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封雅颂感到自己的生活步入了一种平和的状态。 在学校里,她紧跟老师进行高考复习,课上专注听,课下认真完成作业。回到家里,每晚睡前,可以跟他聊上十几分钟。 晚自习前的那段时间,她大都去食堂吃晚饭,只有一次,她数学小测时没有考好,于是躲到天桥上,打电话跟他分享。 周权说:“你说过数学是自己擅长的科目。” 封雅颂:“嗯,我之前数学成绩都很好的,感觉数学比物理更容易学得通透。” 周权:“那你应该很清楚这次考试反映出了哪些不足。”他又问,“需要把试卷给我看一下吗?” “不用的,我知道哪些知识没掌握好,我只是……” 封雅颂握着手机,望着校园花坛里的树木,秋意越来越深,那些树木却不发黄,只是越发森郁了。 她轻轻吸气,说:“只是,我有时觉得自己小时候还挺聪明的,越长大越不够用了。” 那边周权低“嗯”了一声,听到她继续说:“我在一个尖子班,其实压力有些大。有时候我看到其他班里的同学不爱学习,可他们玩得热热闹闹,都很开心的,我就觉得,还挺羡慕的……” 封雅颂讲着这番话,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迷茫的女学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周权保持安静等她说完,然后思索着开口。 “其实每个人,都要先创造一个舒适圈,它是你生活安逸的基本保证。步入社会后,一份稳定的工作,一定财富和地位,才能塑造舒适圈。而学生时代简单很多,成绩好就基本保证了你的舒适。” 他声音低散,像是一种随意的陈述,却令人心里悄悄发痒。在他话语的停顿空隙,封雅颂很轻地应了一声。 他继续说:“在你们这个年龄,成绩不好,老师家长会给到各种压力,一时玩得开心,背后也会有很多苦恼。你现在处于一个舒适圈里了,不必羡慕苦苦追逐这个圈子的同学。” 封雅颂说:“可是,在舒适圈里也要不断努力,比如我一点学习也不能落下。那又何谈安逸呢?” “许多安逸是相对的。当你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步入了一个新的舒适层次,那时候,你可以歇一歇。这是你曾经努力所换来的。” 封雅颂点了下头,又轻声问:“那你,现在处于一个舒适圈了么?” 话语问出去,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当。 对方停顿一下,只是回答:“任何舒适圈都需要维护。” 他又说:“到时间了,你该去自习了。” —— 大部分时候,封雅颂想到他,却想不出一个好的话头可以聊天。那时,她就会偷偷看一眼他的头像。 见面时接触太近了,有些东西不能及时感觉到。 可现在,他们有一定的距离,封雅颂越来越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成熟的男人。 成熟到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这令她心思流淌,也令她怦然心动。 十月中旬的时候,封雅颂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那天大课间,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在安静学习,封雅颂做完了一道作业题,交叉双手伸了个懒腰,这时,体育委员宁飞风风火火跑回了教室里。 宁飞站上讲台,大声招呼:“我们马上要开运动会了。” 他的话没在教室里激起什么水花,有同学搭腔:“早知道了,有什么用,又不让我们参加。” 宁飞说:“不是啊,我刚收到的消息,高三也让参加运动会了。” 这时才有同学兴奋了一点,也有人怀疑:“真的假的?” “骗你们干嘛。” 宁飞一摆手说,“嗨,一会等老师通知吧。” 果然,在下节课上,班主任杨老师宣布学校为了给高三学生减负,同时鼓励大家劳逸结合强身健体,让高三同学也共同参加运动会。 