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虽说在所有人看来,宫里乱成了个鸡飞狗跳的样子,唯有肃王一人尚自镇定,纹丝不乱。但是事实上,只有裴嘉宪自己知道,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徜若真的壮壮有个三长两断,自己要血洗宫城,叫这宫城上下一干人,全都为他陪葬。 “我听见有人在喊咱们,咱们出去吧,这里虫子多,咬的人真痒。”是小裴琮的声音。 裴嘉宪停在原地,深深往外吐了口气,接着,便听一个稚嫩嫩的孩子,小声说:“不行,坏婶婶就在附近。” 果然是壮壮的声音,裴嘉宪两腿一软,若非扶着棵树,直接就得摔倒在地上。 恰在这时,他便见贤王妃杜氏身边的王嬷嬷一脸焦急的走了来,还不住的四处张望着。 见了他,仿如是撞到鬼一般的,忽而原路折回,就跑了。 “呀,虫子。”密密麻麻的花从中,忽而裴琮就叫了一声。 接着便是小壮壮嘻嘻的笑声:“虫子吃哥哥,好玩。” 啪的一巴掌,显然是裴琮打了壮壮,但紧接着,裴琮哇的一声,却是哭了起来:“你,坏弟弟,刺,刺扎到我了。” “哥哥,对不起。”壮壮奶声奶气,又哭哭啼啼的。 “好啦,我原谅你啦。”裴琮的语调,听着颇有几分委屈。 裴嘉宪站在外头,莫名竟是鼻头一酸,俩孩子虽说因为大人的原因有所争,但徜若真把俩孩子从小放到一起,他们不会像他和烨王,太子一般,明为亲兄弟,却于心底里,结下永远无法开解的死仇来。 反而,这种一个打一个,但一个又依偎着一个的生活下去,他们会像他和五皇子裴品钰一般,结下牢不可破的兄弟情谊吧。 直到于花从中,隐隐绰绰看到父亲站在外头,小壮壮才一跃而起喊了声爹,小脑袋钻过那汉白玉的栏杆,就朝着裴嘉宪跑了过来。 …… 日暮时分,北方一乌云压顶,狂风也不过转眼。 太极殿外站了密密麻麻的太监与内侍们,诸宫的宫人们,还有些久不得皇帝临幸,早没了恩宠体面的宫妃们亦是挤在廊庑下,任风刮着袍摆,全部屏息凝神的听着里面的消息。 “听说了否,居然是贤王妃从东内悄悄带走的俩位小王爷,怕不是因为嫉妒?”一个小内侍悄声的,对身边另一个说道。 这一个凑了过来,也道:“贤王妃素来面善,倒是瞧不出来,她竟有如此脏腑。” “但是东内守卫重重,而贤王妃又是王妃,她是怎么进去,抱走的俩孩子,这事儿也是蹊跷。”另一个凑了过来,说道。 这时,不远处一个结结巴巴的小内侍说道:“你们或者不信,是个女人,又高又大,施着浓妆,脸分外的美,身手也好,仿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 “你瞧见了?那你怎的早不说?” “没有,我,我也不过瞎说而已。”这小内侍捏了把汗,悄悄的就缩到后面去了。 太极殿中,也是坐了密密麻麻的人,而小壮壮,缩在丽妃怀中,裴琮则是由烨王妃抱着,不用说,俩孩子的头上满是口脂印子。 忽而啪的一声,皇帝手中一柄玉如意飞出来,直接砸在贤王妃的脸上,她的额头顿时便涌出血来。 “糊涂东西,兄弟都还未阋墙了,朕的儿媳妇里倒是出了这等歪心思的了。”皇帝砸完了还不解气,指着贤王妃道:“将这杜氏的簪裳给朕扒了,朕的儿媳之中,可没她这等人物。再把老三找来,朕倒要看看,这事儿是她与老三和谋,还是她一人动的歪心思。” 贤王妃顿时便是一声尖叫:“皇上,此事与王爷没有任何关系,全是臣媳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皇上。” 她尖叫着,匍匐着,朝着皇帝爬了过去,但旋即,就叫皇帝的暗卫们给死死压在了地板上。 尖叫,哭泣,后悔,贤王妃忽而醒悟过来,自己一开始,分明没有任何想法的呀,她是给杜若宁害了的。 第108章 大事化小 “父皇,您得相信儿媳,儿媳原本也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委实没有想害两个孩子的心思。而且,是,是……是我家……” 贤王妃忽而抬起头来,转身去看杜若宁,便见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她能说是杜若宁在宫中勾结了人,然后从东内把俩孩子偷出来给她的吗? 贤王妃不能。 