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喻冬心想,那自己是什么呢,自己母亲又是什么呢?三口之家十几年的幸福生活是一个假象,喻乔山简直是个再出色不过的演员,他演得太好了。 喻冬知道喻唯英很聪明。喻乔山的两个孩子脑子都不差,喻唯英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个临近大学毕业的社会人,跟喻冬这样的初中生玩起心计,就像戏弄一个孩子。 “你说你妈知不知道呢?”没事的时候喻唯英就跟喻冬闲聊似的,带着一丝平静的笑意说这样的话,“你说她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喻冬翻捡母亲的遗物,并未发现任何细节能说明母亲对喻乔山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在婚前婚后的日记里,他看到的都是一个快乐而幸福的女人。喻唯英告诉他,他的母亲才是第三者。喻冬和他打架,挠伤了喻唯英的脸。喻乔山回家之后发现了喻唯英脸上的伤,又气又急,反手就扇了喻冬一个耳光。 喻冬一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脑袋疼。 喻唯英给他带来的是两份文件,让他签字。 在路灯下看完文件,喻冬将它们紧紧抓在手里,没有给喻唯英:“我不签。” “你妈的两个子公司本来就是爸爸给她的。现在她没了,也一直是爸爸代管,现在不过让你签字让一部分股份给我。”喻唯英点燃了一支烟,“这没什么关系嘛。反正等他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两兄弟的。” 喻冬很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喻唯英着实吓了一跳:他喜欢逗喻冬玩,有时候带着恶意,有时候只是出于习惯。但喻冬居然会说脏话,这可是之前从未听过的。他突然间愈加厌恶起这个小渔村,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闭嘴!” 眼角余光瞥见方才那油腻的小流氓还在不远处带着小弟探头探脑,喻唯英更觉得这渔村和喻冬,都令人生厌。 “文件我送到了,签不签你自己可以再考虑考虑。你不签的话我们没办法管理得更深入,等到你大学毕业,这两个公司还做不做得下去,谁都说不准。”喻唯英慢慢吐出一口烟,“我还会来的,来给你开家长会,考试加油。” 他轻笑一声:“努力考华观中学吧,咱们可以当校友。” 喻冬冲他“呸”了一声。这是跟宋丰丰学的。 喻唯英又惊又怒,往后跳了两步,气得快说不出话了:“你冲我吐口水?!” 这脏兮兮的地方,脏兮兮的喻冬,都让他火气上头。喻唯英转身就走,经过龙记大排档门口时,忽然有水朝他泼过来。 “你干什么!”喻唯英大怒,指着龙哥就吼,“混帐!流氓!” 龙哥拿着一个还在滴水的盆,神情充满惊奇。那洗鱼洗虾的水全是腥气,对面青年的皮鞋和裤管都被溅上了,龙哥等着他破口大骂,可他翻来覆去,只知道斥骂自己为“流氓”。 龙哥呲着牙,挥动拳头朝着喻唯英那边踏了一步。 喻唯英吓了一跳,喉咙动了动,扭头走了,步子比之前还要快。 龙哥嘿地笑了,从桌上拿起一根牙签叼在嘴里:“什么卵。” 回头再看,喻冬已经不见了踪影。 校运会结束了就是全市的摸底考,宋丰丰和张敬都发现,喻冬学得越来越凶了。 “喻冬对市三中有什么执念吗?”张敬问宋丰丰。 佟老师跟张敬说,以他的体能,明年的体育试最多只能考个20分,而能拿30分满分的人,光是十六中可能就有近百个。张敬被这10分的差距吓住了,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拉着宋丰丰,让他帮自己训练。 