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魏淑芬跺跺脚,回了屋子,这饭谁爱做谁做,大不了都饿着! “孩儿他爸,把你那酒拿出来,这孩子烧成这样得赶紧退烧。”徐兰没去管魏淑芬和赵志军闹成什么样,她现在更担心程晓艾。 “志华,去厨房煮点儿姜水。” 赵志华点头应下,就要往外走。 “志华,我去吧,这种活儿怎么能用你干。”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桂兰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她睡觉之前抹了药,嘴确实好了不少,虽然说话还是疼,口罩也没摘,但是至少可以正常说话了。 赵志华有些尴尬,他都说那么清楚了,张桂兰还是这样。他现在就希望快点到明年,房子盖好了,她就能搬出去了,也就不用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你歇着吧,我自己去就行。”赵志华扔下一句话出了屋子。 张桂兰口罩下面,嘴角上扬,志华让她歇着,是不是看她嘴伤了,关心她? 程晓艾脸色从最开始的苍白到烧得通红,整个人开始神志不清。 程晓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觉着自己飘了起来,好像回到了柳林县,她看见了她爹爹,也看见了原来的自己。 那个自己盘着妇人的发髻,和一个陌生男子围在爹爹身边。爹爹笑的好开心。 程晓艾心里默默喊着“爹爹”,看来有人替她活下去,替她成亲,替她孝顺爹爹,那她该高兴的。 程晓艾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心中某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松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但她是笑着的。 程晓艾感觉自己继续飘着,不知道飘了多久,好像看见了繁华街市,有大楼,有汽车,一直飘在了一处大院的院墙上。 她猛地一惊,她竟然看见了沈潇。沈潇穿着一件她从未见过的白衬衫,就那么笔挺地站在阳光下,晒的满头大汗,却一动不动。 慢慢地,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只是抿着唇,不发一言。 这时,她看到一身穿军绿色裤子,白色衬衣,大约六十岁的老人拎着一根鸡毛掸子挽着袖子,从屋里走出来,狠狠地抽在沈潇身上。 程晓艾的心咯噔一下,赶忙大喊,“住手!”可是,没人能听见她的话,那鸡毛掸子未停,直到断成两截儿,两道红痕印在白衬衣上,在阳光的映衬下是那般夺目。 程晓艾不知道沈潇有多疼,但是她知道,她的心很疼。 她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沈潇紧皱着眉头,不知道与那位老人说了些什么,那老人扔了手里半根鸡毛掸子,一巴掌扇在了沈潇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可是沈潇依然不肯低头。 程晓艾揪着衣角,一边哭一边喊,“你答应他啊,不管做什么,你答应他吧!” 徐兰一直守在程晓艾身边,赤脚大夫找了,药也吃了,烧也退了,可是程晓艾就是昏迷不醒。 不仅如此,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先是喊爹爹,又喊住手,如今又哭喊着答应他。答应什么? “晓艾,你能听见婶子说话吗?快醒醒!”徐兰没办法,按着程晓艾乱抓的手,希望能喊醒她。 程晓艾突然觉着有人喊她,眼前的沈潇也不见了,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婶子?”嗓子火辣辣的疼,声音是她从未有过的沙哑。 “哎呦,谢天谢地,你可醒了。你这都睡了三天了,可吓坏婶子了。那野大夫说你心事太重,这一病啊,都发散出来,醒了就好,看来真没骗人。”徐兰差点没哭出来。 三天?她就感觉做了一场梦,这就过去三天了? 感觉脸颊冰冰凉凉的,程晓艾抬起胳膊,手指碰到的地方,湿润一片。 