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她托起裴琮的手来瞧了瞧,于他掌心里轻挠了挠,孩子毕竟小,忍不住痒,那睫毛就开始忽扇了。 罗九宁再将手伸进被子里,一路摸下去,便见裴琮呼吸一凛。她依旧不动声色,手滑到下面,于他脚心轻轻扣了两扣,小家伙啊的一起,应声而起。 而他这一应声而起,也就昭示着,当时也不过一场闹剧而已。 “你要觉得还痛,四叔让你四叔母替你配方药来,将头上的肿消了去?”裴部宪盯着才坐起来的小裴琮,一字一顿道:“但是,从今往后,可不准再摸弟弟的牛牛,须知,匹夫不可移志,他讨厌别人摸他的牛牛,你徜或再摸了,估计他还要踢你。” 这种事情,可不能一味认错,裴嘉宪觉得,该撑腰的时候,还是得给儿子撑腰。 而烨王了,未免觉得老四夫妻太护短了一点,而且裴琮因为聪颖,他自己都舍不得责一句的,居然给罗九宁这样威胁了一回,心中那股子气简直就腾的压不下去。 不过,此时为着大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反而是一巴掌就拍到了裴琮的屁股上:“好容易你皇爷爷唤你们进来,伴他一宿,却闹出这样的事来,丢人现眼,还不赶紧与父王一起回府?” 裴琮是一挨就哭的,当然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而就在这时,裴嘉宪把儿子放到地上,壮壮一溜烟的走过去,伸手就欲要替裴琮揩眼泪:“好啦,哥哥别哭啦,我原谅你啦。” 这不火上浇油嘛。 裴琮一听,愈发哭了个大声儿。 但自此,俩孩子的去留还是问题,毕竟皇上也没发话,说要送走他们。 于是,烨王和裴嘉宪夫妻就退到了外头,在东内前大殿的廊庑下,等回信。 “叫人摸了牛牛的事情,你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罗九宁小声说:“他虽小,也有他的脸面,你这般说了,他只怕从今天起,都要给羞的抬不起头来。” 裴嘉宪声音不算大,但烨王肯定能听得见。他道:“或者于别人来说没什么,但身体发肤,受自父母,为人若连身体都不能自爱,自保,又何堪为人?” 烨王听了他这话,便知他这是还在忌恨当年之仇。 这仇掩不下去,万一真要是皇上百年之后,选他为帝,烨王觉得,自己一府老下几百口人,估计都得玩蛋。 竭力掩藏着欲/望装作淡然,但俩兄弟之间,那股子汹涌的暗流已经快要掩不住了。 就在这时,柳公公自殿门上走了出来,清了清嗓音,显然是要传旨。 “二位王爷,大喜,皇上并不介意这事儿,还想留俩位小公子多住几日,不过,今夜奴才会将他们分开,横竖东内床多得是,也会多派些宫婢们进来照料,您二位就放心,如何?”他道。 烨王顿时松了口气,显然,皇上并没有因为今夜裴琮的佯装而厌弃于他,这就是万幸了。 裴嘉宪低头笑了笑,也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显然,在他自己心中,极隐秘的,总还是希望儿子能同自己一般,也得到皇帝的认可的吧。 且说北宫之中,皇太后此时也醒着,在等消息。 东内来的太监复述替皇帝复述完了当时在东内,俩孩子之间发生的一切龃龉,便问太后:“皇上让您裁断,您觉得那个孩子更好?” 太后道:“若是哀家再年青十岁,哀家会觉得裴琮更好,毕竟那孩子更有规矩,也更懂礼貌,虽说比之世孙总还差那么一点儿,但是在皇家的孩子之中,也算翘楚了。 不过经了世孙的事情,哀家算是明白了,孩子总不能皆拨尖儿,更不能从小就揣着害兄弟的心思。哀家倒觉得,壮壮那孩子更好。” 太监一听太后的话,就明了老太后的意思了。 显然,虽说只不过一日相处,皇帝和太后的心思,都倾在了肃王一侧。 而接下来他们还要考量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俩位王妃了。 第104章 凑趣儿 “王爷,您能不能不要总跟着我。”罗九宁从东内出来,见裴嘉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颇为恼怒的,就来了一句。 此时眼看入更,月光正好,驳斑的宫墙上,人影幢幢。 裴嘉宪问道:“给皇祖母的薄药可制好了不曾?” “还不曾呢,缺味十年的竹叶青蛇泡酒,昨儿丽妃娘娘送来了一坛,但是用不成,我大约还得重新再找。”