这个家最累的一个。他几乎每天都要去西城的教堂半天，一来一回都是靠着双脚，从市郊到教堂距离可不近，然后下午半天还得赶往码头去挣些小费。身体上的劳累不说，心累却是肯定的。 去教堂时，他帮着教导那些孤儿识字学习，回家时还得辅导弟弟meimei，不说他每天花了多少心思去教导别人，就说他每天规划课程，整理学习资料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总想着如此糟糕的社会环境，又是生活在了社会最底层，无论是教堂里的孩子还是他的弟弟meimei们都应该去拼了命地去学习，去给自己挣出一条出路。 他是真心为这些孩子着想，因此每天的学业他都压得很重。或许是周围的环境问题，也或许是他的要求真的太高，就连神父都说过他对别人对自己都太严苛了。这也就罢了，小弟小妹不理解、甚至教堂里还有好几个同龄的孩子觉他己管得太宽，最后拉着其他几个人竟然去参加了什么帮派。 想到这些，陈东心里就觉得很是疲倦，他也知道可能就像神父所说的那样，自己太心急了。可是，现实的重压逼的他不得不心急。因为失去了经济会来源，现如今的他只得重新找一份工作，以他的年纪，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新工作绝对比不上之前的工作。呆在海城这么多年了，他看得很清楚，洋人的钱是最好挣的。 为了将来的生计，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多少时间去教堂了，教导弟弟meimei的时间也肯定不会有现在的时间充裕。因此，他想趁着这几天在家，恨不得把自己所学的一股脑儿地都倒进自己弟弟meimei的脑子里。 小弟小妹的抗拒，让陈东想了很多烦心事情，但是看着浑身都充满希望的大妹，陈东就觉得自己的坚持还是有收获的，他一脸欣慰地看着陈香说道：“大妹，你说得很对。大弟小妹你们都记住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 陈东的大道理还没说完，一旁的小妹却也突然打起了小报告道：“大哥，大姐是太笨了，针线活太差总是被娘骂，所以才……” “小妹，哪有，我是真的很喜欢跟在大哥后面学习才……”被戳穿了小秘密的大妹涨红着脸解释道：“大哥，一开始是因为针线不好，只是后来，我真的很喜欢听大哥讲那些东西，我很真的很怕像大春姐那样......” 小妹和大妹的话让陈东沉重的思绪里走了出来，他看着一脸通红的大妹笑了笑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大妹都是学得最好的一个，女孩子不一定非要针线好。这样，如果以后大哥时间不够，大妹可以帮着大哥教二哥和小妹学习吗？” “嗯，大哥......”大妹陈花一边重重地点着头一边说道。 “大哥，我是老二，我不要被meimei管......”想要抱怨的二弟陈升再次在陈东的眼神下消音了。 陈东看了看一旁耷拉着小脑袋的阿升和小妹，又看了看再次挺直了小身板的大妹，笑了笑道：“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学习洋文！”不管如何，也正因为是这些孩子的存在，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他才会积极地融入到了这个社会。 第68章 “大梅子！大梅子！在吗？”门外的王婶子一边在屋外喊着，一边用力推开了木门, 直接就进了小院。 “哟, 东子在家呢？瞧瞧, 大梅子可真是有福气, 生了你这个有出息的好儿子。咱这十里八巷的，我瞅着也就东子你厉害了，靠着会说这洋鬼子的话可是扒拉了老多钱，你瞧你这两个个meimei给你养的，可真是白嫩！” 事实上，陈东一家的生活也就是刚刚裹腹的样子，这个时代白嫩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他家这种情况。只不过是大妹小妹平时吃的和男的差不多, 气色要比一般女孩好一些而已。这年头, 没什么油水, 大家的脸色都是枯黄样。只不过对比王大婶家被糟践的那几个女孩，陈花和陈香两姐妹说是白嫩其实也不为过。 说着，王婶笑呵呵地用着粗粝的手茧子磨砂着大妹小妹的脸皮。脸上的疼痛感袭来，陈花陈香两人俱都跑到了陈东身后躲了起来。 陈东护着两个meimei退后了几步, 避过了王婶的唾沫横飞, 紧锁着眉头说道：“王婶，你有什么事儿吗？” 对于这个之前还出现在他们兄妹口中的隔壁王婶，陈东是没什么好印象。即使是生活所迫，但仅仅只为了儿子的吃喝就能干出卖女儿的事，陈东实在是想不出这个妇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哎，我说东子, 不是你王婶说你啊，你看看你，教你弟弟识字也就算了，怎么还叫两个姑娘家认字儿，我刚刚听着你们好像在学着洋鬼子的话？