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见他们出门,霍宛珠依然浅酌着茶,对着屋子里她自己带来的下人道:“你们也出去吧。” “是。”宫人齐声应道,皇后娘娘私下总将他们遣开,众人已是见怪不怪,俯着身低低退出。 “呼~”,见屋里终于清静了,霍宛珠色厉内荏地拍了拍胸口,面色有些苍白,“真是难缠。” “母后。”景弈渊走上前叫了她一声,目露关切之色。 “我无事。”霍宛珠捧住他精致得犹如白瓷的脸蛋,眉眼弯弯,指腹摩挲着景弈渊的脸庞,“渊儿要记住,就算是娘亲不在身边,也要拿出你的底气,不要让人欺负了。” “是。”景弈渊心中一片悲切,娘亲总是说这些话,仿佛她明天就要离自己而去,抓住霍宛珠冰凉的手,“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 听到他这话,霍宛珠笑了笑,却抑制不住地拿手帕捂住嘴咳了起来,呼吸平稳后,趁景弈渊不注意,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随后将那一块捏在手心。 这一切如何能逃得过早慧的九殿下的目光,景弈渊定定望向她的掌心,连尊称都忘了叫:“娘亲手心,藏的是什么?” 霍宛珠神色有些慌张,急忙用袖口往手上遮:“没什么。” 她骗人的本事这样差,连碧铃都看出来了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景弈渊,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至指尖发白,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哀痛,最终还是缓缓抬起头:“如此,母后记得平日里好好歇息,莫要为儿臣的事cao心。” “知道了。”霍宛珠弯下腰,毫无血色的唇角弯起,“渊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是。”这一次景弈渊虽只回答了一个字,却有万钧沉重。 饶是碧铃神经大条,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大对,况且从霍宛珠进门那一刻起,她再一次看到了她周身光芒的浅淡流逝,看来霍宛珠,的确是情况不妙。 若她再给她喂一次血的话,会不会好起来?碧铃心想。 转瞬她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如今的事已经证明,她的血虽然能够起死回生,救人于气息奄奄之时,可却治不了病根,不然霍宛珠何至于还是回到了原样。 碧铃心中苦闷,早知如此,她待在无尾山的那千多年,就应当认真修炼的,也不至于如今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想得认真,连霍宛珠跟景弈渊在叮嘱些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她要离去的脚步声响起,碧铃才如梦初醒,跟在霍宛珠腿后,眼巴巴看着她。 知道碧铃在想些什么,霍宛珠蹲下身,将她从头摸到尾,附在碧铃耳边小声道:“替我照顾好他。” 得亏碧铃不是人形,不然她真能一下哭出来,霍宛珠都这样了,想的念的还是年幼的景弈渊。 看到一向见人就欢喜的小白都伤感成这样,霍宛珠只觉得鼻头发酸,勉强笑道:“我只是有些累,等过段日子好了,自然会与你一起玩。” 不能哭,碧铃在心中告诫自己,活了千把年,在两个凡人面前溜了泪,多丢人。 最终她还是不舍地在霍宛珠手心蹭了又蹭,看着她在宫女搀扶下离开的孱弱背影,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李贵妃回了自己宫中,气得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不复此前在重华宫的委曲求全,布满粉脂的面颊因咬牙切齿而有些狰狞:“她霍宛珠不过仗着家中权势和皇上昔日那点儿情谊,一个病秧子而已,有什么好威风的。” “娘娘息怒。”李贵妃的贴身丫鬟碧荷顺势跪倒在地,“当心动了胎气。” 深吸一口气,李贵妃又想起霍皇后说话时的不屑,以及那头白鹿满脸看戏的模样,目眦欲裂:“我就不信了,本宫不过是想要一头畜生,还有得不到的。” 景帝那里自然是不能说的,他已经被她闹得烦了,李贵妃握住拳,修得晶莹剔透的尖长指甲抠入掌心也毫无察觉,目光定定向前望去,充满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点也不想写宫斗啊摔 (╬ ̄皿 ̄)=○#( ̄#)3 ̄) 一定尽早出宫谈恋爱,开学已经够让人痛苦了还要写宫斗这么复杂的东西干什么!营养跟不上!脑细胞都不够用了! 对啦,本文已经开始日更了哦,每晚两点更新。 第9章 陈年旧事 碧铃这厢不知道李贵妃想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只在霍宛珠走后便一直陪着小皇子,看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她心中自然是不好受。 这孩子的命的确是苦,爹不爱,娘虽然亲,却有心无力,再加上一个贵妃虎视眈眈,小小年纪却整天淡着脸,一点也不似无忧无虑同龄人。 且霍宛珠如今的身体状况...