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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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陡然想起昨天陈表郑重其事的吩咐,心中一惊,连忙道:“齐公公见谅,太子在此等候,是太子太保兼詹事,礼部尚书胡大人的吩咐。胡大人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先生,又是六朝元老,他有吩咐,奴不敢不从!还请公公帮忙把韦兴带去向太后娘娘谢恩,并上告娘娘,待先生传唤之事毕后,太子殿下定然及早回宫,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第八十五章 干戈寥落零丁 吴太后因为儿子登基而为圣母皇太后,可谓是多年郁气一朝出尽,连孙太后都在她面前都要让着些。这等心态下,她身边的从人是什么心态可想而知,万贞一声拒绝出口,齐升就阴阳怪气的讽刺:“哟,太后娘娘召见,太子竟敢不尊……” 万贞打断他的话:“太后娘娘召见太子,是怜爱之情;太子在外守礼尊师,是立身之本,两者并行不悖,何来不尊?” 齐升心中大怒,就待发作。万贞冷冷的看着他,抬手一指五凤楼外阁辅重臣的车驾,徐徐的道:“你一介内宦,胆敢在国礼重典上无故非议太子,是不是以为外朝重臣,都是摆设?” 齐升的喝骂已经到了嘴边,又堵住了。外朝和内廷,那是两个系统。虽说大多数情况下,外朝重臣不会与内廷硬抗。但一旦内廷的作为侵犯了外朝的权利,群臣是必然抱团抗争的。 而太子为法统传递的象征,既是朝臣认可的礼法规则之一,又是国家法制的根基组成部分。即使有废立,那也是要由充当法统拥护者的外朝大臣廷议决断。在外朝和内廷没有达成默契之前,内宫的太监当众斥责太子,明显触犯了朝臣维护的礼法威严,捋了虎须。 若中官势大,内廷压倒了外朝,这种冒犯不算什么;但现在朝堂上正人临朝,以于谦为首的文臣,都是些什么人呢?那是连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大太监毛贵、王长随都生生打死在朝堂上的猛人啊! 就连秉笔大太监舒良,都老老实实的陪着景泰帝批红理政,不敢多做手脚。他一个慈宁宫的少监,在大典上惊动重臣,让阁辅看到自己对太子无礼,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混到齐升这种的宦官,都是精怪,转眼已经怒气消散,满面堆笑,连连对小太子行礼道:“殿下恕罪,奴婢只是办差情急,哪敢对您无礼?娘娘派奴婢来接您,不过是怕您独自守候在外,孤单害怕,您既然与太子太保有约在先,咱们娘娘自然也礼遇重臣元老。” 太子小小年纪,但经历的变化多,却已经懂得了怎么和宫里的宦官相处,有模有样的点头:“圣慈太后的心意,本宫都知道。有劳伴伴跑这一趟,梁大伴,拿个红封出来,给伴伴买杯茶水润润嗓子。” 万贞管着内务,对清宁宫的雕梁画栋,珍玩摆件都不追求翻新,任它外观落魄。但现金和粮食却力求储藏丰厚,出手绝不吝啬。太子一叫,梁芳就拿了红封出来,直接塞进齐升的袖子里,小声道:“兄弟,这跑腿传话的活辛苦受气,咱一般儿当差受过。难得太子自身俭朴,对下人却宽厚大方。这钱你莫嫌少,拿去喝杯茶水压压惊罢!” 齐升待要不接这钱吧,但吴太后入主慈宁宫的当口正值国战内库空虚,后宫被钱皇后搜刮一空,身边的人多年手紧缺钱。这手摸着红封里的不是铜钱,而是大锭的银镪,实在舍不得松开。 梁芳跟这齐升是真正的同类,一见他这眼色就知道他纠结什么,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劝道:“兄弟,说句硬实点的话,贵人们办事,哪有咱们小的做主的份?您只管传话,话传到了,太子也回答了,旁的事也就跟您不相干了。” 齐升瞪他道:“不相干?你说得轻巧,真能不相干,咱家还愁什么?” 梁芳在就是保卫战时,随着太子出入中军大帐,听君臣奏对、阁辅理政的时间多,目光与一直在内宫打转的太监相比,宽远了许多。见齐升发愁,不禁一笑,叹道:“兄弟,你可真是死心眼!这是什么地方?五凤楼前!这是什么场合?大典起驾,群臣随侍!这是叙国礼的地方,家礼压后,是礼法正统啊!” 