哎这可是你吃饭的家伙，咋能教给姑娘！你啊，年纪还小不懂事儿，我和你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人呢！就是个赔钱的货儿！” 说着，王婶还斜眼瞅了瞅陈东身后的陈花陈香。 “那你也是个赔钱货儿！”躲在陈东身后的大妹很是生气了起来。她对眼前这个老太婆可是恨得牙痒痒，每次大哥给他和小妹吃些东西，这经常趴墙的老太婆看见了都要刺上她和小妹两句，还好大哥一直都护着她和小妹。一想到平时一起玩的小姐妹们对自己的羡慕，拽着大哥衣角的陈花一边心里美滋滋的，一边又气鼓鼓的从陈东身后探出了脑袋反驳了起来。 “东子，你看看你这妹子泼辣劲，一看就是不安份的住儿，我看你那些好东西还是留给你弟弟的好，至于你身后的两个。哼！我看啊，就是糟蹋粮食的！哪像我家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不仅乖巧听话，而且可聪明了。他要是学习起来可不是比这两丫头片子厉害多了！” 听着这话，此时陈东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眼前的王婶实在是令人讨厌。他说道：“王婶，我meimei还轮不上你教训，你还算不上哪根葱，请你马上离开这儿，我家不欢迎你。” “你……”尖酸刻薄的王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变换了几次，才尴尬着露出笑脸道：“哎呦，东子，你这两个meimei可真有福气，有你这样的哥哥给护着！” 说着，王婶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东子啊，你看你家小妹和我家墩子也是年龄相当，要不咱两家定个娃娃亲！看看这两娃娃多般配！以后我家墩子也管你叫哥，你这做哥哥的可得照顾下我家墩子，这家里没个顶事儿的男人……” 听到这话儿，躲在陈东身后的陈香更是整个人缩了缩，几乎都要黏在了陈东身上。 “坏人，墩子又肥又丑又懒，才不要这个人做大哥的弟弟！大哥的弟弟就只有我一个！”一旁的陈升很是不开心地跑到了陈东身旁，气鼓鼓地怒视着王婶。 “王婶！请自重，你家墩子我们高攀不起！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如果我再听到你乱说，就别怪我和一个女人动手了，反正我年纪也不大，小孩子家嘛不懂事！”陈东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但话里头威胁的意味和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有些震慑到了王婶。 “呵呵…..东子，阿升啊，你瞧瞧你们这两兄弟咋这么和你王婶说话呢！大梅子，大梅子在吗？你出来管管你家这几个孩子……”大声冲着里屋喊着的王婶看着卷起了衣袖抬起了胳膊的陈东有些害怕的退了几步。 她看着陈东小心地说道：“东子，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婶，都说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陈东话音刚一落下，大梅就从里屋走了出来。大梅子年轻时家境也算是不错，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相貌，嫁给了同样是富农的陈大富，夫妻俩人的关系很是不错。只是自从进了城，自从陈大富染上了大烟，染上了赌博，她这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 “王婶子，您来了有什么事吗？东子，婶子来了，怎么也不给倒杯水！” “大梅子，你可是来了，你家的水我可喝不起！我来就是问句话，你到底让不让你家东子教我家墩子学些洋鬼子的话，我可是给你送了不少针线，你当时可是答应来的！”见大梅子出来，王婶的气焰一下子就涨了起来，开始逼问了起来。 “这王婶，当时是我……我没答应，是你硬……” 看着母亲这为难的样子，陈东心里再次叹了口气，他母亲逆来顺受习惯了，不懂拒绝别人，就连是对着不喜欢的王婶子，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娘，你进屋去帮我缝一下我那件马褂。”陈东说完，对着王婶继续说道：“针线我会退还给你，你说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最后一遍，王婶，我家不欢迎你！不要逼我动手了！” “你，你......大梅子你......”本想找个帮手，王婶发现这大梅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里屋了。