罗九宁道。 裴嘉宪一听蛇,顿时就吓了一跳:“不过是治个褥疮而已,竟也要用到蛇?” 当初陆如烟生病,陶九娘就用过很多蛇,其中一条在酒里泡了三年都不曾死,还把陶九娘咬了一口,若非她自己是郎中,护理得当,只怕当时就得死。 “听孤的话,太后的病自有御医来医,你再不必插手此事,横竖今夜也差不多就要罢了,到北宫打个招呼,便与孤一起回王府去。” 罗九宁白了裴嘉宪一眼,试着问道:“最近可曾见过长公主?” 裴嘉宪连忙道:“不曾。” 罗九宁转身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为甚,从来不曾见裴嘉宪撒过谎,但是他撒谎时的样子,她竟是一眼就分辩了出来。 很好,罗九宁心说,杜若宁既敢送蛇,就绝对不会藏的太久,等那一日撞到一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娘娘,太后说今儿天也晚了,她也歇下了,正殿的门就不开了,要不,您往佛堂里歇上一宿去?” 到了北宫正殿门上,恰正面迎上王姑姑,她就来了这么一句。 此时宫门已关,不到四更是不会启的,烨王就宿在东内了,而裴嘉宪与罗九宁呢,除了北宫的佛堂,似乎还真的无处可歇。 但是,佛堂觉缘斋就只是间小小的佛堂而已,裴嘉宪自己凑活一夜倒无甚,怎好叫罗九宁已经熬了一夜的人,再熬一夜? “北宫除了正殿,还有东西两侧偏殿,后面还有三处配殿,难道说,就没有一个王妃可以小憩的地方?”裴嘉宪道:“给孤找去。” 王姑姑也是分毫不让:“肃王殿下,后面是有三处配殿,但是那里面并不设床寝,堆置的,也皆是太后娘娘的藏品。至于东西两侧配殿,也没有置着床铺,毕竟北宫的配殿,就不是住人的地方,您要觉得娘娘在佛堂里住委屈了,莫若,奴婢带她去宫女房里宿上一宿,如何?” 这些宫婢们,不轮值的时候,是宿在宫女房的。 要说皇宫之中,也是可笑。 像柳航那样的大太监,虽不过个阉奴,但只要皇上重用一日,便是丽妃那样没头脑的人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 而像五皇子裴钰正,虽说是皇子,但只要有点脸面的奴才,还要给他气受。 裴嘉宪站了片刻,约莫是怕罗九宁要冷,解下鸦青色的外裳来替她披了,并不说话,冷冷盯着王姑姑:“你只告诉太后,孤从不曾有意于帝位,也不想陪她在此演戏,此时我们已然出不得宫,叫她开门,放王妃进去睡觉。” 王姑姑吓的立刻就跪下了:“王爷,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求求您莫要为难奴婢们。” 罗九宁连忙上前一步,就道:“宫女房就不必了,我身上不干净,佛堂也去不得,不过,横竖今夜也没几个时辰了,王爷,我记得皇祖母那后面的大殿中有很多的名贵药材,不如您陪着我一起去,咱们去翻拣翻拣,看有什么可用的,能替太后娘娘将那褥疮给治了的好。” 裴嘉宪还欲再辩,罗九宁一手在他掖下,忽而就狠了一把。 同时,裴嘉宪于鼻腔里忽而冒了声怪声儿出来,益发吓的王姑姑并一群宫婢太监们瞬时就跪下了。 后面的二重配殿,进殿之后西边一侧置着的,全是这些年各地贡上来的名贵中药材,全都蒙着绸面的上好锦盒装着,分列着名类,一匣匣的摆了起来。 等婢子们将各处的油灯,烛台全点上,也就退出去了。 罗九宁见裴嘉宪站在自己身后,抱拳站着,一脸的愤愤不平,指着高处一只匣子道:“替我把那只匣子拿下来。” 颇为抱怨的,她又来了一句:“放的这般高,也不知谁才能够得着。” “那是因为你腿短,跟高低无关。”裴嘉宪不过微一踮脚,就将匣子拿了下来。 这匣子里装着的,是铁皮石斛,算得上名贵药材了,与人参鹿茸等物相比,其滋补的价值当然不如,难被要给高高搁起。 但这味药滋阴清热,明月强腰,对于如今一咳嗽就漏尿的老太后来说,委实是味不可多得的良药。 罗九宁将它放到了一边儿,再继续往里走着,翻出许多已经絮成糠的人参,还有因为年成太久而渗着油的鹿茸,另有各类药材,种种不一。 直到寻到最后,罗九宁停在一处,忽而弯腰,从架子底下掏了个盒子出来,扑开灰尘,上面一行小字,九死还魂草。 这九死远魂草,可是味妙药,徜若再能有一味十年的药酒竹叶青,太后那腐掉的rou,便可以去腐再生了。 