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裴萱倒是真与其姝有些意气相投,觉得射杀侍卫们放出来的小动物没意思,反而建议一起往树林里去。 她们策马跑开,还没摸到林子边缘,就听到身后风声有异。 其姝回头看,一直长箭直直冲她飞来,铸铁的箭头在阳光照映下光芒耀眼。 她再能骑善射,也还是个闺阁女儿,拳脚功夫那些一点不会,此时此刻除了被吓得呆住,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啊!啊!躲……躲啊!”裴萱倒是在一旁喊了几声,见其姝傻住了,还试图凑过来推她。 可她动作太慢,人未近前,箭已到眼前。 其姝眼前光影闪耀,景物渐渐模糊起来,耳中听得“当”一声脆响,再定睛去看时,先前射向她的长箭已被另一支箭射中隔开,双双栽进草丛里。 第23章 实践诺言 “谁这么不小心?真是太过分了!”裴萱先反应过来,愤愤不平,甚至没有叫护卫,而是亲自下马去草丛里寻找那两只箭。 春猎时大家用的箭都是特制的,箭矢上刻着用箭者的名号或家族名称,如此在众人一起狩猎时,可以看出猎物都是谁射的,方便比试。 “襄阳侯府?”她不可置信,两只箭的箭矢处刻得都是襄阳侯府的字样。 是齐湘差点射中其姝? 可她哪有那么好的本事,能用第二支箭将第一支射开。 齐湘是裴萱约的,其姝也是她带过来的,这中间有任何事她都脱不开干系,一定得问个清楚明白。 裴萱拉着其姝往回走,半途见到齐湘与一名同样身穿宝蓝色衣袍的少年并驾齐驱,迎了过来。 待到近处,才看清齐湘坐骑的缰绳被那少年拉在手里——显然她并不想来,是被强迫的。 “尚五姑娘,在下齐恒,舍妹技艺不佳,还要卖弄,差点伤了你,真是对不住。”齐恒向裴萱点头致意后便对其姝开口道歉,他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表现得却很成熟沉稳,对齐湘也严厉,“湘儿,还不快向五姑娘赔不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好赔!”齐湘一点不听兄长话,“我好好的放箭狩猎,是她自己往箭去的方向撞,我还没怪她害得我猎物跑了!”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裴萱头一个不依,“不管你有心无心,差点伤到其姝是事实。你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强压着人认没做过的事,还要低声下气赔不是,就很有道理吗?”齐湘依然不服软,要不是缰绳被哥哥抓在手里,她早就骑马跑了。 “湘儿,你再如此蛮横,回去便请祖父罚你。”齐恒好不尴尬,长眉蹙起,呵斥道。 “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不是我的错我是不会认的!”齐湘气鼓鼓的,说什么都不肯听话,此时索性下了马,自己往来处跑去。 “五姑娘,舍妹年幼顽劣,让你见笑了。”齐恒并不去管她,再次向其姝致歉,“都是我做哥哥的管教无方,今日就由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希望你不要与她计较。”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嘴上说说就算了,你们兄妹也太欺负人了!”裴萱并不满意,“不信咱们反过来,若其姝无意中差点伤到她,你看她肯不肯就这么算了。我平日只觉得她骄横了些,没想到居然半点道理不讲,就这样的脾性,荣妃娘娘还想让她做太子妃?” 其姝却真是不想计较。 并非她突然怂了,而是刚才被吓着了,现在正头疼着,听他们说话争吵都像隔着一层屏障似的,根本没精神去计较什么,只想快点回到帐篷里歇着。 “郡主,我……头疼,我先回去。”她终于在裴萱连炮珠似的话语里找到空隙,说出自己的需求。 “其姝,其姝,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裴萱更着急了,“我这就送你回去。”转头喊来宪王府的侍卫,叫他们去请太医,还不忘对齐恒道,“别以为这样就算了,这件事我肯定会告诉六哥!” 齐恒不大明白为什么此事会和裴子昂扯上关系,不过他没想过推诿责任,也并不深究,只是说:“我和你一起送五姑娘。” 