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九公主昨夜被送回时淋了雨,竟是发起了高热。 小脸红红的, 端是可怜。 唤九公主去的是陛下,可送她回来的却是裴太傅。众人纵使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在此时问出口。 风口浪尖少说总是没错的。 蒹葭去了小厨房熬药,今日本是要请太医的, 却被裴太傅拦住了。 “宫内大丧, 这时候还是少些事端的好。” 裴矩长眉微挑淡淡道。 蒹葭指尖顿了顿, 有些犹豫地看向踏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公主。 却见那青衣太傅自袖中拿出一份药方来: “照这方子抓便好, 夜里雷声大,公主受了惊吓,难免心神不定。” 窗外天色沉沉, 蒹葭看了眼那粉团儿,咬牙退下。 雨还未停。 淅淅沥沥的顺着房檐流下。 那小公主睡得不甚安稳,连眉头也轻轻蹙着,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面上落下一层阴影来。 裴矩伸手轻抚那细烟软眉。 想到昨夜之事, 忽然轻笑一声: “阿裙,你倒真是个害人精。” 他这话有意无意,却不由让人生了些寒意。 昨日晋王刚回东宫便召了他去。 却是早已料到隋帝会在今夜下手。 不,只要他回来, 总是会让那个权掌天下的男人感到危机。 杨广微微眯了眯眼: “本王该唤太傅裴矩, 还是” “石之轩?” 他话音顿了顿, 慢慢将杯中烈酒置于桌上,神色漫不经心。 年轻太傅微微挑眉,却是面色不变: “九公主唤微臣裴矩,那微臣便是裴矩。” 他自有世家芝兰玉树之气,此刻也凭添了几分疏狂。 杨广轻轻摇晃着杯中佳酿: “好似花间派出来的弟子都惯会说话。” 这语气肆意无忌,倒是听不出情绪来。 裴矩轻笑了声: “晋王身边红粉众多,又何必来堂这趟浑水。” 两人俱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这话中意思。 杨广执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回头一眼似笑非笑: “本王身边没有红粉,只有骷髅。” 随侍宫女已瑟瑟跪了下去。 这东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死人。 裴矩看了眼那宫女,目光淡淡: “看来晋王早有准备。” 他话音刚落,屏风外便多了道人影。 “殿下,九公主被接去了惊鹊台。” 那声音干涩难听,可话中意思却让裴矩微微眯了眯眼。 杨广冷笑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他此刻亦有了几分癫狂之态,看着令人不由胆寒。 殿中静静地。 那报信人已经下去了。 夜雨沉沉泼洒在冷院之中,打的竹叶簌簌作响。 裴矩指节轻叩在案几边等着。 隋帝此举势在必得,想来已算好一切。如今之计若要阻止…… 男人眼中带了丝笑意,玩味儿地看向殿前执壶饮酒的男人。 杨广握着酒壶的指节发白,背上也已青筋爆出。 眼中阴鸷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啪”的一声,那散冠肆襟的男人终于将酒壶扔在了地上。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 杨广忽而嗤笑: “今夜独孤皇后” 他目露寒气的盯着面前青衣太傅,一字一句道: “薨、了。” 殿前跪着的宫女竟吓得晕了过去。 裴矩已站起身来。 弹了弹袖口往殿外走去。 他姿态风流玉立,倒是与这沉沉天色不相而配。 杨广负手立在屏帐后,便听那年轻太傅轻笑道: “多谢殿下成全。” 他这话似是无意。 却让杨广目光阴寒,许久淡淡冷笑: “谁成全谁尚未可知。” 距独孤皇后病逝已有十二个时辰。 太熹宫里静静地,连细雨落阶之声也听的仔细。 吴裙缓缓睁开眼来,便见一只指节修长的手自眼角滑下。 那指尖暖暖的,让人不由眉头微展。 “太傅。”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目光柔软更显可怜。 裴矩叹了口气:“公主已昏睡了一日了。” 此刻天色已黯淡了下来,连雨势也小了。 吴裙看了眼窗外,宫内皆是一片素白。与前几日歌舞笙箫大不相同。 她看着看着便突然笑了。 明明面色还是雪白,却笑得眸光似月,盈盈动人。 “是太傅救了我。” 她一字一句在那人心口写道。 那指尖凉凉的,带着瑟瑟的痒意,却也很勾人。 裴矩捉住那作乱之手,目光微沉,却是笑道: “公主希望是裴某救了你。” 他未承认亦未否认,只是说她希望是他救了九公主。 那人目光似笑非笑,却已猜透了那小公主的心思。 若非晋王同意,谁也杀不了独孤皇后。 她到底不愿他再背上弑母之罪。 吴裙幽幽垂下目光来,却听一声轻笑: “确是裴某救了公主。”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这世上总有人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裴矩指尖轻挑,抬起那如玉脸颊轻轻摩挲着。 像他这样游戏花间的浪子,很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小公主微微偏了偏头。 窗外细雨绵绵,让人心头也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隋帝至今尚未发话,可这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 长长的睫毛若小扇一般颤动着,吴裙紧了紧蜷着的掌心。 那原本柔嫩的纹路上已多了丝丝血迹,瞧着触目惊心。 裴矩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