她看着快要走上前动手的陈东，到底还是害怕，咬了咬牙，吐了口痰，有些色厉内荏道：“你们真是不识好歹！呸，真是没用的娘们，连自个儿的儿子都管不了......哼！” 说完，就快步转身走了。 等王婶走后没多久，大梅这才偷偷从里屋走了出来！见王婶不在了，她这次放心下来对着陈东说道：“还好东子你在家，不然王婶那人真是......” “娘，我都说了，不要和王婶接触，我不在家，你们关上门，她叫你不要开门就行。王婶这人沾上了甩都甩不掉！”陈东对于自己母亲的软弱实在有些无语。 “可，上门并是客，这......”大梅子犹豫着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道：“等等，东子刚刚你说你以后不在家？教堂里那个洋人不是要走了吗？你在家不就行了，要去哪儿？” 家里男人白天拉车、就小儿子阿升一个小孩子是个男的，大梅每天心里都七上八下很是害怕。这会儿好不容易大儿子东子可以在家待着了，她这心里轻松了不少，谁曾想才没几天儿子就和他说要出去。 “我不出去，家里头吃什么？”陈东反问道，看着不言语地母亲，陈东依旧不留情面道：“爹已经好几个月没拿钱回家了，你就会在屋里做些针线活，我不出去干活，一家人都坐着饿死吗？” 听了儿子的话，大梅呐呐地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如今家里额一应花销几乎都是东子给挣的，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将这个儿子当做了依靠。家里头也基本都是听大儿子的话，这会儿，她是什么也不会说也不敢说。 第69章 或许是因为陈东要离开，晚饭时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沉。不过即使这样心情不好, 但并不影响一家人的食欲。几条小鱼煮的发白的鱼汤、就着苦味的野菜和几个山芋, 一家人吃得到也香甜。 看着天色渐渐黑了起来, 大梅看了看院子外依旧没有人影, 迟疑了一会儿，对着正狼吞虎咽地两个女儿说道：“阿花、阿香，你们别吃那么快，留一点鱼汤和吃的给你们阿爹，你们阿爹估计今个儿有生意，拉了一天的洋车，你们阿爹肯定饿坏了……” 大梅子说完话, 还小心翼翼地瞥了正眼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大儿子陈东。 听到母亲的话, 陈花和陈香抹了抹嘴, 偷偷看向了大哥，每当这个时候，她们就得看大哥了。 一旁的陈东看着有些胆怯不敢再吃的两个meimei，说道：“大妹小妹, 娘说得对, 你们吃慢点，对身体也好。” 还不待两个小姑娘露出失望的眼神，只听见他们大哥陈东又对着他们的娘说道：“不过，大妹小妹们还在长身体，这几条小鱼还是他们去江边抓到的，多吃点没关系！爹就不用管了, 他什么时候会饿着自己？爹这人有酒就行了！” 陈花和陈香高兴地对视一眼，高兴地异口同声道：“嗯！我们都听大哥的！” 看着学着自己样子慢条斯理吃着饭的两个小姑娘，陈东满意地点了点头。 “东子，你爹他……”大梅子望着陈东的眼神带着些祈求的意味。哪怕陈大富再怎么混账，但毕竟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天，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给他留饭也是应有之意。只是看着一旁的大儿子，大梅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说陈大富这个男人是她的天，那么眼前这个大儿子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面对这个沉默不语人人称赞的大儿子，大梅心里头除了骄傲外还有些畏惧。 面对母亲的软弱，早已习惯的陈东故意装作没有听见，而是看着头都要埋在碗里的小弟说道：“阿升，你也慢点吃，别吃这么快！对肚子不好！” 这边陈东正说着话，院子的破烂木门被推开，一见来人，大梅眼前一亮，立马走上了前去。看着醉醺醺的丈夫歪歪扭扭地走着路，大梅连忙扶起了他，说道：“大富，你咋这时候才回来，天都黑得乌漆妈黑的了！今天家里做了些鱼汤，你先回屋坐着，我给你盛一些。” “糊了，我糊了，哈哈哈！！咯…….”满身酒味的陈大富笑呵呵有些意识模糊了起来，刚走没几步，一直乐呵呵的陈大富突然一把推开了扶着他的大梅，跳了起来，将手里的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指着屋子的大门吐了口吐沫，骂道：“妈的，老子赢了，赢了，大把的票子都是老子的，等老子翻本了……” “大富，你喝太多了，快回屋坐着！”