碧铃想到这里,垂下眼眸,眼中明灭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一直在打量自己的白鹿情绪发生了变化,景弈渊放下笔,随手拿起一块玫瑰赤豆糕递到它嘴边:“怎么不吃了?” 这是在拿她当猪养呢,碧铃自然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嗷呜”一口,将其吞了下去。 今天御膳房不用心,做的太甜了,碧铃吐了吐舌头。 与她相处这么久,景弈渊自然会意,端起盛着清水的的茶杯,递给她一点一点舔舐。 起初宫人将吃的喝的放在小瓷盆里给它,这只小鹿都爱答不理,宁肯饿着肚子也不吃,还是靠景弈渊亲手喂才悟出了其中的道理,这小鹿娇气得很,吃喝用的餐具,都得跟人用的一样才满意。 想到这里,景弈渊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不由自主摸了摸正乖乖喝着水的碧铃的头。 他本以为宫中生活就是这样乏味无趣,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的帝王,三宫六院爱找茬的妃子,胡搅蛮缠的皇子公主,以及见风使舵为虎作伥的下人,如同一沟漂浮绿萍的死水。 而这头不谙世事整日悠闲自得的白鹿,便是一缕清风,吹散他身边这些肮脏污秽的东西,有它在的日子,整个重华宫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不少。 这般想着,景弈渊的眸色逐渐暗沉,那个专横的李贵妃休想得逞,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把小白夺走。 陡然间觉得温度变冷,碧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小皇子面上依旧是从容不迫,摇摇头,疑心是自己想太多,继续埋头傻傻喝水。 可李贵妃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她怀着龙胎,整日懒洋洋地卧在榻上,天气热了就由宫女打着扇闭目养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人果然不能太闲,一闲下来就想兴风作浪。 这日李贵妃正闭着眼似睡非睡,突然睁开眼,淡粉色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对身边丫环问道:“碧荷,皇后的身体今日可还好?” “回娘娘的话,皇后自从入了夏,这几日便一直缠绵病榻,皇上连着半个多月忙于政务,奴婢听说,皇后特意掩盖着消息不让他知道。” 李贵妃嘴角意味深长地一扯:“她的身体,整个皇宫,恐怕也只有陛下不知道了。” 这两位闹起别扭来的厉害程度,多年来她是一直看在眼里,可最终都是皇上服了软,就拿上次来说,他不过是削弱了霍家的兵权,那皇后就大吵大闹连夜拖着本就不好的身子偷偷出了宫,最后皇上还不是得了消息就整夜地找,直到带她回宫之前,连眼都没阖上。 李贵妃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她霍宛珠不过是有大权在握的父兄撑腰,就能因为一丁点儿小事,闹得整个皇宫都不得安生,她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缓缓撑起柔弱无骨的腰肢,李贵妃笑意未达眼底:“碧荷,给我重新梳妆,jiejie身体抱恙,我这个做meimei的,自然当去照看一番。” “是。”碧荷应了一声,心中有些无奈,看来自家娘娘,又要去招惹是非了。 乘坐着轿撵不急不慢到了鸣凤宫,李贵妃理了理头上的翠玉朱钗,端起一个温婉端正的笑容,在下人的通报下进了屋。 此时霍宛珠刚刚服用完药,听到下人的禀报,让观墨拿着垫子将自己撑坐起来,她这几日头脑昏昏沉沉,连站也站不稳。 估摸着是大限将至了,霍宛珠心如死灰,自己这般境地,还是少不得有人来找麻烦,她刚被封后的时候,为了六宫和谐总是万般忍让,如今还有什么忍头? 瞥了眼跪拜后端正坐在桌旁的李贵妃,霍宛珠只淡淡地饮着茶不说话,她实在是没那么多多余的力气与这些人纠缠。 憋不住的李贵妃干笑着先开口了:“臣妾听闻娘娘近日来凤体欠佳,特来观望一番,还带了一些补品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霍宛珠点点头:“让人放着吧。” 知道她不会过多搭理自己,李贵妃开始自说自话:“jiejie身体不好,臣妾这个做meimei的,自然是牵挂,除此之外,唉,臣妾又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霍宛珠顺着她的话问道。 “臣妾担忧。”李贵妃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看到霍宛珠拧起的眉头,才故作鼓起勇气接着道,“jiejie这样避世,只怕是误了皇上对你的喜爱。” “喜爱?”霍宛珠轻咳两下,拿起手旁晶莹剔透的瓷杯在光下流转,不由得嗤笑,“原来绕了半天,李贵妃想说的,还是这些没趣儿的东西。” 对李贵妃而言,这却不能算无趣,宫中禁令森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若她霍宛珠不打起精神来邀宠,她连个勾心斗角的人都没有,怎能让她不担心。 