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节
慕恒这两日也是有些许心力交瘁,本来布置亲事儿就有些许费神儿,再加上他抽空也会去刑部大牢看看慕嫣然,倒是难得的有些费神。 说起来,慕流苏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让慕嫣然从那刑部大牢之中出来,毕竟慕嫣然倒是真的没有掺和楚晏宁和沈芝韵等人的谋反之事儿,就是诬陷了她这个一母同胞的meimei陷害了楚清菱惹了个诬陷朝廷重臣的罪名罢了。 但是慕恒却是态度坚决的没有同意,只说是慕流苏如今亲事儿将近,若是放了慕嫣然出来,难保不会又生出了什么旁的心思,与其让慕嫣然出来捣乱惹弄是非,还不如让她好生在刑部大牢之中待着好生反省些许日子。 再加上如今慕嫣然的太子妃位置也是已经被元宗帝亲着废除了,慕恒知晓慕嫣然对楚清越的心思尚未消停,实在是怕她又为此生了旁的心思,又污了东宫太子的名声,更是不愿意让慕嫣然这么快出来了。 慕流苏听到慕恒这般言语的时候,心中不可能不感动,慕恒其实真的不偏心,他虽然是心疼慕流苏从小到大女扮男装辛苦至极,但是同样也是心疼慕嫣然小小年纪一人在将军府上忍受宋氏的打压,如今两个女儿反目成仇,他心中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心中也有数,知晓此次的确是慕嫣然做的过分,若非是流苏确实功绩颇高,元宗帝又并非是什么昏聩皇帝,只怕等不及自己从南境边疆之地回来,流苏便是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这事儿,慕恒心中说不气恼也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如今流苏亲事儿已近,他也实在是不愿意看着流苏的亲事儿因为慕嫣然再生出什么乱子,当真便是狠了狠心,没有打算让她出了刑部大牢。 只是心中有些心烦意乱倒是难免的了,不过他这等活了半辈子的人,心态自然也是极好的,倒也没有怎么流露出来,倒是一直在尽力尽力的忙着亲事儿的布置。 如今听闻沈芝兰来了,慕恒也是隐隐约约想起了坊间的些许传闻起来,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忧虑之色。 其实慕恒对于沈芝兰印象也是颇为深刻的,毕竟同为元宗帝的左膀右臂,自己是个磨砺了大半辈子的中年人,这位却是年轻俊秀又才智无双有着大好锦绣前程的少年。 其实先前听闻慕流苏和沈芝兰二人之间传出些许流言蜚语的时候,慕恒还仔细将那个时候尚未传出北燕摄政王之名的姬弦音和这位大楚右相做过对此,那自然是年纪轻轻身为大楚右相,温润如玉的沈芝兰更甚一筹。 只是慕恒也是知晓自家女儿的心思早就已经拴在了荣亲王府的那位世子爷身上,倒也是没有多想,谁曾想到这位他眼中的“中意女婿”如今却是亲自上门给流苏送添妆礼来了。 慕恒对沈芝兰的心思自然是已经在看着慕流苏这些日子透露出来的欢喜的时候就已经消磨得七七八八了,毕竟他却是没有眼疾,慕流苏欢喜姬弦音的事情,他已经是悉数看如眼底了。 好在这位荣华世子原也金鳞而非池中物,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慕恒心态也是隐约平衡了些许,起初也是起了心思准备应付应付沈芝兰便罢了。 但是方才与沈芝兰一番谈话之后,慕恒心中却是又忍不住唏嘘一声,这才发现这位自己欣赏不已的年轻右相,当真是对自己的女儿起了倾慕之心的。 且这倾慕之心,还并非是一朝一夕轻易而成的。 慕恒心想,兴许也是该让流苏与之谈上一谈。 ☆、第二百六十六章以命换命 见着慕流苏终于来了,慕恒便是没有再与沈芝兰多说,径直交代了慕流苏几句话几句便离开了。 沈芝兰原本是坐在客位上,慕流苏来的时候,便是自主站起来了。 慕流苏抬眸与之对视,恰是见着沈芝兰身穿着紫色鱼鳞服的朝服,仍旧是一副记忆之中温润至极的模样。 沈芝兰分明是生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本应颇显几分狡黠,可是他的一双狐狸眼轮廓之中的漆黑眸子却始终透着一股子幽深沉静,轻而易举便是让慕流苏的整张面容透出了一股子如沐春风之感。 只是即便是这整张面容都透着一股子熟悉,道破慕流苏却仍旧是觉得沈芝兰身上似乎是有了什么微不可见的变化一般。 