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蛇本就在笼中吐着信子,偏他还伸手指头,只听哎哟一声,那掌柜叫道:“怕是我看错了,这蛇是有毒的,娘娘,烨王妃就在前头,您自己去她,小的带这侍卫上去替他解毒,如何?” 号称自己准备充分,刀枪不入,严阵以待的胡东方哇的一声尖叫,手还未放到嘴边,还未来得及把毒给嘬出来,竟是直挺挝的,就往后倒了过去。 罗九宁顿时觉得不对劲儿,一把拽住胡嬷嬷,吼问道:“嬷嬷,真是王妃叫你来的?” 胡嬷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娘,我家王妃并不知情,但是我们王爷他,他……” “他想借刀杀人,而萧某,恰就是烨亲王殿下最适用的那把利刃。”一个沙哑,沉黯,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罗九宁循声而去,便见个男人,解着自己身上的披风,疾步匆匆的绕过那蜿蜒着的蛇笼,朝着罗九宁走了过来。 这是萧辞,济民药斋的掌柜。 他朝着光的方向走来,解了外面的披风,里面是件中间圆领的青面袍子,中间白衽青青,腰间佩着一尾坠玉,罗九宁定晴看了许久,说:“这是我九姨的玉佩。” 曾经,陶九娘给她罗九宁两个一人一枚羊脂玉佩,上面没有别的,只在正反,皆镂空着个九字。 地库之中,那怕白日也是一片黑暗。 而且,因为整体太大,太空旷,便点了烛,也无法照亮全部。 萧辞愈走愈近,罗九宁始终在看他的脸,顿了半晌,深深一叹:“你,果然就是萧蛮?” 这就是那个在曲池苑中,满脸漆彩,意欲行刺皇帝,不成之后,又跟裴嘉宪狠斗一通,大闹了曲池苑一场的,萧蛮。 这男人的脸生的白净,带着淡淡的尾纹,笑起来风清和沐,恰就是上一回在肃王府见时的样子。 叫罗九宁简直无法想象,漆上彩妆之后,他会变成那般妖娆美艳,天香国色的样子。 但是,那双仿如宝石般的眸子里绽放着的华彩,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阿宁,好久不见。”萧蛮勾唇一笑,略俯了俯首,低声道:“虽说生来,本府也曾是个卑贱孩子,但是自有本府以来,阿宁你,是第一个敢往本府的头上,放脚丫子的女人。” 第118章 杀妻求位 那天在曲池,罗九宁情急之下,确实踹了萧蛮一脚。 没想到这萧蛮竟然还记着旧账呢。 胡嬷嬷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罗九宁一步一步,往后退着,退到那蛇笼处的时候,眼看一只蛇信子嘶嘶的朝着自己游了过来,忽而伸手一抓,恰是捏在蛇的七寸处。 “想拿蛇来唬本府?”萧蛮本是在往墙上挂着披风的,略停了停手,身姿凝着:“本府自由就生长在蛇窝之中,食蛇胆为生的,蛇毒这东西,真奈何不得本府,不信你来试试。” “媛姐儿若知道她的父亲是这么个人,只怕……”罗九宁气的攥紧了两只手。 萧蛮转过身来,黯淡的地窖之中,肤色瞧起来有些渗人的苍白:“阿宁,你真以为那孩子是本府的?” “那是谁的?”罗九宁倒叫他给唬住了。 萧蛮笑了笑,肤色便没有方才那般的煞白了:“谁养着,就是谁的,你说如今,是谁在养着他?” 罗九宁脑海中闪过一念,但并不动声色,当然,也没有像萧蛮想的那般,叫他给激怒。 “不要告诉我是裴嘉宪的,他向来不良于房,你又不是不知道。”丈夫的晦私叫她大肆宣扬,罗九宁还颇有几分理直气壮。 萧蛮再是一笑,朝着罗九宁走了过来,离的近了,她嗅着一股子淡淡的月季甜香,倒是很难想象,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身上,竟会是月季般的香甜味儿。 “那你就不曾想过,他为何独独在你身上行,却在别的女子身上不行?”萧蛮反问。 不等罗九宁再说话,他紧接着又道:“那是因为,他找了不知几多的女子,终于发现,他在本府的女人身上,竟廉不知耻的,可以。所以,他才会掳走你九姨,囚为禁脔,就好像当初囚禁着你一样。” 罗九宁倒抽了口冷气,但依旧没有如萧蛮所想的一样,慌乱,或者说是歇斯底里,但她显然受到了无比大的打击,一手松了蛇,颓然的站在哪里。 “你以为他爱你至深,非你不可,可是阿宁,你可知道,于裴嘉宪来说,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看着罗九宁一幅伤心绝望的样子,萧蛮抽了抽唇角,柔声道:“但是阿宁,无妨的,这世间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爱着你,此生此世,无论他任何事情,也皆是为了你好。为了能叫你信任,依靠,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苟延残喘着,努力着,想要保护你,现在,转过身看看,他一直在你身后,等着你呢。” 这么说,裴靖也在? “阿宁。”果然,裴靖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疾切,沙哑,带着些小狗似的呜咽。 罗九宁一听见裴靖的声音,满头的头发都已经竖起来了:“裴靖,你过来。” “阿宁。”他也从暗影中出来了,但是,却是坐在轮椅里,身后有两个侍卫推着他。 俩俩站定,昏暗的,各种味道夹杂的,蛇信子吐了丝丝的地库之中,一排排的药材架子后面,那曾经笑面如玉的少年,缩在轮椅之中,如此五月的天,怀里还抱着一只暖炉,仰头望着罗九宁,呜咽着,就又唤了一声阿宁。 “杀了罗良一事,我从来不曾悔过。”裴靖言:“人这一生,本身就是一轮豪赌,我不过在那一局中赌输了而已。但是阿宁,人生不止一场赌局,你总能看到,我劈荆斩棘,耗上一切,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而已,是不是?” 他说的有些疾切,仰着头,自己扶着轮椅,往过来走着。 许是一年不曾见过光,他的肌肤愈发的白了,肌肤下面的血管呈着透明的青色,仿如脉络一般,呈布在他的脸上。 罗九宁心中瞬时浮起万千的丝绪来,对这个少年,除了厌恶与恨,更多的是愤怒。 就如裴嘉宪所言,这孩子缺的不是爱,而是教育,他需要的是给扔到兵营里去,徜若死不了,再出来,或者还能清醒过来。 她此时不止想吐,还想狠狠的搧裴靖一巴掌。但是,在她看到萧蛮和裴靖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身为辽国大惕隐,萧蛮利用了裴靖,要用裴靖除掉裴嘉宪,再紧接着,于长安城挑起一场动乱来。 那么,萧蛮诱她到这济民药斋,肯定也是想利用她,来除掉裴嘉宪的。 隐去心中的失望,难过与不适,她上前一步,屈膝跪了下来,手抚上裴靖的腿,柔声问道:“你怎么就站不起来了呢?更何况,我便在此,也帮不得你,而你怎么会和辽国大惕隐在一起?” “他允诺,能帮我提前一步,坐到那个位置上。”裴靖断言。 罗九宁心说,真真儿是打猎叫老鹰啄瞎了眼,你还不到双十年华,满身的鬼心眼子,却叫个辽国人利用。 她点了点头,说:“既是这般,那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萧蛮一直冷冷看着,见罗九宁一只手捧起裴靖的手握着,倒是笑了笑:“要是你九姨有你这般的脏腑,该有多好?” 什么民族大义,什么杀人如麻,陶九娘不过亲眼见识了几回他杀汉人,便无情的弃他而去。看看这罗九宁,杀父仇人在眼前,她都能执起他的手。 这,才是真正有脏腑,能担大事的女子。 “皇帝的传位诏书上书着裴嘉宪的名字,而你的性命,则可以让他拱手江山,把皇位让给裴靖。” “他怎么可能答应?”罗九宁顿时哭笑不得。 萧蛮道:“他若不答应,自然就是你死,这于本府和裴靖来说,便是一场豪赌。” 裴靖赌罗九宁依旧爱着自己的心,而萧蛮,赌他能用最小的代价,掌控这座宫城。以及,他赌的,是裴嘉宪爱罗九宁的那颗心。 罗九宁倒是头一回听说,皇帝的传位诏书上书着的,是裴嘉宪的名字。 如此,倒也不算辜负了壮壮那么心心念念的,看着他的皇爷爷,也不算辜负了裴嘉宪与皇帝的,父子之情。只是,她也明白为甚烨王要拿王妃为诱,诱她到此了。 裴嘉宪终将杀妻求位。 