此时张敬刚跑完1000米,坐在cao场边上跟宋丰丰聊天。 在cao场上跑步训练的人里,初三年级的越来越多了。 “以他的成绩,就算考失手了上不了市三中,也能上华观啊。”张敬说,“两个学校都是好学校,就是市三中名气比华观大一点点而已。” 宋丰丰也不明白。 市里最好的高中是市三中和华观中学,每年这两个中学为了争抢中考前三名都花样百出。宋丰丰之前曾经接触过华观中学的老师,华观也想要他,但宋丰丰嫌华观太远太偏,最终还是选择了市三中。 他想了一会儿,认为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肯定是想和我上同一个学校。” 张敬嗤笑。 “那他在这里也没多少认识的人,就我跟你比较熟悉。”宋丰丰觉得自己的推论很有道理,“是吧?肯定是这样的。” 张敬摇摇头:“喻冬不可能这样。他跟我们不同。” 宋丰丰收起了笑容,盯着面前跑过的田径队。 “他心情不好。”他说,“我说请他吃妈仔牛杂或者喝大只佬奶茶,他都没理我。” 张敬却开始担忧自己的成绩了。 “看喻冬这样,我也担心自己考不上市三中。”他挠挠耳朵,和宋丰丰一起看着田径队的女孩从跑道上经过,“我不知道喻冬怎么想,但我还是很希望和你们一起读同一个高中的。唉,听说市三中很多美女。” 宋丰丰的思路被张敬打乱,但很快接上了这个新的话题。 “那华观呢?” “华观多帅哥。” “我们学校多什么?” “废柴。” 喻冬很感激张敬和张格。他以为张格只是个黄绿医生,但开的药和推拿活血的手法都很合适,摸底考的前两天,他已经可以轻松写完语文和历史政治这类试卷了。 考完出来,张敬脸色很不好,拉着学习委员就问:“最后一道选择题的选项真的没有问题吗?” 学习委员的脸上永远一脸平静:“没有问题。如果你算不出来,是你算法有问题。” 宋丰丰打着呵欠经过:“才5分,放轻松。” “才5分?!”张敬没办法跟宋丰丰说明这5分的可怕之处,“我上次的数学比喻冬多3分,全市排名比他多了11名!” “是了是了,你上次是全市数学第一。”宋丰丰顺口说,“可是你的总分比喻冬低。” 张敬脸色更差了:“喻冬一定会做。” 学习委员:“我也会做。” 张敬:“……你们能好好安慰我吗?” 喻冬考完了心情还是不好,他想着喻唯英还要来开自己的家长会,难免又要被他羞辱一次。他跟周兰提过,希望她去开家长会,但佟老师不答应:“我联系过你爸爸,他说让你大哥来开。你外婆年纪大了,考试的事情她听不懂的,不要闹脾气了。” 回家路上宋丰丰不停地找话题跟喻冬聊,喻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宋丰丰又一次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考市三中。 或许是需要跟人交流,这次喻冬没有隐瞒。 “全市的重点高中就两所,我不想去华观。”他一边喝鸳鸯奶茶一边走,还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子,“不想跟那个人做校友。” “哪个人?” “他们让我喊他哥哥。” 宋丰丰恍然大悟。他很想追问这位神秘的“哥哥”的事情,可提起这人,喻冬显然充满不快。宋丰丰踟蹰片刻,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喻冬经过小超市,钻进去买了两条阿尔卑斯。他把空的奶茶杯子放在垃圾箱上,随手拆开包装,给了宋丰丰两颗。 运载货物的火车咔咔咔地从铁道上经过,这次运载的不是煤块而是木材,在车厢上堆得像山一样。 牛奶口味的糖果非常甜腻,宋丰丰咂吧着这甜滋滋的味道,问喻冬:“你到底喜不喜欢吃甜的?” 喻冬:“喜欢。吃甜的心里高兴。” 可你看起来也没多高兴。宋丰丰心想。 “那我上次给你巧克力,你怎么不吃?” 