他说话算话,不仅一路护送其姝回到营帐,还守在外面,直到太医确定其姝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让尚家的下人熬了定惊茶,其姝喝下并睡着了,才放心离开。 这一觉,其姝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她梦见满山红枫,层林尽染,她骑着匹枣红小马穿梭在围场里,一心只想找到裴子昂。 画面跳得突兀,前一刻还怎么也找不到,下一刻他人就在对面,骑一匹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想问,我就要答吗?” 这不是在关前村他问她借铺子时,她顺口溜出来的话吗? 其姝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她控制不了梦境。 忽而裴子昂又变了一副面孔,没那么盛气凌人,眼神里多了些怜悯,“不过,你可以放心,你那去了教坊司的侄女,你二姐夫已经将她赎走了。” 这说的是小承恩。 其姝更迷糊了。 原来关于承恩的事是他告诉自己的? 可为什么她全都不记得。 梦境到此处便中断了,其姝头昏脑涨地睁开眼。 天似乎已经大亮,帐帘的缝隙处有光从外面透进来。 点翠一直守在床头,其姝一动她便发觉,快手快脚端了茶桌上的温水来,喂到其姝嘴边,“姑娘,喝口水润润嗓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其姝问。 “刚到巳时(早上九点)。”点翠犹豫着问,“姑娘,二郡主早上遣人过来看姑娘的情况,还问起,要是姑娘仍觉得不舒服,原定由六郡王带你们上山的事情要不要改期。” 改期又能改到哪里去,连往返路上也算上总共就来三天,明天便要回去了。裴子昂是皇帝亲卫的副指挥使,早上还要在御前当值,这一改就是无期了。 其姝摇摇头,“我没事了,睡那么久,身子都僵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 何况裴子昂叫她来到底是为什么事还不知道呢。 用早饭的时候,二夫人霍氏过来劝其姝,当然是希望她留在帐篷里休养,然而其姝执意不肯,或许是被梦境困扰,她不愿一个人留在帐篷里胡思乱想。 霍氏见她早饭用了一碗粥并四个龙眼包子,再加一碗抄手,胃口不错,人也精神十足,只当小孩子耐不住寂寞,放心放她去玩了。 歇过午晌后,裴子昂带着裴萱来接她,其姝早早换好了鹅黄挑银线的新猎装,穿着羊皮小靴子,牵着小白马,站在帐篷外等他们。 与裴子昂兄妹同来的还有两男一女,皆是其姝上辈子就认识,还很熟悉的人——长林县主的一对儿女,何栋梁与何玉棠,以及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她上辈子的未婚夫李惜文。 裴子昂上前为几人作介绍,末了不忘附在其姝耳边小声道:“看起来还不错吧,我答应你的事情可没有食言。” 可他到底答应她什么了? 其姝仍旧一头雾水,难不成是牵线搭桥当媒人,她可没有求过他这种事! 第24章 子昂吃醋 见她呆呆不清楚状况的模样,裴子昂眉头微挑,不耐烦里又带着得意,“你忘了?从平城回京的路上我答应你的,你看他们不错吧。一文一武,都与你年纪相若。惜文上有长兄,家中不需他支应门庭。栋梁虽是独子,但姨母那么喜欢你,早就惦着让你与她的孩子们交往,是我压着没放行,只等着寻个适合的时机。你这段时间也把京里世家子弟相看得差不多了吧,他们俩绝对在当中十分出色。” 谁把京里世家子弟相看得差不多了? 裴子昂一开口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 其姝嘴巴翘得老高,大声抗议道:“我近来是常随二伯母到各处应酬,可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后宅里,来往的都是各家夫人姑娘,才不会没事把世家子弟看个遍!” “这是当然的。”裴子昂还未及出声,李惜文已抢先道,“五姑娘出身定北侯府,家教当然严格,断不会做出任何违礼逾距之事。六表兄,涉及姑娘家名誉之事,还是应当慎言。” 其姝忍不住抿嘴笑,上辈子李惜文也是这样,说话格外好听,每次都把她哄得好好的,与他相处从来不会不开心。虽然这辈子不想再与他定亲,可其姝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李惜文这样的性格。 相较之下,裴子昂真的特别不讨喜。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行吧。”