从一开始就困惑不解的一句话,到了此刻,罗九宁才真正明白过来。 应该说,那本书里所谓的杀妻,其实就是这样的。 她被萧蛮俘虏,而萧蛮逼他让位。 裴嘉宪当然不肯,于是,她死,他最终登上皇位。 不救,便是杀,这才是书中所言的真义吧。 “那我此刻该作什么?”罗九宁自嘲一笑,说:“我也是真够蠢的,就一直没想到,萧蛮萧辞,他本就是一个人。” 萧蛮道:“呆在此,看本府将那江山帝位,捧来予你二人便好。” 罗九宁这时才知,为何陶九娘宁可跟着裴嘉宪千里从军,也不愿意跟这萧蛮在一起了。 他野心勃勃,狂妄无比,但同时,应当也太过自大了一点。 毕竟,她可不是书中那个罗九宁,今夜,用这一夜的时间,罗九宁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安然无恙的从这儿逃出去,并回到王府。 她站了起来,推过裴靖的轮椅,冷冷道:“既萧惕隐这么说,那我就姑且信之,这样吧,既你说的堂而皇之,我就以这长安城女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替我和裴靖找处舒适的,没有浊气的地方,我要找个舒舒服服服儿的地方,稳稳的坐了,等着做皇后。” 萧蛮站在原地,身后是一只只高摞起来的蛇笼,笼子里或长或短,或五彩斑斓或只是纯青色,一只只无比丑恶的蛇缠绕在一处,或者蛇蜒在笼壁上,更有甚者,还在不住的往外探着头。 他抽了抽唇角,扬手拍了两拍:“将咱们的帝后,送到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被蒙上脸后,罗九宁是叫人扛起来带走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她初时还数着步子,后来扛着她的人听见她嘴里念念叨叨的数着,索性给她后颈上击了一掌,罗九宁直接就晕过去了。 待到了地方,罗九宁给人死死儿的,将手脚,甚至脖子都捆到了一张椅子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悠悠的醒过来。 然后,疼,脑袋疼,脖子疼,混身都疼。 而裴靖坐着轮椅,就在她的对面。 “如何这般多的人?”睁开眼睛,罗九宁给吓了一跳,全是些野蛮人,一看就是契丹武士,屋子里挤了满满拥拥的,显然是在防备她。 裴靖道:“这些,俱是契丹壮士们,他们负责护戌咱俩的安全。” 嗯,也会在裴嘉宪不肯起兵作乱时,宰了她以威摄裴嘉宪,意图趁机搅起大乱来。 但是,徜若斗起来,终究萧蛮不如裴嘉宪。于是萧蛮杀了她,而裴嘉宪最终夺得了皇位。 “我看着他们心慌,总觉得他们眼中只有杀机,能让他们出去否?”罗九宁问裴靖。 裴靖于是命令这些人:“下去。” “长孙大人,吾等在此,是为护戌您的安全。” “我叫你们退出去就退出去,出了事,我负责。”裴靖本来也不想叫这些人走,但是罗九宁说种怜悯的目光,那种以为他在这场局中,只是个玩物的目光刺激到了他,所以,他必须展示出自己的强势来。 “就在此刻,全部退出去,戒戌于外,等我命令,你们才可进来。”裴靖说。 这些人相互扫视着,到底如今裴靖还是颗有用的棋子,其中一人道:“那长孙大人您可自己戒防着些,这位是肃王妃,不可小觑,也千万不可……” “勿要再废话,下去。”裴靖断言。 于是,所有人全都退出去了。 罗九宁心中恨的要死,但表面上却是分毫不漏,望着裴靖轻轻叹了一气,说:“你这个样子,我说句实话,便果真明日就天下大乱,叫你作了皇帝,你也是个半垂不死的样子,又如何理政,如何理家国?”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努力的,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裴靖说:“皇爷爷已然不信任于我,此时,我唯有依靠萧蛮,但大辽亡我之心不死,我又岂能不知?你放心,我会谨慎的。” 看来,他脑子还没坏到彻底。 第119章 输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