梦里最初的温馨到后来的揪心,历历在目。 “你这孩子是想家了吧?一个劲儿喊爹爹。没想到城里现在也有叫爹的。你先躺着,婶子给你端饭去,三天没吃东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因为生病,程晓艾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眨着眼睛望着天棚。她竟然看见爹爹了,不管那是不是梦,只要爹爹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可是沈潇,那恐怕真的是梦吧,只是这梦来得太真实,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只是这隐隐作痛心,是不是告诉她,她对沈潇的担心是不同寻常的? 第二十八章 程晓艾养了几天,终于走路不晃,也不发飘了。 照常地去上工,见人还是笑眯眯。 可是就有人见不得人家好啊! “哎?你们听说没,那个沈潇,家里老大官,他是逃婚出来的,被家里人抓回去要结婚呢!” “真的假的,那他够厉害的,下乡要证明,他怎么弄来的。” “你傻了吧,现在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下乡,只要报名,就能来。” “说的也是。” 那人说完还瞟了一眼干活的程晓艾。 发现人家根本没反应,觉着无趣,撇撇嘴继续干活。 张桂兰这几天上了药,嘴已经好利索了,凑到程晓艾跟前,“你是真没心没肺还是伤心过头了?看你生病还以为你离不开沈潇,现在又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那沈潇一看就不是靠谱的,去趟乡里啥事儿没有,还是用汽车送回来的,估计啊,城里早就有相好的了。这是把你扔了。” 程晓艾停下手里的活计,盯着张桂兰,笑眯眯的模样,“你是我的谁,用你管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喜欢秦超不说,人家心里没你,娶了黄花,你自己躲在被子里哭,喜欢赵二哥,人家不搭理你。你这天天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滋味应该不一般吧!” “你、你……”张桂兰气得咬牙切齿,看见程晓艾那张脸就想撕了去。 “我怎么着?说句不好听的,我是工人阶级的女儿,而你,是地主家的闺女,我不愿意戳破,是你自己不识好赖。村子里的村民善良,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你倒自己把自己抬高了,从来都会嘲笑别人,不想想自己哪儿不对。张桂兰,我告诉你,不理你不是怕了你,我这个人不喜欢事儿多,就喜欢简简单单,但是你要再惹我,我也不是吃素的!” 程晓艾头一次跟张桂兰说这么长一段话,沈潇走的这几天,张桂兰没少嘲笑她。 她是真不乐意理她。 可是程晓艾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很多时候退让,人家就觉着你好欺负,比如张桂兰。 她如果想少去这个麻烦,就必须想个办法让张桂兰不敢或者不愿意来找她麻烦。 张桂兰被程晓艾说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有多久没人在她面前说她是地主的女儿了。 她程晓艾凭什么说没有男的搭理她,“你凭什么说赵志华不理我,我就不稀得告诉你,志华偷摸给我送了药膏,这你怎么说?” 张桂兰不想低头,仰着脖子颐指气使。 程晓艾是真不想打击她,“药膏?我是真不想告诉你那药膏是沈潇给孙伟的,跟赵二哥有什么关系?” 张桂兰有些发蒙,孙伟?孙伟会有那个好心给他药膏?她不信! 张桂兰扔了手里的东西往孙伟那儿跑,说什么都要问清楚。 程晓艾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干活。 孙伟正躺在炕上看苏联小说的,这里的爱情真美啊!突然手里的书被拽走,因为力气大还拽掉两页,孙伟气得就想骂娘,一转头,“张桂兰?你来看我啊?” “你说,我抹嘴的药膏不是你送的!” “我凭什么说,就是我送的,怎么暗恋上我了?” “谁暗恋你?