因为杜若宁勾结的那个人,身材高大,武艺高强,还能悬墙走壁,更重要的是,他在东内似乎也有眼线。 徜若她把这一切全给交供出去,那么,皇帝势必要将眼线,一并杜若宁,全都算到阴山王府的头上。 曾经赫赫一时的佟郑两家,太子妃佟氏的哥哥是尚书令,侄子更是瓜州节度使,可皇帝起了疑心,后果是什么,俩府全部查抄,撤官的撤官,抄家的抄家,两府上下几百口人,毁于一夕之间。 杜若宁原本就深恨阴山,但贤王妃不能,她不能置阴山王府于不顾,毕竟她的祖父,哥哥,那可全是她嫡亲的亲人。 双目怨毒的,冷冷盯着杜若宁看了许久,贤王妃忽而抬起头来,终是说道:“臣媳确实起了嫉妒之心,此时认罪便是,但求父皇看在老三一直以来孝敬于您,几个孩子也都敬爱于您的份儿上,饶过他们吧。” 殿外轰的一声惊雷,五毒月中,冰雹兜天而降,砸在太极殿脊的那些走兽们身上,砸的风铃不住的叮铃作响。 “杜若宁,你记着,我便作了鬼也绝不会饶过你。”贤王妃于胸膛里嘶喊了一声,叫那些暗卫们给押解出去了。 罗九宁是叫冰雹声给吵醒的,醒来之后,翻坐了起来,愣了许久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是还在皇子殿呢。 外面冰雹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子,罗九宁伸手推了个窗子的功夫,就叫几枚大冰雹砸中,虽不曾娇气的像杜若宁一样,立刻就得青一块紫一块,但也疼的不轻。 从内室出来,外面便是起居的间厅,五皇子裴品钰一手持剑,披着件大约是熊皮制成的袄子,热了满头的大汗,也不揩一把。 五个大太监环在他身后,见她出来,齐声说:“娘娘,请您回去再睡一觉。” “现在什么时辰了?”罗九宁问。 几个太监推搡了一番,架不住裴品钰是个愣的:“晚,晚饭的点儿了。” 罗九宁大惊,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 她旋即便准备往外走,裴品钰直接刀一抽:“三,三嫂,回去。” 罗九宁与这傻子无甚话说,见他直愣愣的拦着自己,手中那把刀还随时又抽开,又是堵在门上,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裴品钰依旧剑逼着,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直逼到罗九宁退进卧室了还不够,等她重新躺到床上,盖上被子,才满意的收了剑。 但是,他还不肯走,剑对着罗九宁,就在床下恃着。 “五殿下,这位是您的嫂嫂,她睡在床上,您不可以进闺房的,咱们退出去吧。”几个内侍劝道。 裴品钰提着把剑,依旧不肯走。 “无事,你们自退出去便是,留着五皇子,我与他说会儿话。”罗九宁道。 为首一个太监,是这皇子殿的掌监,他道:“娘娘,五皇子虽痴,必竟是个男儿,如此怕是不妥。” “你都说了他痴,能有什么事儿,无事,你们退下吧。”罗九宁笑道。 待这些太监们退了,罗九宁手支着下颌,便道:“五弟,三嫂记得原来你可是非佟姑娘不娶的,这才多久,就又换成杜姑娘了?我以为痴人总是痴情种,却原来你的痴情也不过是骗人的。” 裴品钰皮肤还挺白皙,但旋即,就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上:“哪,哪里,没有的事儿。” “那怎么回事,佟姑娘落了难,听说都出家为尼了,你不说去帮帮她,助她脱了苦海,反而要求娶于杜姑娘,你这人,可真真儿的朝三暮四,狼心狗肺。”罗九宁恶狠狠的说道。 “没,没有。”裴品钰也不知道怎么说,恨了半天,憋出一句来:“四,四哥不许我娶佟姑娘。” 这么说,他是因为听了裴嘉宪的话,才弃佟幼若,转而找的杜若宁。 罗九宁心说有意思。 “所以,是你四哥让你娶杜姑娘的?”她继续套话儿。 裴品钰摇头,却又道:“杜,杜姑娘像佟姑娘,陪,陪我玩儿。” 咦,这就怪了,却原来并不是裴嘉宪让他找的杜若宁,而是杜若宁主动找的裴品钰,所以说,这杜若宁是长袖擅舞,自己勾搭上了裴品钰了。 “那你觉得杜姑娘哪好,你告诉我。”罗九宁又道。 裴品钰想了想,说:“她的脚也很漂亮。” 罗九宁顿时大惊:“这,这叫什么优点。”