齐升沉吟不决,偷眼瞟了瞟五凤楼前的在重臣车驾,再来看站在陪太子说话的万贞。万贞感应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无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扬眉与他对视,双眼墨玉流光,坦荡磊落,夷然无惧。 一瞬间齐升竟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目光偏移了几分,心中却知道今天是不可能真把太子带到吴太后那里去了。 吴太后为景泰帝生母,从礼法上来说,当然能对朝政施加些影响,也能在景泰帝这一系的后宫中独大。但论到直接调用人手,她离经营了几十年,根深蒂固的孙太后远得很,莫说在外朝,就是景泰帝的后宫,她也没法完全掌握。 齐升来接太子,本质上只能靠着名分吓唬人,一张虎皮而已,真不能拿太子怎么样。 万贞不怕,他再摸摸袖中的银镪,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菊花,笑嘻嘻的弯腰给太子行礼:“奴婢谢殿下赏赐,这就回去向娘娘复命。” 小太子抬手道:“嗯,齐伴慢行。” 齐升走后没多久,玉辂起行了,随后便是太后、皇后的凤辇次递出宫。陈表穿过仪卫,过来冲太子行礼,对万贞招手道:“快带了小殿下跟我走,皇长子殿下的车驾就要出来了。” 太子如今是蹭车强行参加大典,从人只能尽量精减。除了万贞和梁芳,另外两个人却是早晨孙太后亲自派来的亲卫。而皇长子朱见济现在是景泰帝的独苗苗,此次出行不光分了一辆皇帝出行才能用的小马辇,身边的侍从连大伴、乳母、女官林林总总差不多一百人,远超东宫。 陈表先上车与里面的人打完招呼,万贞才抱着小太子上了小马辇。安置好太子,陈表要回汪皇后身边服侍,他有些放心不下万贞,临走前特意问:“昨天我说的事,你都记住了吗?” 万贞知道他是指提防吴太后一事,赶紧点头。陈表又道:“有事情,就派人去汪皇娘那里找我,不要乱跑闯祸,知道吗?” 等陈表走后,她见皇长子的大伴和乳母都对她有戒色,便不带太子近前,而是将太子就安置在辇车登门的小轩上,再向皇长子行礼问安。 本来太子既为兄,又为尊,朱见济虽是个奶娃娃,也该由他的大伴和乳母先行礼致意。可现在人在屋檐下,双方都心有不甘,这礼节嘛,混过去就是了。 小太子倒是对朱见济充满好奇,笑问:“这个就是皇叔家的弟弟吗?” 朱见济的乳母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话。万贞见对方明显没有来往的意思,便笑着引开他的注意力:“咦,小殿下,从轩边往外看,我们站得好高喔!” 小太子定睛一瞧,也兴高采烈起来:“真的!真的!比我坐肩舆的时候高多了!哇!从这里往前看,车队跟蚂蚁搬家好像!” 万贞嘴里逗着小太子,心中却是黯然。皇家最重规矩礼仪,如今景泰帝对太子的礼仪车驾从简从严要求,至今没有准备。对自己的独子,却连只能皇帝使用的小马辇也破格使用。天心如此,凭孙太后和朝臣的意愿,又能强压多久呢? 纵使小太子这次能靠着汪皇后的提携,以东宫身份出现在朝臣面前刷脸,也只能短时间内长长声势,于大局无补。 车声辘辘,走了大半个时辰,小马辇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紫衣御者满头大汗的跑到辇下呼道:“欧大伴,马辇的轮毂有些不对。为了安全计,您看是不是靠边停一停,查验一下?” 皇长子的大伴怒形于色,揭帘喝道:“这城都没出,轮毂就出问题!你们是怎么办差的?” 那御者苦着脸道:“大伴,这车赶出来前明明检查过,当时是好的呀!” 万贞听着他们扯皮,忍不住与梁芳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凄凉之意:车是没有问题的,其实不过是人有问题罢了!太子若是由汪皇后携带了在亲耕礼上出现,以东宫身份拜见景泰帝,便能加固朝臣对太子的认同,于废位不利。 这是有人铁了心不肯让太子出现啊! 吵嚷间,前队飞来几骑,马上的红袍太监近前道:“奉太后娘娘口喻,接皇长子殿下前往龙凤车驾侍亲,快将殿下抱出来!” 乳母连忙将皇长子抱了出来,站在那太监旁边。那太监问了几句冷暖,又皮笑rou不笑的问万贞:“这位侍长,太后娘娘召孙辈侍亲,太子殿下去不去呀?” 