将心中的多余想法压下,慕流苏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些许笑意,态度颇为友好道:“自从北燕边疆之地回来之后,倒是没有与沈相再会,先前在北燕之中沈相诸多帮衬流苏尚未来得及谢过,如今沈相又替流苏送来添妆之礼,倒是让流苏更为不好意思了。” 虽然听上去像是寒暄之言,但是慕流苏面容之上是少有的诚恳之色,倒是不难看出慕流苏对沈芝兰当真是心存了感恩之心的。 沈芝兰眉梢微微动了动,狭长眸子之中也是透出了些许暖意,声色平缓的应道:“将军归京之后陛下便是让将军在将军府上安心准备亲事儿,没能与芝兰相遇倒也情有可原,至于北燕边疆之地的事情,将军也无需言谢,毕竟芝兰虽然只是一介文官,但也是大楚百官之首的一国左相,帮衬将军应付北燕之敌本就是分内之事儿,倒是当不得将军一句谢言。” 这便是将慕流苏在带着弦音赶往苍虚雪山之际将镇北军交付到了沈芝兰身上的事情轻而易举的翻篇了,当真是没让慕流苏有半点麻烦人的心理负担。 沈芝兰微微停顿了些许,却是并没有说话,沉默着看了慕流苏半晌,方才补充了一句:“更何况,镇北将军先前在朝阳殿不是也帮着芝兰摆脱了我那meimei的牵连了么,若真是将这其中恩怨牵扯出来,那也是早就已经两相抵过了。” 慕流苏见着沈芝兰眉眼带笑,似乎是并没有将他对她的那些个所谓恩情放在心上的样子,心中也是隐约有些微妙。 两人的对话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慕流苏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眸光定定,语气郑重的开口道:“没有两相抵过,若真是算起恩怨来,倒是我欠了沈相太多。” 慕流苏这话原也没错,这句话就连站在慕流苏身边的青鱼都无法反驳。 毕竟自从慕流苏归京之后,沈芝兰虽然没有明着说明,但是明里暗里分明都是帮衬了慕流苏很多次的,无论是在朝廷上慕流苏遭受百官诋毁时候的维护,还是在宴会时候沈芝兰轻而易举都透露南秦秦誉的消息,再到后面他不惧丢了大楚左相之位的大险千里迢迢远赴北燕边疆之地帮衬镇北军对付北燕军人,无论如何,沈芝兰都是帮衬了慕流苏多次的。 再加上慕流苏仍旧是记得苍虚雪山之上凌空大师告诉自己的沈芝兰就是当初以命换命救下她的恩人,总而言之,在慕流苏看来,自己欠着沈芝兰的恩情的确是不少。 沈芝兰倒也没有想过慕流苏会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眉眼之中掠过些许惊诧之色,然而下一刹,慕流苏却是忽而又开口问道。 “流苏不知沈相大人这般帮衬流苏是否是因为曾为故人的缘故,但是不论什么原因,沈相得恩情就是恩情,好在我慕流苏倒也并非是什么无能之人,虽是许不得什么豪言壮语,但是沈相若是有什么需要之处,荆棘门门主慕流苏必当倾尽全力帮衬沈相。” 荆棘门门主?沈芝兰默默的听着慕流苏说出这三个字,眉眼之中却是明显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诧之色,俨然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毕竟沈芝兰此人的能力到底还是摆在哪里,即便是他身在大楚朝廷之中,却也是实在不妨碍他知晓江湖上的事情。 更何况荆棘门这个势力还是大楚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势力,沈芝兰这等右相身份,更是想不注意到都难,若说是慕流苏当初京中坐镇的时候,沈芝兰或许还不会那么容易查出荆棘门中的门主是谁,但是后来慕流苏取了北燕边疆之地,京中唯有一个沈芝兰的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 更何况荆棘门中的风岭等人更是与慕流苏关系这般亲近,沈芝兰若是还猜不出来,那才当真是奇了怪哉。 只不过沈芝兰虽然是早就已经知晓了慕流苏的身份,但是一直以来倒也没有去一举勘破,更甚至压根没有想过去把心中的猜想找出证据。 只是即便是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荆棘门的势力与慕流苏脱不了关系,但是如今这事儿被慕流苏自己主动承认的感觉仍旧是有些微妙。 沈芝兰愣了愣,竟是头一次有些恍惚没有回过神来。 