大梅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 屋内，陈东一脸的淡定地将剩下地小鱼和鱼汤倒在了三个弟弟meimei的碗里，然后说道：“你们还是快点吃吧，多吃点，这天黑得早，早点吃完，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陈升兄妹三人看看突然说话反复自打脸的大哥，相互对视了一眼，再看了看七拐八拐进屋一身酒臭味的爹，都低下头纷纷扒拉着自己的饭碗。 待大梅扶着陈大富坐下时，大梅看看桌子上剩下的几根山芋，再看看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的大儿子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鱼汤呢！死婆娘，快给我盛一碗，等老子吃饱了，看我不再杀上两局……呼……”说着大话的陈大富此刻就趴在了桌子上即使意识不清楚，却依然习惯地指使着大梅，对着大梅大呼小叫。 “哎，大富，你等等，我这马上就盛！”说完，大梅便将自己盛着鱼汤的碗递了过去。 接过碗，陈大富立马就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了肚子。一碗热气腾腾地鱼汤下肚后，陈大富的酒似乎也醒了不少，他扭捏着在大梅的帮助下直起了身子。然后便一边对着桌上仅剩的几个小山芋头挑拣好几下，一边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大儿子和埋头吃饭的小儿子和女儿，忍不住撇了撇嘴。 “就这么点东西喂鸡呢！东子，不是你老子说你，你爹我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吧！是，你是比我这当老子的有出息，可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连口热乎的汤饭都不给，这阿升也就算了，大妹小妹这姑娘家家的你也给这么多吃的，却把渣子给你老子吃，你这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听了这话，陈东皱着眉头看着被酒气熏得满脸通红的父亲，将手里的汤碗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鱼是大妹小妹抓的，这山芋也是她们从地里挖的，她们吃有什么不对？要不你要是缺这碗鱼汤你就喝我的！”说着，陈东就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嗨，就没见哪家小子这么宠着meimei的，不就两个赔钱的玩意儿！你小子就欺负你老子纵着你，是不是？有做儿子的敢这么寒碜老子的吗” 被陈东这么一激，陈大富的酒几乎全醒了。他看着陈东接着酒劲儿很是不满地抱怨道：“老子为了你的事情，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不比你这两个妹…...嗝……”还没说完就又打了个饱嗝，难受的咽了一口气的陈大富看着脸色难看的大儿子，却是没再说出贬低陈花陈香两个女儿的话。 要说怕陈东这个儿子，陈大富的确是有点儿畏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大儿子越来越优秀，一身的气势很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再加上内心深处对于把儿子学费赌输的一些隐隐的惭愧，陈大富对这个大儿子很难摆出做老子的威严。 但不管怎么说，要说陈大富对自己这四个子女最喜欢的也是陈东这个大儿子。这个儿子可给他长了不少面子，这码头上的拉车的卸货的谁不知道他有个会说洋鬼子话的儿子，小小年纪的就动动嘴皮子有时比他们辛辛苦苦跑一天挣得都多。 谁家有这样的小子，不高兴地得蹦跶蹦跶！陈大富这人喝了酒、抽了大烟，舒爽的时候讲大话，除了赌钱就是倚着这个儿子可劲儿地吹。每每看着这个儿子，哪怕是没得到什么好脸色，陈大富最喜欢的依旧还是这个儿子。不仅仅是因为有面子，更多的是因为在这个儿子身上仿佛可以看见曾经最好的自己，可以看见曾经最引以自豪的自己。 这个儿子曾经是他最得意时的见证。虽然已经活成了最烂的样子，酒鬼赌鬼烟鬼，人不人的，但是看着东子这个儿子，陈大富仿佛看到了一滩烂泥的自己还可以有点人的样子。 “嘁，我不说她们就是了，东子！也就你这当大哥的没得说了！大妹小妹！你们以后可得……”说着，陈大富也不知是酒没醒还是怎地，竟然突然和两个陌生人似的女儿说教了起来。 “阿升，大妹小妹！你们三个先回屋去！”陈东对着三个弟弟meimei示意道，他先是打断了父亲的话，然后又看着有些晃悠的父亲继续说道：“之前我和你说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