同学们一阵欢呼。 课后杨老师又嘱咐体委抓紧统计大家的运动会项目报名。 封雅颂体育项目没有太擅长的,跑步也不算快,可是班里女生不多,最后她凑数报了一个4x300米女子接力跑。 随着日期临近,运动会的日程排出了表格,张贴在各个楼层的告示栏里。 封雅颂站在面前,看到运动会一共开16,17号两天,女子接力初赛在16号上午,决赛在17号上午。 16号当天是没有晚自习的,而运动会时学校管理也会比较松散。 封雅颂在告示栏面前呆站了几分钟。 她想,16号那天,她是否能够出去见他呢? 当天晚上,封雅颂躺在床上和他聊天。 她首先汇报。 小颂:今天的五道物理错题复习完了。 绳师27号:好。 她手指按动,小心翼翼询问。 小颂:16号,你有空么? 打完又补充。 小颂:16号是下周四。 停顿一下,对方问。 绳师27号:有什么事情吗? 小颂:我们学校那天开运动会,不用上课,也没有晚自习。 小颂:所以,我想…… 她想,她的想法用省略号应该可以完美表达了。 可对方进一步问。 绳师27号:你想?是想见我。 绳师27号:还是想实践? 封雅颂咬了下唇,心中砰砰跳,打字删了又改,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又细致地问。 绳师27号:这段时间除了那次数学测验,学习还顺利吗? 小颂:还挺顺利的,昨天有个物理小测验,我考得也还不错。 绳师27号:那你不需要受到惩罚。 随后,他说。 绳师27号:出来吧,带你放松一下心情。 封雅颂看着屏幕,仿佛能够感受到他清晰的语气,带着平稳的包容。 她不自觉笑了。 小颂:那天上午我有一个接力跑比赛,中午就可以出去了。 绳师27号:好。我去接你。 封雅颂捧着手机,心里的兴奋就没停止过,她觉得自己睡着以后,在梦里都是笑着的。 —— 接连几天的课程过去,运动会很快就到来了。 封雅颂班级被安排到了cao场看台的最左侧,按秩序坐好后,封雅颂悄悄环顾,觉得这个位置很完美,离大门口最近。 今天天气不错,天蓝云舒,太阳也不算太热烈。 cao场上同时进行着几场比赛,看台上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喝彩。有的同学激动地跑到跑道上喊加油,又被老师驱逐回了座位。 封雅颂穿着一身运动服,捧着脸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很快就到女子接力跑了。 她被排在了第二棒。 第一棒的女生反应敏捷,跑步也很快,看她越离越近,封雅颂伸出手紧张地等候。 握到接力棒的那一刻,她的心反而安定了,抬步跑了出去。300米的距离,大半圈cao场,封雅颂胸口呼吸,把棒成功传递到了第三个女生手里。 第三棒女生拔腿继续跑。 封雅颂额头出了一点汗,微风拂过,凉爽舒适,她停在原地喘息,看着那个女生飞快跑远,竟有一瞬出神。 直到有老师提醒她。 “喂,那个同学,把跑道让出来。” 封雅颂这才回神,赶紧转身走回了看台。 日头升高到头顶,时间接近中午,比赛也渐渐少了。 最后一项跳远比赛结束,同学们纷纷离开看台,奔赴食堂吃饭。 大部队都走远了,有几个男生留在看台上搬运矿泉水,而陈浩正在登记上午的新闻稿。 封雅颂走下看台的时候,陈浩一转脸,逮到了她。 他扬扬手里的新闻稿件:“还差两篇,你下午凑一份呗。” 封雅颂走过去,把提前写好的稿子递给他。 陈浩很惊讶:“ 你写完了啊。”他简单一读,又说,“下午的三千米长跑还没开始,你居然把感想都写了。” 封雅颂笑笑:“不都是那些台词拼凑一下。” 她向下走了一步,站在他下方的台阶上,想了一下,又回头说:“我下午有事情,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掩护?” 陈浩微微一愣:“你要出学校吗?” “嘘。”封雅颂示意他把声音压低。 陈浩捋捋嗓子,又悄声问了一遍:“你要出学校?” “嗯……”封雅颂说,“下午应该不会点名,不过万一老师发现我不在看台上,问起来的话,你能不能……” 封雅颂措辞很纠结,她觉得指使别人撒谎不大好,尤其陈浩又是光明磊落的好好学生。 