毕竟沈芝兰心中也是清楚,慕流苏如今这般坦然承认的样子,很明显是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自己什么了。 她这般坦诚至极的举动,便是真的将他的那些个恩情记在了心声,当成了交心的朋友了。 一时之间,沈芝兰心中也是极为复杂,一方面,慕流苏能够这般坦诚心扉的认定自己,他心中无比欣慰关系,但是另一方面,他却是觉得自己有些担不起这所谓的恩情。 沉吟半晌,沈芝兰面容之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意,缓缓道:“即便是说起故人,那也是将军于芝兰的恩情更大,将军于芝兰,可是有过救命之恩。” 慕流苏一时愣怔,神色越发恍惚了些许。 其实倒也不怪慕流苏这般神情恍惚,无非是觉得沈芝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毕竟在慕流苏看来,当初可是沈芝兰千里迢迢登上了苍虚雪山之上,以命换命动用逆天咒术才换的了自己的重生,分明就是沈芝兰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怎么到了他都口中,反而却像是自己救了他一般? 慕流苏的茫然恍惚神色落在沈芝兰眸中,沈芝兰唇角的笑意越发苦涩了些许。 他音色沉静,却是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失落。 “女相大人果真是从头至尾都未曾记得过芝兰。” …… 一语落下,慕流苏整个瞳孔猛的一缩,便是一直站在慕流苏身后的青鱼也是下意识的身形一颤,几乎是差点摔了下去。 慕流苏脸色微变,眸中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静之色,然而胸腔之中却是一阵波涛汹涌,震得她整颗心心脏都砰砰跳了起来。 沈芝兰称呼她为女相大人,赫然便是知晓她就是当初北燕的寂流苏重生之人了…… 普天之下,除了她自己和弦音之外,也就唯有一个苍虚雪山知晓这件事情。 可是沈芝兰如今却是能够这般笃定自己的说破自己的身份,慕流苏便是越发认定了当初救下了自己的人就是沈芝兰无疑了。 然而听到身后青花的动静,慕流苏却是忽而便是反应过来,她静默转头,见着青鱼捂着红唇瞪大了眸子一副震惊至极,偏生又隐约含着几分热泪的模样,唇角也是忍不住微微抿了起来。 青鱼之所以会来到荆棘门中,倒也不是自动寻上门来的,准确的来说,是慕流苏当初在知晓自己有所劫难的时候,特意派遣手底下的青鱼想要互送弦音回到这大楚的人,只是后来弦音无故消息,也就只剩下一个青鱼就流落在大楚帝都之中,一直守着寂流苏的命令想要找到当初的姬弦音。 一直到荆棘门创立的时候,慕流苏亲自寻到了这个小丫头,只说是她也同样是北燕女相的故人,同样也是要去寻一个姬弦音的人守护,青鱼才会不假思索的加入到了荆棘门中。 而后青鱼当真是没有半分怀疑过慕流苏的身份,就连着慕流苏要攻打北燕边疆之地的时候青鱼都以为慕流苏是因为受了北燕女相寂流苏所托才会这般做法,哪怕是提及谢瑶花等人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怀疑。 只是如今,青鱼被沈芝兰这一个称呼猛的回过神来,这才恍惚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位主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受了前任主子所托付的人,她就是她女相大人,北燕寂家的寂家流苏。 “女相……你是……女相大人……”青鱼无意识都退后几步,眉眼之中却全是震惊,先前她便是觉得这位镇北将军身上,有着许多与女相极为相似的地方,只是寂流苏的死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城门之下,万箭相向,根本没有任何活路,所以她压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寂流苏还能活在这个世上。 如今沈芝兰一句话,她却是所有都反应过来了。 为何慕流苏会想要一心一意护着前世女相大人的挚友荣华世子,为何主子会费尽心神也要攻回北燕边疆之地,为何主子和女相大人的心性和以前完全一样…… 慕流苏看着青鱼醍醐灌顶之后整个人茫然无措却喜极而泣的样子微微扶了扶额,些许慌乱之后,面容也是透出些许无奈。 