裴子昂实在好笑,才刚见面,这位表弟已经完全偏向其姝,把身为表兄的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五姑娘冰雪聪明,向来谨言慎行,我不应当胡言乱语,坏你名声,对不住了。”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其姝摆摆手,“咱们去玩吧,今天要去哪儿?” “六哥说带咱们去野炊。”裴萱仍像昨天一样,亲亲热热地挽着其姝说话,“看到你这么精神十足的我就放心了,昨天担心得我晚饭都没吃好。”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纷纷上马,由裴子昂带路,往山里去。 既然要野炊,当然得先准备食材,狩猎野味、采摘野果,皆适合齐心合力、多人合作,男孩子与女孩子天生擅长之事不同,一起行动互帮互补,也最能增进感情。 其姝虽因裴子昂开口就得罪了她,不大愿意搭理他,却也不能不承认他安排得很好。 喔,不是她觉得好,而是对于他想达成的目的,他安排得很好。 话说回来,他挑得这两个人选也很好。 他们都是早逝的大公主的表弟,就与裴子昂一般,论起来也算其姝表兄。 出门游猎,在男女大防上本就不如平日在家时严谨,姑娘家在亲兄长和表兄们的陪伴下进山去玩,放在最尖酸刻薄的人嘴里也说不出个不对来。且听裴子昂先前话里意思,应当也征求过何家与李家长辈的同意。至于尚家,从回京城后,因为入股海上商贸的事,爹爹与裴子昂来往频繁,想来也是知情的。 李惜文出身卫国公府,因是次子,不承爵,早早便定下走科举仕途,他读书算不得特别出色,但也在中上,今年十五岁已有秀才功名在身。 何栋梁的父亲勇毅伯何珝是个人物,在御前能压裴子昂一头的顶头上司——玄衣卫指挥使正是由何珝担任。何栋梁身为独子,自幼由何珝亲自教养,通身的功夫当然差不了,等明年他满了十五岁,也会在父亲的安排下进玄衣卫任职。 他们与其姝家世相当,年纪相若,又一文一武。 裴子昂安排得确实尽心。 在场几人都清楚何李两人今日是为相看小姑娘而来,又都是自家人,本就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何况,其姝这个小姑娘娇俏漂亮,性格也爽朗可爱,本就很讨同龄男孩子的喜欢。 李惜文与何栋梁全程放开手脚,围着其姝认她差遣。 李惜文向来斯文,打猎摘果子之类的事情比不过打小习武的何栋梁,可他嘴甜会哄人,一直说笑话,逗得其姝眉眼弯弯,脸颊上酒窝盈盈就没收起来过。 何栋梁不善言辞,但为人实在,凡是其姝叫到,必定竭尽全力。一个时辰下来,大半的猎物、野果都出自他手。 眼见日头渐斜,随行的侍卫们架好铁锅,燃起篝火,将猎物一一清洗,准备烹煮。 其姝等几人围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起今晚菜单。 “每年春秋两次狩猎,我最爱吃的就是烤鹿rou了。”裴萱一脸向往,“六哥,咱们人多,把几只鹿都烤了吧,正好吃个够。” “是咱们人多吃得多才需要都烤了,还是你馋想多吃?”裴子昂一句话惹得大家全笑起来。 因裴萱一直对自己亲切有加,其姝主动帮她解围,“当然要多烤,我也喜欢得很。一会儿咱们自己动手,那烤出来才好吃呢,再刷上一层蜜糖。” 又顺口说起从前和父亲在外时见识过的美味:“那几只雉鸡不如做成叫花□□。” “什么是叫花鸡?”九岁的何玉棠依偎在哥哥身边,娇娇地问。 上辈子她与其姝很要好,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一路上都没与其姝说过话。 这会儿她主动询问,其姝当然要答得仔细:“叫花鸡的制法与周代‘八珍’之一的‘炮豚’相似,用泥土将食物包裹,加以烧烤,待泥烧干后,便可以敲开食用,rou质鲜美嫩滑,十分可口。” 谁知何玉棠一脸嫌弃,“用泥巴?脏死了,我可不要吃!” 其姝有点挠头,明明前世何玉棠对她很崇拜,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何玉棠都追随模仿,这辈子冷淡许多不说,还不信自己的话。 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去江苏的时候试吃过,味道真的特别好。而且我们只吃里面的rou,rou外面与泥有皮毛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