没想到,陈浩插话说:“我就说你去厕所了,行不?” 封雅颂抬头看着他。 陈浩挠挠头发:“我就说你中午吃坏肚子了,跑厕所。” 封雅颂张了张嘴:“……嗯,你也可以只说我身体不舒服,回教室休息了。” 陈浩说:“行。” 他又说:“没事,反正你下午的稿件也交了,有在场证明,随便编点什么我都能圆回来。” 封雅颂点点头,又要开口,这时后面的男生招呼陈浩帮忙搬水桶。陈浩冲她一抬手,就跑了。 封雅颂走下看台,沿着校园林荫路往外走,她想,自己以前果然不了解陈浩。他居然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学校的走读证对中午晚上都有效,因为小部分学生中午也离校回家。 封雅颂在门口出示了走读证,顺利出了校园。 她背着书包,站在台阶上等着穿梭的车流,待没车的空挡,她穿过马路,朝那辆SUV走了过去。 中午光线好,透过黑色的车窗玻璃,能隐隐看到他坐在驾驶位上的身影。 封雅颂冲那个身影挥了挥手,那个身影纹丝不动。 走至车边,封雅颂绕过车尾,习惯性地拉上后车门,手顿了一下,松开了。 或许是刚参加完氛围轻松的运动会,或许是现在的阳光太明媚了。 她觉得自己身上带着一点朝气。 封雅颂走向副驾驶,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对他笑了笑。 她想把那一点阳光与朝气,带到他的身边。 周权对她的座位选择似乎并不关注,他看着侧视镜,伸手推了一下挡位,说:“走了。” 车子转出车位,驶入大路里。 他掌握着方向盘,注视前方,认真开车。 封雅颂微微转头,甚至不转头,余光就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她心里跳得很快,将下巴抵在书包上,轻声问:“我们去哪里啊?” 周权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封雅颂摇摇头,然后问:“你吃午饭了么?” 周权听她又这么问,稍微笑了一下。车子驶入环城路,他搭着方向盘,等了一会,才说:“我带你找个地方坐坐。” 大约十多分钟的车程,车子贴路边停下了。 封雅颂透过车窗,认出这是城市边缘的一条商业街,离她家位置较远,她也很少来到这边。 周权已经下车了,封雅颂紧跟着推开车门。 锁了车,周权沿着道路,走进一家彩色玻璃的店面。 店里光线很暗,封雅颂转过前台,首先看到了一个架着乐器和话筒的舞台,舞台周围陈列着错落的沙发卡座。 她意识到这是一家酒吧。 中午时间,店里没有演出,只是放着舒缓的曲乐。 周权走到店面深处,停在靠墙的卡座旁边,指示说:“坐吧。” 封雅颂坐进座位里,望着他在对面也坐下了。 店内环境有种恰当的昏暗,使一切东西都不真切,比如,她是分辨不清对方的神情的。 她只知道对方注视着她,然后对她说:“这里的下午茶比较简单。” 封雅颂赶紧摇摇头:“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她尝试着问,“你是常常来这里么?” 周权说:“对。” 她又问:“你爱吃这里的什么?” 周权说:“一般来喝酒。” “哦……” 周权手指交叉,搁在桌面,继续问题:“你吃一份西式全餐,可以吗?” 封雅颂点头。 周权或许打算起身点餐,封雅颂这时突然询问:“我可以喝酒么?” 周权看向她。 封雅颂用手指比划了约五厘米的高度,小声说:“我可以喝一点的……我在家里聚餐时喝过。” 她心里轻轻跳着,觉得对方会为她点一杯酒。他既不是师长,也不是朋友,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会认真对待她的每一个想法。 她抬起脸看着他。 周权唇角平行地抿了一下,随后点头。 “好,一杯热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