本来当初慕流苏就想着要不要在公布女儿身的时候,告知荆棘门中的人她就是北燕女相的事情,只是一想到此事儿的确是有些玄乎,又不愿意闹出更多的麻烦,慕流苏到底还是搁置接下来,只是没想到如今却是被沈芝兰给一语说破了。 青鱼虽然性子单纯,但是却并不愚笨,不可能到如今还能被自己忽悠过去,慕流苏便也没有再多想,索性便是安抚了青鱼的情绪,让青鱼去统治风岭洛轻寒青花等人回去了。 小丫头情绪仍旧是颇为激动,不过更多的还是欢喜。回去的时候,虽然颇有些不愿离开慕流苏,但是终究还是乖觉听话了。 见着青鱼捂着嘴高兴又欢喜的离开了,慕流苏这才将视线落在了神色极为复杂的沈芝兰身上。 这倒是慕流苏头一次见着沈芝兰那张素来镇定自若的面容身上露出的些许慌乱之色,本来慕流苏的心境因为青鱼的反应有些茫然,如今却是忽而有些想笑。 “抱歉,我并不知晓你未曾将此事儿告知……你身边之人……”沈芝兰一张俊逸面容隐约带着几分局促之色,倒是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丢的一干二净。 很显然青鱼方才的反应明显便是表明了慕流苏先前是瞒着青鱼这件事情的,可是他方才难得的一句坦诚之言,却是将慕流苏想要保密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沈芝兰只觉得自己运筹帷幄了一辈子,如今却是错在了这般小细节上,不经意泄露了慕流苏一心想要守护的秘密,心中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慕流苏哪里见过沈芝兰这般慌乱模样,看着名动天下的沈相大人这般模样。不过方才沈芝兰一语道出自己的身份,慕流苏已经是对沈芝兰救下自己的事情越发肯定至极了,知晓她真是身份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她也没有亲自告知沈芝兰,唯一的可能便是沈芝兰因为亲自寻了凌空大师以命换命的事情所以知道她的重生宿主。 想到这里,慕流苏也是忽而舒缓开眉眼,露出一抹轻快至极的笑意,出言安慰道:“沈相不用放在心上,左右也是应该告知的事情,倒是我一直犹犹豫豫没有说出罢了,如今沈相一言,虽是有些出乎意料,倒也解了我些许纠结之意。” 沈芝兰将慕流苏清丽至极的眉眼收入眼中,看着她面容之上透出的些许发自肺腑的笑意,唇角也是微微一抿,忽而有些心中酸涩。 慕流苏这般发自肺腑的张扬笑意,恍惚便是与他记忆之中,多年之前在那荒芜丛林之中,他差点被狼王一口咬断脖子之际,逆光而来,手中长箭凌然,眉眼艳丽无边,却又透着一股子洒脱张扬的美艳女子形象逐渐重合。 半晌,沈芝兰微微抬头,冲着慕流苏露出一抹隐约苦楚却又欣慰至极的笑意。 “无论如何,芝兰总归是应谢过女相救命之恩的。” 慕流苏唇角的笑意顿时缓了缓,幅度不大饿皱眉,对沈芝兰颇为狐疑的问道:“救命之恩?” 沈芝兰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慕流苏皱眉狐疑的样子,眉眼之间也是透出些许不解。 他开口用反问语气回了一声:“嗯?” 慕流苏更是不解了,看沈芝兰也一脸茫然的样子,索性也是不再饶了圈子直言道:“沈相莫不是弄错了?分明是我欠下了沈相你的救命恩情,并不是如沈相所言,是沈相欠了我的救命之恩。” 沈芝兰被慕流苏一句话说得越发茫然了些许,他皱起好看的眉眼。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隐约有些许犹豫。 慕流苏看着沈芝兰隐约闪躲的眸光,好看的眉眼越发凝固在了一起。 慕流苏本来心性就极为灵敏,时至今日,也是隐约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沈芝兰斟酌些许,忽而犹豫着开口问道:“不知女相所说的我对你的救命恩情是什么?” 慕流苏应道:“自然是苍虚雪山之上灵空大师所说之事儿。” 沈芝兰听完慕流苏说的这四个字,眉色忽而沉静下来。 他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很快便是回味过来慕流苏说的是什么了。 原来以命换命救她重生之事儿,流苏原是以为是自己救下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万里红妆(大结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