她心说,老皇帝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古怪,裴嘉宪喜欢屁股,裴品钰竟然喜欢女人的脚。 “行了,我知道了,现在我要睡觉,你会好好儿守着我的吧?”罗九宁小心的把自己不小心露在外的脚收了进去,说道。 裴品钰憨愣愣的,看罗九宁闭上了眼睛,以为她真的睡着了,站起来,蹑手蹑脚一派小心的,就出去了。 且说此时,窗外依旧冰雹不停的砸着,北宫的廊庑下,宫婢们未来得及收拾的,太后养了好久才开的几侏昙花,一瞬间就给砸折了枝杆,栽倒在雪从中。 而从各种送进来给太后赏的春杏、海棠,月季,芙蓉,各类盆栽原本摆了满满一院子,此时也全给砸了个七零八落。 便如此大的冰雹,为提防太后担忧,皇帝还是趁着御辇,带着俩个孙儿,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北宫。 “老三媳妇真是,这么些年,哀家真是看走眼了。”太后望着俩乖乖的孩子,心都攥到一块儿了。 须知,曾经她和皇帝在裴靖身上寄予了多少希望,如今在裴琮和壮壮身上,就寄予了多少的希望。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琮儿,你讲给皇太奶奶听听,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太后笑眯眯的问道。 裴琮小脑瓜子转着,其实是想撒谎的,但就在这时,烨王妃厉声说:“琮儿,要说实话。” 烨王妃其人,心头还是有一本账的,虽说护短,但向来护的不凶,至少,她不会纵容着儿子撒谎。 所以,裴琮抿了抿小嘴儿,说:“有个很高很高的宫婢把我们带到太液池畔,说要送到岛上去,趁着三叔母找船的时候,弟弟说要躲到玫瑰园里去,我说不敢,丽妃娘娘可凶了,她的玫瑰园咱们不能进。但是壮壮说不怕,因为他娘说了,丽妃娘娘最疼的就是他,比命还重要。” 所以,是壮壮出的主意,才让俩人躲过了一劫。 命奶妈和嬷嬷们将俩孩子抱了出去,烨王妃也退了,这时候,太后才说:“靖儿一直就住在太液池中的蓬莱岛上,这事儿,会不会有那孩子的手脚?” 皇帝眉宇之间一片的阴霾,却是缓缓摇头:“靖儿如今都还站不起来,身边也全是朕的人,他不会的。大约也就是杜氏给嫉妒冲昏了头脑吧,幸得禹儿虽小,却是个内秀的孩子有这样的孙子,朕何愁江山不能绵长。 也罢,朕还要看看两个儿媳妇决大事的能力,此事,还得劳烦母后替朕盯着她们。” 显然了的,因祸得福,皇上的属意,此时是彻底归落到壮壮身上了。 但是,烨王妃马氏出自良臣之家,其父乃是太傅,兄弟也皆是清正之辈,而她自己,本身是大家闺秀,虽说容貌生的不算绝美,但胜在雍容大气。 而且她的婆婆德妃,虽说比皇帝还大着一岁,但其德行,是连太后都要交口称赞的。 而罗九宁呢,其门乃是小户不说,她的二叔罗宾一直留在契丹不归,是个叛将,止这一点,皇帝对于她,便没有对于烨王妃那般的器重了。 暂且不说皇帝最后究竟要如何考验俩位儿媳妇。 罗九宁这儿,直到冰雹停了,裴嘉宪亲自来接她时,才能从五皇子那儿把自己给解脱出来。 他非但自己来了,怀里还抱着儿子,俩父子难得今儿穿的衣裳不一样,裴嘉宪是件石青面的袍子,辍着块青玉,壮壮却是件正红面的袄衣。 “娘。”壮壮一见罗九宁,就伸了自己俩只小手儿出来,是个要讨抱的样子。 裴嘉宪将儿了给了她,罗九宁一看壮壮额间全是细细的,密密麻麻的,仿如刺刮过的痕迹,顿时厉目就去看裴嘉宪,也不问,且要看他该如何说。 要说有五皇子的屋子,一般人是坐不住的,裴嘉宪此时屈着理儿,不敢跟罗九宁大声说话,只低声道:“你恐怕还得去趟西华宫,路上边走,我边讲予你听。” 冰雹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太阳出来一照,便化作流水无形。 回西华宫的路上,裴嘉宪尽量大事化小,才把贤王妃约出壮壮和小裴琮两个,并带到太液池畔,大约是想淹死俩孩子,结果壮壮机灵,就跟裴琮两个逃开贤王妃,躲到了丽妃那玫瑰苑子里的事情,一并讲给了罗九宁听。 “贤王妃当不是那样的人,她待壮壮极好的,这一年来,隔三差五都要送些孩子们顽的东西过来,怎会害孩子?”罗九宁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