就你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我呸!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暗恋你!”张桂兰吐沫星子满天飞,喷了孙伟一脸。 孙伟真想蹦起来,可是腿疼,“呵呵……说的真好,世上男人都死绝了,那我就成香饽饽了,还用你暗恋我?不领情拉倒,滚!” 张桂兰在程晓艾那受了气,孙伟又骂她,憋屈死了,捂着脸跑走了。 直到程晓艾回到赵保国家,张桂兰还趴在炕上哭呢! 程晓艾皱皱眉,至于吗?难道她话说太重了? 张桂兰心情不好,好几天没去上工,本来她工分就少,这到月底就拿不出粮食了。 “我们家可不养闲人,这日子过得够紧吧了,有人还想白吃饭?她以为她是谁啊!”赵保国还没说什么呢,魏淑芬头一个扎刺儿。 张桂兰撇撇嘴,“婶子,要不我下个月给你成不?” 徐兰刚想答应,魏淑芬听了话挺个不显怀的肚子,“哎呦,下个月?下个月你那点儿粮食只够下个月的,说白了还是想白吃我们老赵家的饭。妈,您是好心,可也不能把粮食白送去出去吧!” “反正你们说啥我都不管,不能白吃饭就对了,不然,我回娘家住去!” 张桂兰开始害怕了,她要是被赵保国他们撵出去,可怎么办? 徐兰也开始为难,她这个儿媳妇怀孕以后越来越能作了。 “婶子,我还有剩下的,都添上,这样够了吧。”程晓艾看到张桂兰的模样于心不忍,还是忍不住给她添上了,虽然她知道,张桂兰并不一定领情。 张桂兰瞥了程晓艾一眼,心里不舒坦,怎么感觉跟欠了她一样!不行,她没去上工,都是因为孙伟,她要去找孙伟算账。 可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她找孙伟说什么?真是扫兴! 魏淑芬才不管那么多,有人拿粮食就对了,以后这老赵家的财产都是她的,可不能这么败。 “晓艾啊,婶子谢谢你。你嫂子怀着孕,这性子,你多担待。”徐兰拉过程晓艾的手,唉声叹气。 程晓艾无所谓的摇摇头,她爹说过,不管谁遇到困难,能帮就帮,不图回报,只求问心无愧。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沈潇的日子似乎平静的没有一点儿涟漪。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程晓艾有一点儿异样,慢慢的都将猜测的心收了起来。 眼看就要秋收了,赵保国又做了几次动员,鼓励大家全都上工,早日赢得这场秋收大战! 秋收之前,杨老二家里得来一个好消息。 黄花怀孕了,这可乐坏了杨老二。 秦超也挺激动,看来自己还挺了不起,黄花这地也肥实,这么快就怀上了。 “秦超,你是不是该写信跟你家里说一声,咱爸妈有孙子了?”黄花从来没听秦超提过她公公婆婆,也不好问,如今怀孕了,自己也理直气壮了。 秦超掸掸烟灰,皱着眉头,他至今没跟家里说他结婚的事儿。他爸要是知道他不好好接受教育,竟然娶个农村媳妇儿,不打死他才怪。 再说了,他爸妈心里的准儿媳是程晓艾,哪里是黄花这种成色的。这么土,怎么往家里领。 “嗯,等回头我就写信跟爸妈说,他们指定高兴。”秦超随意地应着。 不过沈潇走了有一阵子了,也没听说有回来的消息,程晓艾没人陪,他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秦超啊,黄花有了身孕,你是不是得去秋收了,你个大老爷们,腿也养好了,该出去干活了。”杨老二砸吧着旱烟袋,盯着秦超。 秦超一听要干活,收回脑子里的想法,他呆了这几个月,可不想去受那个罪。 “爸,黄花身子好着呢,干点儿活不碍事儿,还能活动筋骨。我妈还说她怀我的时候天天干活,我这不也挺好的,您……”秦超还没絮叨完,杨老二气得一烟袋锅砸在了他额头上,烫得秦超一蹦哒。 “爸,你至于打我脑袋吗?打傻了,黄花咋办。” 黄花心疼啊,“爸,别打了,他不是故意的。我干点儿活不碍事儿。” 杨老二气了个倒仰,指着黄花的鼻子,“都是冤孽啊,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杨老二拎着烟袋锅,追着秦超就是打,后背上,屁股上,大腿上,打得秦超嗷嗷直叫,“你说,你去不去上工?”