万贞哪敢带了太子去吴太后那里,含笑道:“请上禀太后娘娘,东宫有些不适,近驾恐怕招娘娘心疼,就在这里歇一歇,等一等。” 那太监嘿嘿一笑,挥鞭指点了一下小马辇旁边的紫衣御者,道:“马辇坏了,还不赶紧先把太子殿下领到路边稍歇,重找一辆车供用?呆站着,吃干饭的?” 那御者连声应和,皇长子身边的侍从便挨挨挤挤的将万贞和小太子、梁芳几人挤到路边,让后面的嫔妃车驾越位先过。眼看皇长子一行已经在众人拥簇下走得远了,只留太子和万贞几人,那红衣太监得意的一笑,调转马头便走。 他那一行里也不知道是谁故意捏着嗓子尖声道:“哼!什么人呢!就敢赖在咱们皇爷辇上不走,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破落户一个,也配乘辇?” 第八十六章 举棋生死一线 一国储君,东宫太子,竟然被几个阉奴如此当众欺辱。莫说是这个时代深受礼法熏陶的人,就连万贞也觉得心中一股热血直涌上来,用力咬紧了牙关,才将心火压了下去。 梁芳气得脸色铁青,厉声喝骂:“贱奴胆敢无礼!” 那人丢了句怪话,就急速躲进人群里,两名护卫情急之下想扑过去将人找出来,万贞猛踢了他们两脚,低喝:“不许乱动!” 两名侍卫都是孙太后娘家族孙,与太子共荣共损,此时当真是火冒三丈,忍不住回头瞪视万贞。 万贞长叹一声:“我们今天的要务是在群臣面前,见到监国啊!” 小太子安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忽然问:“贞儿,刚才他们是在骂我吗?” 万贞温声道:“只是一摄子小人而已,殿下贵为储君,要胸怀四海九州,包容万里河山,这等小人不用您理会。且等回去后,回禀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照理。” 他们说话间,刚才的御者已经赶了辆油壁车过来,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车来了,还请移驾!” 梁芳盯着车咬牙道:“油壁车?这就是你们给太子殿下备的车?简直欺人太甚!” 万贞看着这辆破旧宫车,怒极而笑,低头问小太子:“殿下,今天咱们还去不去亲耕啊?” 小太子拧着眉头,想了会儿道:“我要是不去,皇祖母和母后、母妃要伤心的……去吧!” 孙太后不好直接与前朝重臣串连,只能借着孙子的身份来寻求外朝官员的支持,以达到向景泰帝施压的目的。小太子一身懵懂,但却本能的察觉到了自己怎样做,才能令孙太后她们高兴。 小太子既然还想去,万贞也就陪着。反而是梁芳心有不平,小声道:“这样的车,真让殿下坐?” 万贞道:“坐,怎么不坐?你不是带了东宫的龙旗吗?把旗换上,咱们就乘这辆车去陛见。” 梁芳愣了一下,意会过来,从怀里取出东宫的龙旗,将宫上的旧招替下来,吩咐御者:“殿下起驾,赶车罢!” 那御者哪料梁芳身上竟然还带着东宫的龙旗,脸色阵青阵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太子没有仪驾,只能随皇长子出行,那当然是想怎么换车就怎么换车。但这象征身份的东宫龙旗一升,叫人瞧见堂堂太子,竟夹在玉辂凤辇翟车间,乘着破旧的油壁车参加大典礼,那形势就不同了。 现在景泰帝势盛,由于皇统之争,他那系的近臣内官私下语言欺凌小太子几句,不必害怕外朝重臣会反弹——口说无凭嘛! 但这种欺凌摆得太明显,那就是捅马蜂窝了!要知道朝堂、政局,最讲究个身份资历排位,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做出这种无礼的事来,就是景泰帝也要心虚三分。 那御者犹豫不定,既不敢真的赶车,又做不了再帮太子换车的主,站在当地汗如雨下。 万贞和梁芳只是冷眼旁观。孙太后派来的两名侍卫,却是禁卫亲军里选出来的孙氏嫡系子弟,被万贞强压一次脾气已经很不爽了,再看这御者磨磨蹭蹭,便直接过来扭住那御者的胳膊往前室按,喝道:“太子起驾,你不好好赶车,想死吗?” 此时参加亲耕亲蚕礼的大队人马都已经离得远了,只剩下尾队的廖廖数人。这御者被两名亲卫压着,只能苦着脸驾车起行。 梁芳陪着小太子和万贞坐在车上,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万侍,你觉得干这事的人是谁?” 