想是这样想,话到了嘴边却又换了说辞:“娘娘,雷霆雨露,均是天恩,皇上于您用情至深,您又何苦如此… “够了。”她这些话在霍宛珠耳中,只觉得刺耳,放下杯子,霍宛珠断断续续地咳着,好半天才打起了精神,平缓气息,目光看向她,有些同情又有些讥讽,“李贵妃视此如天恩,把臭的当成香的,甘之如饴,与本宫无关,可这些东西,本宫如今半分也看不… “半分也什么?”蕴含着怒意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随之一道明黄色身影走了进来,景帝在众人的跪拜中走了进来,狭长的眉眼蹙起,冷得犹如千年寒冰,“本以为皇后身体不好,当好好歇息,没想到依旧是如此伶牙俐齿,果真是好。” 见景帝面色不佳,李贵妃识趣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皇上过誉了。”霍宛珠懒懒倚着椅背,头也不抬地接话,“臣妾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霍宛珠。”景帝走上前,guntang的大手紧钳住她的下颚,逼得她抬头仰视自己,“你不要太肆意妄为。” “臣妾肆意妄为?”霍宛珠声音突然放低,歪着头问道,眼中闪过疑问,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无知少女。 景帝有些晃神,呼吸滞住,这样的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与十年前那个石榴树下笑容明媚的二八少女,并无半分差别。 只可惜纯澈的眼神转瞬即逝,等他回过神来,看到的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面孔,他心中有些刺痛,无奈放下手,闭上眼缓缓道:“此次西北战时,朕会御驾亲征,欠你的,我都会补偿回来。” 霍宛珠低头不语,玩弄起自己的指甲,在她面前,他自称“我”不是头一回,在景帝还是皇子,二人情浓意切之时,哪有什么尊卑之分,只不过如今想来,其中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良久,她喉头有些干涩,开口问道:“补偿?我那因为援兵久久不到战死城楼的哥哥,我那因悲伤过度死于腹中的胎儿,我那一颗被玩弄的真心,皇上拿什么来补偿?” 别过脸去,景帝不敢直视霍宛珠,她问得没错,这些,他都补偿不起。 霍宛珠对着他笑笑,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皇上为了当年为了兵权刻意接近臣妾时,可曾想过,日后要如何补偿。” 景帝语塞,她说得没错,他那时年轻气盛,只想着在太子之位争夺中获得助力,苦心孤诣地接近作为霍家掌上明珠的独女,利用她的真心。 直到封她为后,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他根基尚未稳定,又怎能放任霍家这个外戚独大,于是故意在守城的霍家大将需要援兵时,迟迟不做决定。 但他当时并不知道她腹中已有了皇子,整日在宫中心力交瘁,害得她失了哥哥,流了产。 即便如此,霍家的兵权,不得不收。 如此一想,景帝的眼神又冷了下来:“朕不日便会远征,你安心待在宫里,等我归来。” 到时候,他一定会寸步不离守着她,他能做到的,是补偿她,而非霍家。 霍宛珠心如槁木,彻彻底底一言不发,景帝还有政务处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三月的最后一日,碧铃正凑在景弈渊肩旁看着书,他聪慧过人,一目十行,她跟不上速度,有些气急,正想放弃。 突然远处号角声传来,碧铃有些好奇地向窗外张望。 景弈渊合上书,摸着碧铃的头解释:“是出征前的声音,不必惊慌。” 她才没有惊慌呢,被一个小孩子这样看不起,碧铃暗叹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且景弈渊日日细心照顾她,真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头猪的错觉,霍宛珠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碧铃垂下眼眸。 趁着皇帝不在,是时候找个机会化成人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碧玲终于要变成可以说话的美少女啦,不用感受有口不能言的痛苦。 还有…大家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没有评论 _(:3っ )へ 第10章 玉楼春晓 入夜,碧铃悄悄打量着已经睡着的景弈渊,他闭着眼,绸缎一样乌黑的发丝整齐地垂在枕上,小扇子般的睫毛在昏黄烛灯的映照下形成一片阴影,呼吸起伏极有节奏。 看来是睡着了,碧铃将前爪搭在床沿,认真瞅了瞅,还忍不住伸出爪子戳了戳他软得像豆腐的脸,依旧没有反应。 宫人们也在屋外打着瞌睡,四下安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碧铃小心翼翼地在大门处扒开一个缝,左盼右盼,确定安全之后,在夜色的掩映下直直朝霍宛珠所在的鸣凤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