喻冬转头看他,白牙咬着嘴里的一颗硬糖,眉头微微蹙起,是一个回忆的表情。 宋丰丰看到那颗糖在喻冬嘴里碎了,他好像听到了那一声细细的“咔哒”声响。 “什么巧克力?”喻冬转过去盯着红彤彤的信号灯,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的样子,“我都忘记咯。” 两人慢腾腾回到玉河桥,正要分道扬镳,宋丰丰忽然看到桥面上站着一个人。 宋英雄穿着拖鞋立在桥上,一脚踩在矮墩上头,另一脚在地上不耐烦地啪啪拍打。 “宋丰丰!”他冲着宋丰丰大吼,“过来!” 他一回来就意味着又有许多海鲜可吃。宋丰丰十分兴奋,哐当哐当推着自行车奔过去:“嘿!老豆!” 宋英雄抓住他的车头把他拖到家门口,宋丰丰一头雾水,但看父亲这架势,可能要揍人了。 “听说你带喻冬去网吧赌钱?”宋英雄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不仅赌输了,还害喻冬被人砸了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宋丰丰要跟哥哥碰上咧!(没有龙哥戏份 好像大家都对龙哥和大哥露出了老母亲的笑容……? === 黄绿医生=半吊子/不靠谱医生 华观中学是罗恒秋和邓廷歌的母校,辉煌街呢,是剧院隔壁那条夜市街,师兄和小邓去喝粥买老婆饼的地方。这里只作为城镇和故事的细节和背景。 因为故事要一直写到他们独立生活,所以往前推,正好推到了2005年这个时间点。在设定上喻冬他们比师兄他们年幼些。 第10章 喻冬在家里吃完了饭,洗着碗跟周兰聊天。自从女儿离世,周兰就再没见过喻乔山。一是喻乔山不过来,二是周兰也不愿意瞧见他。 喻唯英那天到访,周兰正在等喻冬回家吃饭,听了喻唯英的自我介绍,当即脸色就变了。喻唯英话都没说完,周兰挥着竹编的大扫帚,直接把人赶出了家门。 她怎么会愿意见到喻乔山或者喻唯英?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位,都只会让她想起自己一直被蒙骗直到离世的女儿。 喻冬没在周兰面前提起这些事情,以免引起周兰的伤心事。他洗了碗筷,捋起袖子跟周兰一起收拾宋英雄刚刚拿过来的两袋海货。大鱼大虾装满了编织袋,周兰甚至忧愁起来:“冰箱放不下了。” 好在最近天气渐渐冷了,倒不怕坏。祖孙俩正在收拾,忽然听见对面街闹闹穰穰的,似乎有人在大叫。 喻冬竖起耳朵听,周兰十分镇定:“肯定是宋英雄和宋丰丰。” 宋丰丰从自家的二楼窜上了隔壁屋三楼的天台,宋英雄上不去,在街面上气得大叫:“爬这么高我怎么揍你!下来!” 天色早就暗了,天黑助人胆,宋丰丰趴着天台边缘跟他爹互喊:“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要面子你还去网吧赌钱?!”宋英雄豪气万丈地一吼,“下来!” 宋丰丰缩缩脑袋,下意识看了对面街一眼。兴安西街18号的门开着,一个瘦巴巴的人果然站在门前。宋丰丰沮丧坏了,他现在连喻冬饶有兴味的表情都能想象到:“别喊了!别人都听到了!” 父子俩吵了半天,喻冬为了看戏,甚至跑到了玉河桥上,嚼着番薯干津津有味观赏完全程,并打算下周返校要跟张敬好好分享。 摸底考的成绩出来,喻冬退步了。 上一次模拟考是全市前三,这几乎是十六中建校以来最好的成绩,自然被老师们寄予厚望。但这次的成绩不行了,学习委员和张敬都排在他前面,喻冬排名直接掉到了前五十。 佟老师告诉他成绩排名时顺便也安慰了他:“没关系,有波动很正常,下次再考回来就行。你胳膊不方便,这是客观原因。” 张敬和学习委员总分相差五分,耿耿于怀:“就是那道选择题了。” 他对喻冬的忧郁表示十二万分的理解,并且试图安慰他:“开家长会也没事啊,你成绩一直都好,爸妈肯定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