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阖目时,一滴眼泪又滚下来,滑向唇边。 韩蛰拿指腹沾掉她眼睫泪珠,又将她抱在怀里,“别哭了。” ——数年行走刀尖,鲜血溅开、铁汉丧命时,他连眉头都没皱过。负伤中毒、濒临丧命的时候,浑身疼得抽搐,心里却空洞洞的。这会儿将娇软柔弱的她抱在怀里,看她泪珠儿掉下来,他却觉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揉搓,疼得厉害。 山间风大,韩蛰解下披风罩在令容身上,见她不哭了,才催马转出。 长孙敬遭前后夹击,那匹马已滚落荒坡,他难敌围攻,染了半身血污,被樊衡制住,屈膝跪在地上。脊背却还挺得笔直,目光如刀砍向韩蛰,满心憋屈化为愤怒,斥道:“呸!只会任昏君摆布的鹰犬!” 韩蛰目光更沉,催马近前,剑尖抵在他喉间,“挟持弱女子,这就是你的本事?” 长孙敬冷哼,抬头就见令容扑在韩蛰怀里,看都没看他。 锋锐的剑抵在喉咙,他脸上殊无惧色,只朝着韩蛰冷笑了一声。 韩蛰神色几番变幻,抬脚重重踢在他肩上,“带回去,别叫死了。” “呵!拿我去狗昏君跟前邀功吗!” 韩蛰动作微顿,回身冷然道:“先清算私怨。” …… 令容被长孙敬挟持了十来日,终于逃出魔爪,伏在韩蛰怀里的时候,只觉累极了。 一行人骑马回秭归县城,她抱着韩蛰的腰昏昏睡去。 再睁眼,已是县城行人熙攘的街市。 樊衡挑了客栈安排住处,令容见对面有成衣铺,便去里头挑了整套衣裳,进客房后,头一件事就是让店家送来两桶热水,洗洗风尘晦气,泡水里舒活筋骨养精神。 最初得救的欢喜褪去,见韩蛰还跟在身旁,她盈盈一笑,“夫君,我想去里头洗洗。” “好。”韩蛰没动。 令容硬着头皮,“夫君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韩蛰唇角微动,“好。不用帮手?” “不用。”令容对上他的目光,觉出些许调侃意味,脸色微红,催促道:“夫君快去吧。” 韩蛰没再逗留,出去后带上门锁。 客栈周遭有锦衣司的人盯着,安危无虞,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没听见里头有旁的动静,脸色渐沉,叫来樊衡,“长孙敬关在哪里?” “在楼下。” 韩蛰颔首,自往楼下找长孙敬,让樊衡先去歇着。 樊衡却面露愧色,“属下失职,守着这里。” 韩蛰也没再多说——锦衣司虽掌控在他手里,樊衡等人也悉数听他调遣,但在外而言,樊衡领的却仍是朝廷的官职俸禄。倘若韩家势弱,樊衡若心术不正,会取他而代之也说不定。如今长孙敬已落网,樊衡罪责已清,愿在外值守,就是为心中愧疚不安,聊作弥补了。 他没必要拦着。 沉着脸走下楼,客栈的偏僻角落,两名锦衣司的人守在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韩蛰过去,叫人开了门,进屋后就见屋里打着通铺,长孙敬被锦衣司的铁链锁着,旁边两人看守。他上半身虽染血污,精神气却没受半点影响,显然是看清形势,自知逃不出去,未做多余挣扎,暂时存着实力,伺机再逃。 倒是小瞧了他! 韩蛰俯视,长孙敬抬头,两人目光对峙,像是利刃交锋。 看守的人奉命退出,韩蛰脸色冷凝,将长孙敬身上铁索解了,“起来。” “怎么?”长孙敬稍觉意外,“不怕我跑了?” 韩蛰不作声,将腰间佩剑反手丢在门口,拳头紧握,卯足力气便砸向长孙敬。他出手向来又准又狠,长孙敬躲到一半,脸上如挨铁拳,立时有血腥味蔓延。 长孙敬身无束缚,当即拳脚相迎。 两人身手几乎不相上下,韩蛰的怒气攒了数日无处发作,阴沉的眼底隐隐泛出血丝,每一拳都挟风带雷,重锤般砸在长孙敬身上。长孙敬也拼尽全力跟他对抗,拳脚相击,发出声声闷响。 屋内除了通铺床褥,再无他物,韩蛰没打算用刀剑占便宜,势如怒虎,狂追紧打。 锦衣司中数年历练,生死关头走了无数回,早已练就浑身铁胆。韩蛰招招抢攻,加之盛怒之下出手格外迅捷,铁了心要狠揍一顿给令容出气,没几招就占了上风,随后招招紧逼,不求伤他性命要害,只求狠狠出气。 长孙敬气势一弱,更无力招架。 屋内两道身影纠缠,韩蛰满腔怒气发泄一半,瞅准时机,用力将长孙敬踢倒在地,随后飞身扑上,锁住他手脚。 长孙敬总算看出韩蛰是在给令容报仇泄愤,并没反抗,只将口中污血唾出。 韩蛰犹不解恨,膝盖抵着他腹部,狠狠又是一拳。 长孙敬受了,伸手擦掉嘴角污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爽快!是条汉子!”他狰目大笑,“没想到冷厉无情的锦衣司使,也有为女人冲冠一怒的时候。还打吗?奉陪到底!” “打!”韩蛰双目含怒,放开他,又一番抢攻后,将长孙敬打倒在地。 两人身手旗鼓相当,长孙敬身上有点伤,韩蛰又满腔怒气,连着三回猛攻,长孙敬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动弹。韩蛰的力气也用了大半,喘着气走到门边,拾起扔在地上的长剑,走至长孙敬跟前。 冰冷的剑尖抵在喉咙,长孙敬面不改色。 韩蛰怒气渐消,恢复了惯常的冷厉之态,“哪只手碰过她?” “两只都是。”长孙敬盯着他,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