万贞叹气:“恐怕这不单是哪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就是势之所在的好处了,景泰帝坐稳了江山,他流露出了废太子立己子的意愿,自然就会有许许多多想要讨好他的人来挤兑太子。赶太子下辇、换车、羞辱……这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连贯的事,却很有可能每个环节背后站的人,都不相同。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就是这样。 梁芳满腹愤慨,捶腿怒道:“一群无耻小人!” 万贞虽然没有开口,心中却同样恼恨。 小太子看看梁芳,又看看万贞,忽然扑过来抱住她啪的亲了一口,脆声安慰:“贞儿和梁伴不要难过,等咱们回家了,吃好吃的!” 大约这就是带孩子最大的好处了,他们单纯可爱,再大的烦恼,在他们看来,都可以用一样好吃的解决。如果一样解决不了,那就两样!和孩子在一起,大人也会变得格外简单快乐。 万贞虽然胸中气闷,但也被小太子这话逗得忍不住发笑,道:“好!咱们回家后,吃好吃的!” 马车晃悠悠的走了顿饭功夫,一名侍卫忽然从车下窜了上来,小声道:“万侍,事情有些不对!” “嗯?” “护送的仪卫在行进途中渐次换人,到现在,熟面孔已经换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们的车正被禁军压尾的骑兵阻在后面,御驾已经看不到了,离队尾的侍奉官也有五六十丈远。” 骑兵穿插、分割包围,这不是典型的作战思路吗?万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哑声问:“没有判断错?” 侍卫的脸色有些发白,道:“我也说不准,但我哥刚才留意了一下,前面不过百来丈,有个转角。那是一片战时拆掉未修的老房残垣,若是有变,那地方正能将我们与大队分割开来,既阻挡前队的视野,又不怕我们这边发声求救。” 梁芳惊疑不定,惶然道:“你看错了吧?太子是国本,暗里行刺也就算了,从大队里将我们隔出来强攻?谁有这狗胆?” 万贞心中冰凉,冷声道:“只要事情能成,事后怎么掩饰,那还不容易?” 那侍卫催促:“万侍,如果这真是冲着殿下来的,我们要早下决定,绝不能让他们准备停当,将我们真逼进废墟里去!” 万贞深吸口气,问:“你觉得对方如果真的动手,会采取什么手段?直接骑兵冲击?还是乱箭覆射?” 要是对方用这两样,凭他们这四大一小,基本有死无生,怎么筹划都没用。 那侍卫也是满脑门汗,想了想道:“骑兵和弩箭不可能,动用这两件东西来刺杀太子,跟起兵谋反有什么分别?怎么压也压不住,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的。” 万贞飞快地将太子身上的外袍脱下,裹在小几上,塞进梁芳怀里,道:“等一下我带太子逃跑,你也跑,咱们能跑一个是一个!” 梁芳吓得声音发颤,不敢去接这假人:“要是孙重六弄错了,咱们这样可就闹大笑话了!再者咱们分开跑,那不是分散力量吗?” 万贞冷声道:“判断错了最多闹笑话,对了就是争命!要是我们人多,在一起当然好。现在我们总共只有这四个人,不分开才叫人一锅烩了!” 小太子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愣愣的问:“贞儿,有人要杀我吗?” 万贞撕下车幔,将小太子缚在身前,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但重六郎既然发现了情况不对,我们就不能光等着……小殿下,待会儿我带着你跳车出去,你别怕,也别叫,好吗?” 小太子咬了咬嘴唇,用力的点头:“好!” 那侍卫探头看了外面的兄长一眼,又急忙缩回来道:“我哥已经准备动手了!趁前面还有民居,等下我踢开御者,直接抢了马车撞开四围逼着的人,你就带殿下跑……进民居,找人多的地方,别被人逼到废墟荒野里了!” 万贞将别在纱帽里的弩身取下来,又飞快的把各种配件合上,装上小箭,试射了一下,回答:“好,我准备好了。” 梁芳抱着假人,吓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双手发抖,两股战战,居然还记得表忠心:“万侍,等下我先跳下去引开他们,你再带小爷下去吧!千万照料好小爷,要是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