罗九宁一回头,却不见裴嘉宪,于是便转了出来,并不见裴嘉宪的踪影。 抱着两盒子药,她从配殿中走了出来,这才迎上裴嘉宪,他淡淡道:“孤与太后商量过了,回正殿,进去睡觉。” 罗九宁悄声道:“你不是不明白,太后与皇上,如今待你,已经没了原本的成见,咱们此时乖爽些,或者你不必那么辛苦,皇上他……” “孤想要什么,可以自己去争,犯不着陪他们如此作戏。”裴嘉宪停在北宫正殿的后殿门上,顿了片刻,道:“孤在佛堂中等着,待明儿一早,太后徜或再这般作戏,你就出宫。” 罗九宁笑道:“行了,我知道该怎么作。” 等裴嘉宪转了身,她却并不离开,遥遥望着他的背影,罗九宁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似乎渐渐是有点了解裴嘉宪这个人了。 无疑,他虽表面甚少说话,但心里通透无比,只是可惜一点,心思通透的人,向来是不喜欢陪着人演戏的。 这大概才是他小时候沉默寡言,名不见经传的原因吧。 有这么一个丈夫,罗九宁觉得,自己徜若陪着他一起疯,大约等出宫的时候,皇帝和太后都得叫他俩给惹臭了不可。 次日便是五月初二,端午节近在转眼了。 也是因此,长公主今儿带着自己亲手绣的香包,入宫来看皇太后了。 而烨王妃和贤王妃,自然也是一起来了,围着太后一处凑趣儿。 “这位杜姑娘瞧着,很是面善,就是你前阵子说的,给自己认的干闺女?”太后见一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女子身着一件襦白色宽袖袍子,腰系一条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面如满月,却又不过巴掌大小,唇润似蜜,唯独两目怯怯,瞧起来楚楚可怜,遂问道。 长公主笑道:“恰是,母后不识得她,但当识得她的jiejie杜宛宁。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是个庶出,阴山王府并不疼她,女儿一生无女,遂要了过来,当亲女来疼了。” 要说起杜宛宁来,便太后都要头痛。 自然,因为对杜宛宁的不喜,太后也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杜若宁。 “太后娘娘,肃王妃才起来,问此刻要不要过来伺候您?”王姑姑见缝插针的,问了太后一句。 太后笑道:“她昨儿熬的厉害了,叫她睡着去。你只告诉她,哀家这里人多,不必她伺候着。” 烨王妃还未说话,杜若宁道:“听说肃王妃善于治薄药,昨儿我义母送了一坛十年的竹叶青进来,那味药恰是最活血化淤的,但不知她,她的薄药可配好了不曾,怎么瞧着,太后娘娘的脸色还是这般的不好?” 病人,总于医生有种期待。 而恰恰因为罗九宁的薄药配着针灸,治好了皇帝多年顽固的淠湿之症,太后虽不曾明言,但也一直在等着她给自己制味能够治褥疮的药进来。 但罗九宁自打半年前起,就没有主动请缨治药的意思,如今更是连着两天了,珍贵药材不知要了多少,却连个水花子都不曾冒过。 “算了吧,阿宁身子本就孱弱,连着熬了两夜也够累了,怎好还叫她治药?”烨王妃道:“听说她昨儿也熬了半夜。” “为了长辈,熬点夜又算什么?”贤王妃道:“我祖母、我父亲,那一个病的时候我不曾在榻前熬过日夜?便是太后娘娘,只要您愿意,孙媳妇只要熬得住伺候,便一直伺候着您。” 烨王妃亦道:“谁说不是呢,太后娘娘每每病了,孙媳真是恨不能那病都过到自己身上。” “行了,贤王妃少说两句,烨王妃亦是,哀家知道你们心头的孝敬” 恰此时罗九宁进来,众人也就笑着不说话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宫里,今儿穿着的,是件芙蓉色广袖宽身半身袄,单系一件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腰间配着一块通透的羊脂玉,宫绦也裙色相衬,亦是妃红色。 屋子里的宫婢们穿着的,自然是月白,深蓝色的宫婢装。烨王妃和贤王妃皆有了年纪,又是为了给太后侍疾而入宫,自然不便穿的太鲜艳。 此时五月,窗外的回廊上,摆了满满的皆是海棠鲜杏,月季牡丹,反而是屋子里黯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